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但这些人无一不是温文尔雅,即便是在无人之处,对着他这种为人唾弃的囚犯,也能永远保持着彬彬有礼、和蔼亲切。
金溟忽然停下来,愣在原地。
时近正午,这是一个奇妙的时刻,高悬在头顶的太阳会用最大的温柔包裹住每一个直立的物体,让他们脚下没有一丝阴影。
闪着金光的羽毛每一根都沐浴在阳光里,但金溟的意识有一瞬间进入了一个黑暗的空间——
狭小的空间里三面是高墙,而眼前的那一面,是铁栏。
金溟低下头,看到一双人类的手。那双手上,带着一副手铐。
——
他是一个,罪犯。
那不是赤道基地。
他的确被赤道基地扣押了很多年,但他们只是把他的活动范围限制在研究所里,甚至在那个资源匮乏的年代里,还竭尽所能给了他高于很多人的舒适待遇。
金溟愣怔地看着自己的翅膀,仿佛那副手铐仍旧扣在他的双翅上。
他不是个聪明的人,没有能力去犯罪。他连说个谎话都要打哆嗦,更没胆子去犯罪。
可是,怎么会被带上了手铐?
东北虎感觉到金溟没跟上,它回过头,看到金溟站在温暖的阳光里,却浑身发着抖,“怎么了,你冷?”
东北虎慌张地抬起爪子,又怕自己手太重,不敢落下。它转过身,以金溟为中心把身体弯成一个半圆,仿佛是要挡住并不存在的风,又卷起长长的毛尾巴,轻轻偎在金溟身上,试图给他取暖。
在高处盘旋的海玉卿立刻落下来,白色的爪子狠狠抓住刚搭在金溟身上的虎尾。东北虎吃痛地皱眉,却咬着牙一动不动,依旧偎着发抖的金溟。
“玉卿。”沉溺在记忆片段中的金溟被海玉卿的低唳声叫醒,他喝止道。
海玉卿又朝东北虎背上狠狠啄了一口才松开了爪子,就像是刚听到金溟的喊声。
它冒着冷气似的落在金溟和东北虎之间。
东北虎没心思和海玉卿计较,它探着头,嘴里的热气都喷到了金溟脸上,“你刚才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
它对金溟的关心,丝毫看不出作假。
好像,也不值得作假。
金溟心想,他这样一只一无是处的金雕,甚至连肉都不够有嚼劲儿,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处值得被算计的价值。
“你相信东西不是我偷的?”金溟问。
“当然。”东北虎答,甚至没有一秒钟的迟疑,语气听上去给予了金溟最大的信任。
“为什么?我们并不认识。”金溟感觉自己有些感动,还有些内疚。
他之前毫无依据,却一直恶意揣测东北虎,其实东北虎并没有他想象得那样蛮不讲理、嗜血残暴。
东北虎看着金溟,直到确定他的身体已经恢复正常,才笑出来,“因为,我没丢东西。”
“?”金溟没控制好惊讶的表情,更没控制好眼里一闪而过的某种眼神,某种看变态的眼神。
东北虎是在玩弄大家吗?
可是穿山甲说从昨夜到现在,许多反抗的动物直接被杀了。
“中部太平太久了,”东北虎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解释道,“偶尔也该找个理由,敲打敲打。”
“这只是你的游戏?”
“你可以叫它‘手段’。”东北虎纠正道,面不改色,甚至有一点期待表扬的得意。
金溟感觉自己的眉毛在抖动,这是他愤怒的时候才会有的表情。他很少会愤怒。
跳动的眉毛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东北虎在他眼中形成的具象开始恍惚。他仿佛从这只四脚着地的动物身上,看到了一些让他害怕的东西。
一些让他害怕的两脚动物身上才有的东西。
“厌恶?”东北虎读出了金溟眼中的情绪,好像有些受伤,但它仍旧温和地解释,“我有不得不如此做的理由,你会理解的。”
“我不理解。”金溟大声地反驳。
他的胆子一向不大,但愤怒让他忘记了害怕,忘记了他吼的是一只在地面上一爪子就可以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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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他的东北虎。
“你会支持我的。”东北虎的口气很笃定。
“把对生命的轻视粉饰成‘手段’,”金溟气极反笑,“恕我不敢苟同。”
虎虎生风的眼睛耷拉成一种无辜的椭圆,东北虎垂着头,像个被老师教训的小学生,心里明明不太服气,又不得不蹲在这里等着老师把训诫的话说完。
“我没有轻视生命。”东北虎忍不住小声反驳,很委屈。
“‘尊重每一个生命’,是我毕生的信念。”
第65章 天真
海玉卿转过头, 目不转睛地看着金溟,它再次从金溟愤怒的脸上感受到那种没有见过的神情。
只是它没有词汇可以来形容奇怪的这种神情——一种既可以出现在一张孤独寂寥的脸上,又可以伴随着愤怒激动而生的神情。
但正是这样的神情, 让金溟在它眼里变得与众不同, 独一无二。
海玉卿歪着头, 不禁看得出了神。
“每一个生命?”金溟喃喃重复。
“是,”虎眼闪烁着炽热而期待的光芒,东北虎的脸上有一种庄严的光辉,仿佛在守护某种誓言。它一字一句重复, “‘尊重每一个生命’。”
这样的语气加神态,让金溟恍惚觉得东北虎是在跟他对接头暗号。
金溟低下头, 眉毛不自觉皱在一起,他判断不出东北虎的意图, 答错了会怎样?
从刚才鹰群的令行禁止和穿山甲的栗栗危惧,明显看得出东北虎不是一个会对其他动物很宽容的老虎,至少表面上极具威严,而心里更是神谟庙筭,它对任何动物充满距离感都不足为奇。
但东北虎对他的态度,很亲近,甚至可以说有点狂热。
可是他们明明不认识,这热情实在是来得有点莫名其妙。
“你觉得我还没有做好吗?”东北虎等了一会儿,看不到金溟的回应, 终于忍不住, 有些局促地问。
金溟忽然反应过来,东北虎也许不是在对暗号, 是在暗示此处应有掌声——东北虎想得到夸赞。
东北虎平时也是这样浮夸的性格吗?
金溟低下头,向海玉卿求证。
海玉卿困惑地摇了摇头, 它和东北虎根本不熟,话都没说过一句。
金溟并不想迎合东北虎的暗示,他质问道:“每一个生命,包括那些被抓起来、被肆意杀掉的动物吗?”
“没有差别的尊重吗?”
东北虎的声音好似有些失望。
也许是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赞许。
“尊重本身就是消弭差别。”金溟道。
东北虎静静地看着金溟,有些索然,“原来这果真是你真实的想法。”
紧接着,它猛然站起来,有些激动,仿佛憋了几辈子的话终于有了一吐为快的机会,“你不觉得这样的想法太天真吗?这是不切实际的空想,根本不可能实现。”
太阳稍微偏离了正上,东北虎抬起爪子,在金溟脚下投射出一条细细的阴影,“任何事都有其对立面,有阳光必然有阴影,差别是永恒存在的,永远不可能被彻底消除。如果光与暗再无界限,那世界岂非进入了混沌。”
“……”金溟眨了眨眼。
感觉很厉害的样子,但是……东北虎到底想说什么?
“‘没有限度和约束的行为,必将走向毁灭’,这难道不是你说的吗?那么‘尊重每一个生命’,自然也该有其限度。”
东北虎像是在很认真地和金溟进行思想交流,没有一点恐吓的意味。
“……”但金溟被它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这话,的确像是他说的。
但这是他之前腹诽东北虎时说的,难道他当时心里想着,就自言自语说了出来?可是东北虎又是怎么知道的?
金溟不禁吸了口凉气,他本来还在思考中部在东北虎的统治下实行的是封建制度还是奴隶制度——他抬头看了看不时略过天空俯视万物的鹰队,像极了无处不在的监控——原来竟是极权主义。
难怪大家都谈虎色变,东北虎不止是控制动物的行为,它还要监控思想。
一阵微风吹过,吹得金溟透心凉。
东北虎迎着风神清气爽地抖了抖毛,它把金溟的沉默当成了赞同,口若悬河,意气风发,“风从很远的地方来,也许它最初只是来自于一只蝴蝶的翅膀震动。养育数万生命的河流波澜壮阔,它的源头却只有一拳之大。”
东北虎得意道:“你站在源头,想象不到那条细流已经成了怎样一条浩浩汤汤的巨流。”
虽然听不太懂,但金溟仍努力尝试和东北虎沟通,“百川灌河才能形成巨流,并非只靠一个单薄的源头。”
民心四散的暴政终究会走向凋零。
“是的,我们努力了很久。”东北虎感概道。
金溟,“……”
好像不是在夸你。
虽然不知道东北虎怎么理解的,但它看上去有些心满意足。
然后它用一种得到赞许后的谦虚态度饱含深情地回望了金溟一眼,“但也不能否认源头的重要,从无到有,才是最伟大的一步跨越。如果没有最初的引导,流进泥沼的水只会成为污水,流进沙漠的水只能蒸发消逝。”
东北虎是把自己比作从无到有的开创者吗?
金溟反驳道,“河流由水汇聚而成,那不是排列组合,一旦形成就没有先后顺序,每一滴水都是同一滴水,都同样重要。”
“这只是你的空想,无法立足于现实,”东北虎摇摇头,“拿掉一滴水,河流仍然存在,甚至会更加清澈。”
“不管是成为污水还是蒸发,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而河流存在的意义并不一定是清澈。”金溟继续反驳,虽然他觉得和一只老虎谈论事物存在的合理性,非常奇怪。
“这是你性格上的软弱之处。”东北虎道。
金溟,“……”
怎么说着说着还人身攻击?
但东北虎立刻又接着说,其实更像是在安慰自己:“谁都有不完美的地方,我能接受你也有不成熟的部分。我们现在能面对面交流,已经是个值得感激的奇迹。”
金溟,“……”
谢谢你?
“我们今后有时间慢慢互相了解,不急于一时。”东北虎缓了一口气,微笑道,“你这几天去过哪里,对中部现在的样子满意吗?”
“你会放了那些被抓的动物吗?”金溟问。
他对中部的一切都非常满意,除了东北虎的独断专行。
“会。”东北虎点点头,“但不是现在。”
它心情不错,耐心解释道:“现在立刻停下来,他们会猜测与你有关,这对你没有好处。”
“你也会放了穿山甲吗?”金溟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东北虎坐在地上仍旧比金雕的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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型高出许多,它低下头,打量着金溟,反问道:“如果我真的丢了东西,他刚才的诬陷也许已经让你陷入险境。”
它从金溟的语气里听到的是关心和担忧,并不是期待它对穿山甲做出惩罚。
“但我现在没有。”
“它只是为了自保。”金溟道,“它的胆子有点小,我们之间产生了一些误会,我还没来得及解释清楚。”
他现在相信穿山甲在山洞中说的话都是真的,至少它在中部活得如履薄冰这句话是真的。
即便穿山甲差点害了他,但它一心守护中部,没有伤害任何其他动物。它的诬陷紧紧针对于想要“破坏中部”的金雕,就连差点掐死它的海玉卿,它都未曾攀咬。
但刚才,没有一只动物站出来维护它。
这让金溟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同身受的悲伤。
东北虎沉默了一会儿,抬起爪子继续往前走,任由金溟留在原地,“他会受到应有的教训。”
“它诬陷的是我,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对你没有造成任何影响,”金溟紧追两步。
“真正的无私是很难做到的,所以即便很多地方我并不认同,但我依然很尊敬您,”东北虎停下来,看着金溟,怒其不争似的,“可是没有力量支持的仁慈,只会被称为软弱,没有原则的无私是纵容犯罪。难道你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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