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较之上次,马车内的垫子都焕然一新,就连案几都换了新的,原本摆茶具的地方换了汉白玉镶金丝棋盘,崔玄手执黑子,端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矜贵。
谢以观看了一眼棋局,却是黑子的死局。
崔玄淡淡看了他一眼,“谢舍人觉得我这棋子该下在何处?”
谢以观温和笑着,十分谦逊地说:“我棋艺不精,就不在崔阁老面前献丑了。”
崔玄反问:“是吗?”
他手中的黑子未曾犹豫,直接落下,死局瞬间扭转乾坤,他也直白地问向谢以观:“圣人将裴家女带回京之事,你为何不拦着?”
苏彧如今立在世家与文官集团之中,论起来,她提拔姚非名、重用谢以观,在他们这些世家的眼里,还觉得皇帝偏心文官多一些,如今却将裴宝珍这个河东裴氏之女带回京城,先不说世家怎么想,但那些向着苏彧的文官们难免会多想——
即便他们并没有过于亲密,即便裴宝珍是女道士,毕竟大启的贵女出家再还俗都是极为方便之事,本朝还有当了女道士又还俗做皇后的先例在,将来苏彧真要娶裴宝珍为后,也没有多少人能反对。
谢以观眼观鼻鼻观心,竟是被苏彧传染了几分外在的纯良,他愈发温和地笑着:“崔阁老太看得起我了,陛下要做的事,哪是我能拦得住的?”
何况他一直跟在苏彧身边,对于苏彧想怎么用裴宝珍多少有些了解,当然这些内里的弯弯绕绕他自是不会告诉崔玄。
崔玄冷冷地看向谢以观。
谢以观则是将两手一摊,把苏彧的动作学了个九成九,“崔阁老若是反对这件事,大可以直接去面圣,在这里为难下官做什么?”
崔玄磨了磨牙,在心底暗骂了一句奸佞,脸色比谢以观上马车之前更冷了三分,“谢舍人可以走了。”
谢以观若有所思地再看了一眼棋局,才从崔家的马车上下来。
他回到谢府,拜见了难得在家的谢父谢母,稍稍讲了一下河东裴氏的事,与谢以欣定亲的裴家正是河东裴氏,不过裴十四比裴宝珍小上一辈,是她四兄长家的次子,只是在族中同辈排行十四,故而被称为裴十四。
谢以观稍稍一顿,还是向谢父说了自己的想法:“孩儿觉得,裴十四并非二娘的良配。”
其实,他这次在太原并没有与裴十四接触过,只是苏彧说裴十四不好,他便多少有些在意,趁着与父母谈论到裴家,便想趁机退了这门亲。
谢父却是极力反对,在他看来裴家已经是谢以欣能嫁的最好之人,他反过来怒斥谢以观:“如今是什么局势,你比我更清楚,你莫不是想将你妹妹送入宫中去?这个我是绝对反对的!你想要成就一番事业旁的我都可以支持你,唯独你妹妹的婚事不可为了你的所图所谋拿去做文章!”
谢以观试图说服谢父:“我并没有送二娘去宫中的意思,只是裴十四……”
“我打算过了年便与裴家商议婚期,二娘的婚事你就不要插手了。”谢父不耐地将他打发走,听不得他说半句反对这门亲事的话。
谢以观站在被谢父紧紧关起的房门外,沉下一张脸。
“长兄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谢以欣站在走廊的另一端,见到谢以观满心欢喜地跑过来,却见他脸色不善,小心翼翼地问。
谢以观转身对上她,脸上已经换了和煦的神情,“没什么,我这两个月去了太原,又去了一趟朔州,带了不少东西给你,你且瞧瞧。”
明明她方才看到谢以观神色难看,兄长骗她!谢以欣张嘴想要继续问,谢以观硬是没给她机会。
谢以欣气呼呼地想着,她又不是三岁小孩,总是能问到缘由的,父亲铁定不会告诉她,但是她可以找母亲撒娇,只是没有想到谢母这次的嘴格外严实,半句不提那日谢父与谢以观吵架之事。
腊月二十一过,除夕便也不远了。
这段时间,不管是皇帝与百官,还是京中贵女,都是最忙的时候。
苏彧从太原回来,感觉自己的脚都没有碰到地面,不是赶到那个庙去拜拜,就是去那个坛祭祖,好不容易到了除夕,礼部硬是安排了她去大慈寺祈福。
“你让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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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去和尚庙祈福?”苏彧稍稍睁开眼睛,身上因睡眠不足散发出来的怨气,吓得礼部侍郎杜侍郎连连朝后退了两步。
“陛、陛下,这是历来的传统,为来年祈福,从大慈寺回来之后,再宴请百官,再至宫中守岁。”杜侍郎硬逼着自己把话说完。
合着大过年的,她都不能睡觉!苏彧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杜侍郎被吓得又退了两步——他从前竟没有发现,皇帝如此吓人!
“朕知道了。”
苏彧叹了一口气,这年头做皇帝也不容易。
除夕这日,苏彧丑时就被人叫起来了,因为她要穿冕服戴冕旒,还要赶到大慈寺。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起床了,眼中满是氤氲。
崔玄来时,就对上她这一双雾蒙蒙的桃花眼,乍一看竟觉得皇帝在向他可怜兮兮地撒娇。
他站在殿外略有些迟疑。
那个为苏彧戴冕旒的宫女却总是戴不好,好几次扯痛了苏彧,倒是将苏彧的瞌睡赶走了不少,她稍稍抬起眼,眼前的小宫女有一张芙蓉脸,算得上姝色,这么好看的宫女她应该是第一次看到,不然肯定有些印象。
崔玄也看到了,他蹙了一下眉,大跨步走上前,接过小宫女手中的冕旒。
小宫女吓得立刻跪在地上,怯生生地求饶:“陛下,奴不是故意的……”
声音也很好听,她要是真男人得被小宫女这一声“陛下”酥掉骨头。
“下去。”崔玄冷着声音将小宫女赶了下去。
苏彧认真看向崔玄这个真男人,他丹凤眼里的冷气却是比声音更足。
崔玄半垂眼帘,便对上她那双探究的桃花眼,声音又冷了两分,“陛下还想将她唤回来?”
“并不想,只是觉得从前好像没有见过这个小宫女。”苏彧否认。
崔玄觉得苏彧口中“小宫女”三个字叫得过于亲昵了些,脸色又冷下几分。
他一边为苏彧戴冕旒,一边说:“她是尚仪局的宫人,是先帝还在时卢家就送进来的。”
苏琰一直没有子嗣,卢政翰便动了心思,从民间精心挑选出貌美的少女进行培养,再送入宫中,他希望这些少女能为苏琰生下子嗣,只可惜卢家的这些少女还没有来得及上场,苏琰就死了。
卢政翰为人谨慎,苏彧登基之后,他也不急着启动这批尚在宫中的少女,但是这一次苏彧从太原回来,便能看出卢政翰有几分急了,他安排这些已经成为宫女的少女故意过来勾引苏彧。
“陛下要谨慎一些。”崔玄劝着。
苏彧:“……”崔玄还说朔州官员有百分之八十以上是奸细,她这皇宫也不遑多让啊!
崔玄和苏彧对视了一眼,大约是看出苏彧的无语,他反倒脸色稍霁,“陛下放心,这些人臣自会处理。”
苏彧想了想,她们倒也没做什么,只要把卢家干掉,这些少女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反正她这皇宫一时半会是不缺奸细了,“没事,难得卢阁老一番好意,看着也挺赏心悦目……”
她话还没有讲完,崔玄的脸就肉眼可见地冷下去了,语速稍快地提醒苏彧:“陛下,该出发了。”
从皇宫到大慈寺一个时辰的路程,文武百官都随皇帝前去祈福。
大启佛法兴盛,每年花在修寺庙上的钱就不少,苏彧已经是大启历代最抠的皇帝了,继位到现在快一年了,一文钱都没给寺庙。
这也是苏彧第一次来大慈寺。
她的第一眼印象就是,寺庙很大,里面僧人不少,她转头就将谢以观召过来,问他:“大慈寺是自负盈亏,还是皇家拨款的?”
谢以观愣了一下,好在他一向聪慧,立刻懂得了苏彧的意思,小声回答:“大慈寺乃皇家寺庙,一切用度自然是由户部来出。”
苏彧又问:“这里有多少僧人?”
谢以观说:“上下近千人。”
苏彧默默一算费用,多了几分不乐意:“那别人所捐的香火费呢?”
谢以观顿了一下,顶着百官和大慈寺僧人的目光说:“自是归大慈寺所有。”
苏彧:“……”寺庙这稳赚不赔的生意,听得她都想出家了!
第75章
大慈寺的住持虚云禅师倒是一个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头,眯着眼睛像是一直在笑,苏彧当着众人的面与谢以观回答许久,他也不恼,只等他们停下,才问:“陛下可要进殿祈福?”
苏彧却是注意到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年轻僧人。
年轻的僧人看上去没比谢以观大多少,神仪明秀,朗目疏眉,即便是个光头,也是一个十分帅气的光头。
便是苏彧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虚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苏彧微微颔首,没有和虚云礼让的意思,率先进了大殿。
虚云稍稍一愣,眉头不自觉地微蹙,即便是嗜杀的苏琰到了大慈寺也要装出虔诚的模样,而眼前这位新帝却是装也不装。
他不动声色地跟在苏彧身后,先是亲自为苏彧递上三炷香。
苏彧接过香,姿态十分标准地三拜之后,将香插入佛龛之中,再之后便没有什么恭敬与虔诚,一双桃花眼四处打量着,看着宛如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跟在虚云与年轻僧人身后的僧人们望向苏彧的眼神不知不觉便多出了鄙夷。
忽地,苏彧指着屋顶的藻井问:“这金光闪闪的全是用真金粉画的?”
普通寺庙的大殿便已有两层楼那么高,大慈寺的大殿尤其高,苏彧目测应该在二十一米左右,在如此之高的室内完成这样复杂而华丽的天顶画,再用金粉作画……
苏彧闭上眼,都能看到大把大把的白银从她口袋中飞走!
“噗嗤——”僧人之中有人没能忍住笑出了声。
虚云心中一惊,生怕新帝会发火,正想以过节祈福为理由,让皇帝不要追究,却没有想到苏彧面上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笑眯眯地问那个僧人:“你笑什么?”
僧人回答:“陛下,你站在这底下,还能见到这藻井上的佛像栩栩如生、金碧辉煌,自然是真金粉才能做到。”
苏彧又瞧了一眼,一个普普通通的僧人,身上所穿夹袍的面料却是布料里最贵的罗缎,她转头正想问谢以观,才想起谢以观一个五品官员还没有资格跟着她到大殿来一起祈福。
她与崔玄默默对视了一眼,崔玄嘴唇微动,即便知道皇帝想要问的大约是大慈寺僧人的一件僧袍要花多少银两,只是他到底没能拉下脸面来作答。
他似是听到苏彧轻声叹息,身体更是绷直到僵硬。
苏彧倒也没有特意去为难崔玄,将这个问题咽了回去,横竖不便宜就是了,她继续问那个僧人:“在大慈寺,所有的僧人都穿和你一样的僧袍吗?”
那僧人难掩蔑视,自然而然地回答:“贫僧不过是大慈寺的知客,自是与住持、座元、首座、后堂等的不同。”
苏彧的目光回到了虚云身后的年轻僧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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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他的年纪不大,身上穿的衣料却更考究些,她笑着指了指他:“这么看来这位法师虽然年轻,显然在大慈寺的地位与众不同。”
崔玄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他说:“这位是若空和尚,是虚云禅师的关门弟子,亦是大慈寺的首座。”
所谓首座那便是下一任住持的第一人选,首座于寺庙就相当于太子于朝堂。
苏彧想着,年轻僧人会是虚云的弟子,倒是没有想到直接定为接班人了,“若空和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吗?你上面就没有师兄了吗?在皇家还讲究个长幼有序的,寺庙里就不讲究这些了吗?”
若空十分淡定地回答:“回陛下,贫僧上面还有几位师兄,贫僧亦无过人之处,只是得师父二十二载悉心教诲,略有顿悟。”
苏彧了然点头:“所以你师父偏心,这二十二年就只培养你一个人了,对你的师兄就不悉心教诲,没让他们有所顿悟,是吧?”
虚云、若空、一众僧人:“……”皇帝看着不像是来祈福的,倒像是要找茬。
虚云上前行了一礼:“老衲教导弟子,全凭因缘心性指引,只是个人有个人的造化,在修行之上亦有差异,若空确有过人之处。”
崔玄适时补了一句:“虚云禅师的其余弟子亦是出众,同州归元寺、蒲州净水寺的住持皆是虚云禅师的弟子。”
苏彧一顿,笑着问:“老禅师了得,这是把大启的寺庙都开成你的家族行当了。”
虚云:“……”确定了,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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