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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0-60(第4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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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然转身,轻功,用轻功,走!

    衰兰送客手最擅轻功,最擅赶路,最擅逃亡。只要步履够快……

    就能再见他一面。

    古鸿意有话对他说。他心中骂自己,为何把一整天蹉跎了过去?大呆子。

    古鸿意一咬牙,一个助跑便扒上亭台的螭首,翻身跃上,点水般在亭台楼阁间飞来飞去,他拼了命地赶路,越着急反而越出错,走到大相国寺时,竟一个错步绊倒于地,手掌擦出一块血痕。

    他顾不上疼,胡乱吹了一口气,把掌心的灰尘吹掉,撑着手肘欲强站起身。

    那张纸卷本夹在袖腕间,这一番颠簸摩擦后轻轻落下,羽毛似的。古鸿意蹙眉,忙伸手去抓,此时恰起一阵大风把纸卷吹向远方的寺院。

    纸卷飞到月影之上,古鸿意颔首,看见月光把纸背白行玉的字句照透出一个大概的影。

    晃晃。那是归家的反向。

    ……时间不待人。要分神去追吗?

    只用一刹那决定。他一踩螭首借力飞上寺庙房檐,追逐着纸卷狂奔起来。

    指尖一够,便碰到了,他“哈”一声,轻笑着一合掌心。可他不舍得攥坏那字条,捉萤火虫般轻轻一拢,那纸条轻而易举从掌间飞走,更远了。

    他有些恼火,咬紧牙关,拼了命地和夜风比拼脚力,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一笺纸卷,它像天边小小的月牙一样追不到、够不着。

    衰兰送客手大成的轻功,追逐不上的只有月亮。如今越焦急,脚步越错误百出,又绊倒在龙王庙的佛龛旁,又侧身滑过朱雀桥,又跌在西大街的屋脊上。

    他大骂自己为什么出错,为什么这时候出错。

    抓住了!

    一手夺空,抓住那纸卷,极用力,完全是攥。那纸卷揉成一团,窸窸窣窣地缩在掌心,他慢慢将掌心收回,贴在心口,心跳得很快,汗水慢慢从额间滑下。

    他紧紧护着那失而复得的纸卷,心一松,一忽儿跪下了下来。在高高的屋脊上。

    我要见他。我要见他。还来得及……古鸿意拿袖子抹一把汗,压住喉咙的声响,喘着气看一眼月亮的方位,大致判断出个时间。

    亥时。亥时将至。

    快走!

    走!

    去见他!

    跌跌撞撞闯入家门时,古鸿意又在赭色门槛上绊了一下,直直撞到了膝盖筋,整个左腿发麻到无知觉。

    他狠狠劈一道自己的腿,冷哼一声,张嘴便骂自己,有病,犯病,今晚真是弱到家了,骂声却轻飘飘的,他喘气粗重到连叫骂都颤抖。

    一掌破开西厢房大门,他带着一身寒气闯进屋来,一把推开满脸震惊的毒药师,便往床边跌去。

    古鸿意不管不顾地抓起那只静静放在被褥间的手,自以为抓得很紧,要捏碎一样,其实此时他根本用不上劲,整个手掌颤抖得厉害。

    “白行玉!……呼哈……你是不是对我有一点……哪怕一点点……情……只要一点点就算数。是不是?你快告诉我……不要睡……呼……求求你……”

    他拼命呼吸,喉结错乱地上下滚动,努力吞咽一口铁锈味,语无伦次地一口气讲着,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都怪我是个贼,出身不好,没有显赫的身世,没有清白的功名,我怎么敢往那个方向想……我愿意,我不该在火海里推开你,不该在花船里说那样伤人的话,……那是一个吻吗?是不是?求求你,回答我……不要哭,不要哭,我愿意我愿意……我好愿意……”

    那些混着粗重喘息的表白响起时,汴京宵禁的钟声也一声声响起,庄严,深远,有力,压过他声音嘶哑的表白。

    宵禁钟声,亥时到了。

    他跪在床边,躬身埋在床铺间,拿白行玉的掌心抵着额心,几乎是祈求。求一个回答。

    月光透过窗棂把他的脊背切成一片一片碎玉。

    除了一声声钟磬,没有人回答他的表白。

    白行玉陷在被褥中,头稍稍偏过,正对着古鸿意。月光徘徊在他的睡颜上。

    古鸿意一下子松开他的手,那手腕“呼”地掉进床铺间。

    古鸿意愣愣,缓缓地举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胡乱搓了起来,呼吸错乱粗重,夹着凝噎,声音闷闷的,从指缝溢出。

    “为什么要这时候睡着……我还要等半年,才能等到你的回答。我不想等。……我十二岁起……你已经让我等了十年了,为什么还要再罚我半年?……”

    “至少我们亲一个你再睡呢……你醒了我要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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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很多下。”他退而求其次。

    毒药师被疾风一样的古鸿意一把推得趔趄几步,倒在门槛处,此时终于搞清楚了状况,他拍拍身上的灰站起,

    “你小子,早不开窍,晚不开窍,偏挑这时候。唉。”

    毒药师不禁笑出声来。

    古鸿意把自己埋在松软的床铺间,耳朵通红,却能听清,师兄在笑。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师兄,第一次那么爽朗地出声大笑,甚至还拍起手掌。烦煞人也。

    毒药师很快不笑了。

    因为他看清,月光下,师弟死死捂着脸,肩头不自然地剧烈打颤。

    因为他听清,师弟真的在哽咽。

    第55章 吻手

    古鸿意抓住他的腕子, 腕心没有经脉的流动声,一片暗流寂静,却能感受到黥刑疤痕稍稍凹陷的烙印。

    古鸿意心脏一阵一阵钝痛。

    他是一个伤痕累累的人, 一块质地空粹的玉, 被高高举起, 再狠狠掷地,守着自己的残骸,把头埋在膝盖里轻颤。

    残月说他凉薄,说他活该, 古鸿意也知他目中无物, 至少, 看不起自己是真。华山, 比那一剑更伤人的是他美目冷冽, 轻笑一句“盗帮无剑客。你不适合练剑。”

    古鸿意往昔也不满他的孤傲,可重逢之后, 短短十五日间,竟对他大为改观。他仅是空得不像个人,只有纯粹的生命,没有人世的生活。

    生活很宽广, 可是他一点都不知道。给他一点点恩赐,一对蟋蟀,一船芍药, 都能高兴成那个模样, 琥珀瞳孔无意识地扩大, 其间碎金汩汩流淌。又还不信, 睫毛小心翼翼垂下,“真是给我买的。”

    他不大信有人会对他好。他身边没有一个人对他好。

    古鸿意躬得很低, 脊梁骨被抽去了一样,把自己狠狠压在床边,话语压抑着错乱的喘息,“你快醒,以后什么都给你买,全是你的。你都把碧倾玉当掉了……”

    他喉咙滚滚,说不清晰,但他影影绰绰知道,其实比起芍药、金银、璞玉,对那个人来说,有更不敢去索取的东西,有更不敢相信属于自己的东西。

    “都是你的。我也是……”他的声音从被褥中嘶哑又颤抖地挤出。

    这样一个不成人样的人,只会笨拙地学着古鸿意的样子,学他喝酒,学他笑,学他求婚。

    今晚看了那张字条,古鸿意才恍然大悟,这不是拙劣的模仿,这是他几乎把自己沿着脖颈到小腹一刀剖开,把自己二十年来贫瘠又苍白的感情翻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统统塞给古鸿意。

    关于他的每一次泫然泪眼,便都说的通了。

    古鸿意回忆,救风尘第一面时亲手把他送回去;火海里他被自己一把推开,又被斥责一句“你疯了”;花船里得到那样的回答……他每一次用全力去勇敢,都得到这样的结果。换成自己,也会想掉眼泪的。

    这是衰兰送客手做过的最大的恶事了。

    真心是天下第一珍贵的宝物。天下第一大盗能为他偷来绝世的锦水将双泪,怎么却把别人的真心抓回来,扔回去,给他一点温暖光亮,又告诉他这不独属于你,只是自己与亲人的常态,逗一个乞儿玩似的,如此往复,反复玩弄。

    “我有亲人,可我的亲人也是你的,我们都会对你好,再也不管你那个破师门了,你不是孤独的……”

    古鸿意徒劳地攥住他的指尖,那五个金戒指赫然还在,在月光下泛着深而明的光晕,衬得那人垂下的指尖更加纤薄。

    “你还帮我们顺来这么多金银,现在也不缺银钱了,不用打补丁了,白行玉,你什么都有了……天下什么好东西你都会有。”

    毒药师见师弟跪在床边,举起小白的手,对着那五个大金戒指一脸认真地哽咽,又忍不住轻快笑出声。

    毒药师轻轻走近了床边跪着、偎着的两人,半蹲下身,和他们平齐,温声说,“对啊,好日子还长着呢。小古,你也莫要难过了。”

    年轻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小衰兰,你且慢慢等。

    毒药师揉了揉师弟的头,便起身踱步离去,顺手轻轻合上了梨花木大门,给他们一点时间。

    袖玲珑正支在门外,抚着胡须,悠悠道,“那小子又犯什么病了?”

    毒药师垂眸一转眼神,“他犯老婆瘾了。”说罢,他又爽朗笑出了声 ,扶着袖玲珑的肩头一抽一抽地笑着。权当为他那三个铜钱报仇雪恨。

    毒药师多少年未曾这样舒舒畅畅大笑过了。少年人的情爱就是有趣,纯粹得像初融的小溪流一样,哗啦啦一根筋地拍打着礁石。

    古鸿意跪在床边守了他一夜。月光顺着他的眉眼投下一片淡淡的影子,把眼尾的一点红痣拢进晦暗中。

    “你醒来我就亲你。”古鸿意支起头,对着他的泪痣凝神许久,直至把那黯红色盯到尽头,眼前泛起一团团青蓝交错。

    如果,火海里那一幕当真是他在索一个吻。以后千千万万遍,都补上,都给他。

    “可是要等到下雪。”古鸿意垂下眼,松了弦一样扑到被褥里。沮丧又懊悔。

    撩眼,目光落在他的唇瓣上,青色的面颊,挂着淡淡的血色,气息平稳又温热。

    不知道为什么,古鸿意慢慢伸出掌心,覆盖到他的薄唇上,柔软的触感擦过掌心的疤痕。月亮照得头脑空了一瞬,古鸿意撑起手肘,俯身吻了上去。

    睫毛交错睫毛,鼻梁轻碰着鼻梁,没经验的年轻人吻了许久才知道偏偏头,把鼻梁错开,相互嵌合着。

    对方唇瓣的起伏与温热,感知得清晰,却只落在掌心。自己吐息紊乱又燥热,唇不安地含与衔,只有自己的手背知道。

    古鸿意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飞速撤了手掌,蹙眉向后仰去,手心掩住嘴唇,堵住自己的呼吸,迫自己静一静。

    不行。一步步越界,今天自己敢隔着手亲,明天就敢真亲,后天就……古鸿意皱眉摇摇头,下决心以后不能再这样。

    古鸿意叹口气,学着他的样子,屈起双腿,自己抱住自己,把头深深埋在膝盖。冷静片刻,又忍不住稍颔首,只露出眼睛来看他。

    两人隔着一步的距离,这个角度看他,眉眼温和,睡颜安稳,看久了,一团糟的心莫名沉静了些,古鸿意静静看着他,忽然点明了个念头:

    “平生第一次有人喜欢我。”古鸿意慢慢垂眼,“……他应该有点喜欢我的,哪怕是一点点也算数。”

    古鸿意翻着袖腕,快快夹出那张皱巴的字据,拢在心口,怕丢了似的。这是定心丸。

    他不安地咬着指尖,抽出另一手展开纸卷,伏在上面重读一遍,确认一遍,指尖才慢慢从虎牙撕咬中抽离。

    他早受惯了世人攻讦。

    自记事起,整个盗帮就被江湖盟主斥为异端,盗圣公羊弃为避风头远走天山,而小师弟衰兰送客手继承平沙雁的衣钵,继续在汴京作乱。

    黧黑的眼睛亮了亮,“天下第一个喜欢我的人。”眉心缓缓抬起,望着他舒舒畅畅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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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人合着眼帘,徒留床边人抱着膝头微笑,一对酒窝盛满了深深浅浅的月光。

    夜很静,清亮的、雄浑的、苍老的笑声缓缓从身后渡来。

    他冷笑一声,可望一眼白行玉垂下的羽睫,又霎时敛起肃穆,化成一片委屈,“师兄师叔在笑话我。”

    漂亮深邃的眉眼,看着白行玉时,其间一山复一山轻轻化开。

    白大侠睡去了,并不能帮小衰兰撑腰。

    第56章 小白醒了

    月色落潮, 日光涨潮,他的面颊晦明交错。

    古鸿意这样看了一整夜。

    日头升高,把后背晒得很烫。

    古鸿意耸动肩头, 重新找回麻木的四肢, 撑着手肘慢慢站起身。

    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长发, 古鸿意收回手,才转身出了西厢房。

    庭院中,师兄师叔围成一个圈,抱着胳膊, 都玩味地盯着他。

    袖玲珑哼笑一声, 挑眉逗他,

    “哭了一晚上?”

    毒药师揽着袖玲珑的肩头掩面忍笑。

    古鸿意哽了一刹, 偏过头静静道:“反正我有老婆。”

    话音严肃。

    一道飞镖寒光刹那划过耳侧, 伴着袖玲珑的怒喝。“还没成亲呢!只是刚刚订亲!平沙二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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