瀚,坐着月之高楼。魏云深,你在享受用楼里那些孩子的自由和性命换来的富贵生活的时候,就没想过再坚固的高楼也有坍塌的时候吗?”
魏云深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被泪水糊住的脸让他看上去更加狼狈,可他却半点都顾不得,只是慌乱解释:“不是的,我不是……”
“不是什么?”宋持怀直身站起,声如寒冬,“其实我本该在祠堂遇见你的时候就杀了你的,你该感谢你爹,若非他作恶多端,我怎么会单独把你留下来赎罪呢?”
“……”
“是你?”魏云深睁大了眼,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宋持怀,“魏家灭门,是你做的!”
“是我。”宋持怀并不打算否认,或者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反而更怕魏云深不知道,反问,“你待如何?”
魏云深不想如何,也无法如何。长达十几天的□□折磨和来自宋持怀的精神摧残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只是此前所有理不清的头绪皆在此刻得到答案,魏云深心道:原来是这样。
在宋持怀亲切称呼魏士谦为“义父”的时候魏云深就感觉到奇怪,他也是从着月楼里出来的,更知道那个魔鬼一般的男人手段有多残忍,在得知宋持怀被魏士谦“收养”后他就怀疑过这番好心,可宋持怀的话太有诱惑力了,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他说什么魏云深都忍不住去信,他想,如果是宋持怀,被魏士谦那样的人喜欢也很正常吧?
可谁知道呢?他从一开始就处在了骗局中心。
他以为是救赎的开始,对于宋持怀来说,是一场劫难的结束,和报复的淋漓。
可——偏偏他跟魏士谦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宋持怀要恨要憎,凭什么落到他的身上?
委屈、难过……唯独没有愤怒。
他不可抑制地哭出了声。
起初只是破碎的呜咽,后面却越来越大声。魏云深身上大伤未愈一处,他哭着哭着就用力咳了起来,打断的肋骨在身体里狠狠戳着他的血肉,他的脸扭成一团,看上去那样狼狈,乌黑的眼睛却一瞬也不肯从宋持怀身上移开。
师父……他的师父,怎么能这么对他?
为什么不肯问问他?为什么不愿意听他解释?
他咳得声嘶力竭,仿佛要把自己的真心都吐出来让宋持怀一辨黑白。可他的真心早就被宋持怀踩烂了,泥泞不堪,没人稀罕,哪怕他将这滩烂泥扫合捡起捧在宋持怀面前,那人也不屑一顾。
“不是……”
他觉得自己所有力气要消耗殆尽,魏云深失力垂下了身体,任凭身上的铁链勉强维持自己的站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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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厌恶自己的无能,事到如今竟仍无法去恨宋持怀,他仍想为自己解释,企图挽留宋持怀几乎为零的真心:“师父,我不是魏……”
“你知道吗?魏士谦死之前也说自己有苦衷。”
像是猜到什么,宋持怀话声嘲弄,“我本来以为你跟魏家其他人不一样,可你当日在祠堂为了活命认下身份,如今仍为了活命想要背叛亲族,想来还是魏家的血液太过污浊,你们果然一脉相承。”
他抬起手,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冰凉的寒芒比划在魏云深脸上,后者却恍若未觉,他摇着头,任凭那把匕首在自己脸上划出新的血痕,新鲜的血混着眼泪不断下淌,滴落在魏云深脏得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衣服上,他道:“不是……”
不是的,他跟魏士谦不一样,不要讨厌他。
宋持怀瞥了他一眼,青年的手不断下移,手上的匕首也跟着抵在了魏云深心口,而后故意停滞,轻易刺穿了那一处的布料。
“别吵。”宋持怀微微笑了,魏云深看过他笑很多次,而今回想起来,每次都像是假笑,唯有这次,他眼中带着一丝兴奋,宋持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知道的,我身体不好,若是被你吵得一个手抖,最后受苦的只会是你。”
魏云深果然闭嘴,但他并不怕受苦,而是真的担心自己的声音惊扰了宋持怀的病体。
他很乖,刀尖没入皮肤的时候也咬着牙没有出声,魏云深呼吸越来越粗重,看向宋持怀的眼神也越来越痴迷。
他就要死了,他想,以后再也看不到这个人、这张脸,以后宋持怀不会再这么近地跟他说话,他觉得有些可惜,但相比死在凌微或是万剑宗弟子手里,如果是宋持怀亲自动手,他又觉得无比满足。
……是宋持怀亲自杀的他,跟魏士谦的凌迟和魏府其他人的一剑封喉不一样,是将匕首一寸寸推进他身体里,还跟他说了这么多话,话本子里管这叫抵死缠绵,对宋持怀来说,他果然是不一样的。
意识逐渐变得涣散,眼前也一片模糊。魏云深身体再也负荷不住,他缓缓闭上眼,感受自己的生命随着鲜血一起流逝,感受死亡的逼近。
宋持怀的声音随着他意识的消散越来越远:“往后,我们两不相欠。”
“……”
“师父!”
混沌中,一道清冽的声音隐约传来,深陷黑暗的魏云深心神隐隐一动。
宋持怀的声音又恢复平时的温和:“别催,这就出来。”
仿如他们在魏家祠堂初遇时那样,仿如他们在天极宫经历的并不算长的日日夜夜,这样平常的声调,却成了他此刻的不可求。
不过片刻之间,两种全然不同的声调态度转换,后来魏云深记了好多年。
黑暗中,本来没有意识的少年被这一声硬生生叫睁了眼。
第35章 章序
夜, 漆黑如深,细雨连涟。
万剑宗宗址十三里外,老林区的乱葬岗,黑鸦旋飞、“哇”鸣不断。
两道身着万剑宗弟子服制的人影共同拖着一卷草席行至乱葬岗深处, 所过之地斑驳血迹蜿蜒下陷, 落泥枯叶随风横扫, 一派悲凄之景。
“真是晦气,出来时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下起雨来了?”
“我记得林子外面有一家茶馆,一会儿可以在外边歇一脚,这段时间光顾着排查魔物了,可好长一段时间没停下来过。”
“没办法啊,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 魔物猖獗成狂, 连万剑宗的势力范围都蠢蠢欲动,可不得给他们一个教训?”
“百姓们也都不容易,本来这世道日子艰难,但凡事有咱们宗门帮衬,也还算和乐。这回魔族肆虐不知毁了多少人家,上回那个阿花记得吧?以前每回看到了我都要给我塞糖, 多好一个姑娘, 如今落得父母双亡的下场,当时在场多少师兄弟心疼哭了的?”
“魔族确实该死,话说……这回又是天极宫出了叛徒吧?他们怎么老出叛徒, 不会是早跟魔族那边勾结了吧?”
“嘘——这话可说不得, 谁不知道那边那个少宫主最是护短,他连他爹的面子都不给, 你这话要是让他听到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我又没说是那位,况且这回他那个入魔的弟子是他亲手处理的,又有公孙师伯作保,我怀疑谁也不敢怀疑他啊!”
“……”
两人随便找了个位置将草席抛了就开始返程,雨越来越大,天色本就晚了,眼前视线越发模糊不清,像永远蒙着一层灰暗的纱。
风吹林动间,一道带着帷帽的身影从两人身旁擦过。
那人走得太快了,身如漂萍,形同鬼魅。过两人身时,帽上的轻纱恰好被风吹起,一张没有表情的坚毅的脸暴露在二人面前,其中一位弟子突然站定,回身看来人背影,喊道:“喂!里面危险,你去做什么?”
没有回音,那道身影仿佛没听到他说话一般,连脚步都没停顿,径直往乱葬岗更深处走去。
“喂!”另一名弟子也察觉出不对,立马将剑召在手中,大喊,“不准再进了,否则别怪我们不客……”
“气”字还没出来,只听一阵刀剑相鸣,那两名弟子身上闪过剑光无数,下一刻,大量鲜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直直栽倒在了地上。
“欸。”
冯岭站在原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摘下帷帽,脸色不太好看,尤为可惜地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叹道,“本来是不打算与万剑宗弟子动手的,好好走自己的不好吗?偏要多管闲事。”.
魏云深的“尸体”并不难找。
循着方才那两位已死的万剑宗弟子的来路,再辅以地上拖行的血迹,不过片刻,冯岭就找到了他的抛尸地点。
破烂的草席早被暴雨冲刷开来,露出里面伤痕累累的躯体。冯岭半蹲下身,确认了魏云深已无鼻息,忙从怀里掏出一粒模样极其古怪的药喂进对方嘴里。
做完这一切,冯岭纠结地看着魏云深身上已经不能被称作衣服的衣服,许久后终于做好心理准备,将对方抱了起来。
他没有回头,步履坚定地走向乱葬岗更深处——魔界与人界的交界本不该出现在这儿,但由于近段时间魔族异动,两界之间的平衡已被打破,不少地方已经出现了界碑,连贯两界通路,也方便了他不少行事。
冯岭将魏云深带回自己居所的时候,后者正好转醒。
少年身受重伤,意识似乎还有些不太清楚,他怔愣愣盯着床顶,没多去想自己在哪儿,而是——他死了吗?
冯岭帮他拿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进来,看到他目无焦距毫无神采的模样,咳了声:“醒了?”
听到声响,魏云深僵硬转头,看到冯岭的那一刻,眼睛里才终于出现一丝波动:“是你!”
如果说比试那日事情发生得太多太快他没反应过来,在万剑宗的牢里饱经折磨的那段时间他也该想清楚了,在被污蔑为魔族的这桩算计里,冯岭是宋持怀的帮凶。
他们二人从一开始接近自己就没安好心。
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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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闭眼转头,他不知道冯岭为什么要救他,也不想问,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天宋持怀绝情的话,还有与旁人亲昵的模样,心间又酸又胀,像是撑了什么东西。
冯岭将装着衣服的托案放在床头,又叫人送来白粥,问:“饿了吗,吃点东西?”
魏云深到底年纪轻经事少,他不像宋持怀那样有这么好的定力可以随便做到不搭理不想搭理的人,没忍住出声讥讽:“你又想做什么?”
冯岭本来也没打算跟他周旋,直接道:“你不想报仇吗?”
……报仇?
魏云深嘴里嚼着这两个字,一想到这句话从陷害自己落入这个境地的人嘴里说出就觉得好笑:“当初在邺城,宋持怀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也是说的报仇。”
结果“仇人”本身就是恩人,宋持怀教他养他,让他知道了这世间原还有这么让人心生向往的好日子,最后又一把刀戳破了他的所有幻想,将他打到地狱深处,如今又问他想不想报仇——他怎么敢的?
难道同样的当,他会上第二次?
冯岭凝声道:“我知道你信不过我,但我先前行事有不得已的苦衷,我……”
魏云深嗤笑着打断了他,这一笑又牵痛了身体里的不少伤处:“苦衷?你是不是还要说宋持怀那样对我,也是苦衷?”
冯岭没说话,魏云深在他的沉默中感到一阵烦躁,他转了个身,完全背对冯岭,决心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理会那人。却突然听到背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脱衣声,魏云深大惊失色,他不得已将身体转了回来,捂着被子哑声问:“你要干什么?”
冯岭依旧无声。他将上衣尽数脱去,露出精壮却又满目疮痍的上半身,察觉到魏云深看自己的眼神逐渐变化,他说:“其实何必这么防备?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若是合作,会是很合得来的盟友。”
魏云深不住想到被审问时那些鞭子板子,又想起之前听说冯岭原也是天极宫弟子却堕魔的事,原先从没细想过的事串成一条线,他沉默许久:“这些……也是他弄的?”
“我们中过一样的计。”冯岭没有解释太多,只是缓缓看向魏云深,眼神里掺了点意味不明的东西,“我们有共同的经历、敌人,这世上还找不出第三个他的受害者,若想报仇,没有比我更好的合作选手了。”
魏云深脑子里一团乱麻,什么话也说不出。
冯岭穿上衣服,又道:“凌微对宋持怀有心,却一直忍着没对他下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没对他下手?
魏云深感觉自己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他不确定冯岭说的是不是就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却终于肯说话了:“什么意思?”
“因为他想要的是光明正大、名正言顺。”
冯岭看似漫不经心地观察者魏云深的表情。
“一来凌盛不可能让凌微娶个男妻,二来凌微曾从宋持怀那儿听过普通人二十及冠娶妻生子的说法。他既想要让天下人都承认宋持怀是他的人,又自诩深情重义不能逆宋持怀心意,所以在到普通凡人及冠的年龄之前,他不会做特别出格的事——至少在人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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