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活着,却有无穷无尽的折磨。
归一太冷静,太理智,太了解孟琅,也太相信孟琅了。他知道孟琅看似温和,其实最是顽固,满脑子礼义廉耻道德荣辱,断不会选择自尽以逃避心中的罪疚,但是,正如他当年看错了顾念言一样,他也看错了孟琅。他忘记了,这二位虽然修了道,成了仙,最终却还是人。
既然是人,就不能免于情,不能免于喜怒哀惧爱恶欲。因此,正如那位剑仙无法承受失去爱人的痛苦自尽一样,孟琅也无法承受失去家国的痛苦,更无法承受良心的谴责。他一直都觉得,自己该给徐风陪葬。
他跳下了斫雪剑。
从几千尺高空坠落至地面不过几个呼吸。孟琅听说人死之前将看到走马灯,而在这短短的几呼吸内,他眼前的的确确闪现了许多画面。奇怪的是他分明活了五百年,临死前看到却全都是成仙之前的事。他看到了父亲、母亲、大哥、阿妹、
三弟,看到了遥远的廣野城,和城中他那温暖的家。
他双手叠放在胸前,以一个安然入睡的姿态向莽莽青山中坠去,宛如一颗星子投入夜空的怀抱。在最后的时刻,他终于能够什么都不想了。
鹤城,隆盛客栈,阿块坐在门窗紧闭的房间里。外面骄阳似火,房间里闷得像个蒸笼,树上的蝉像被人掐住脖子般扯着嗓子尖叫不止,风迟缓无力地刮过,慢腾腾地扑到墙壁上,渗进去,房间里更加热了。
阿块坐在床上,垂着头,双手紧握。他脸上、脖子上都被汗水浸透了,可他还是不打开窗户。即使不打开窗户外面有什么声音他也听得清清楚楚。车马声,说话声,从远处传来的空旷的叫卖声,狗吠,鸡鸣,驴叫,客栈的门开开关关,人来来往往,没有道长的声音。
阿块扳着指头,大拇指,食指,中指等他将一双手的指头都数遍,他就知道,十天过去了。
道长说几天后就回来,可他已经离开整整十天了。
一开始,阿块还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对道长,两三天过去后,他开始感到恐慌。又两三天过去后,他开始愤怒。现在,他正处于极度的愤恨和焦躁之中。他越来越肯定道长不会回来了。已经第十天了,有什么事需要这么久?而且他都没说自己是去干什么事就走了,就跟逃跑一样。
他被抛弃了。这个念头反反复复出现在阿块的脑海,激得他全身血液沸腾,他开始不断地用脚跟敲打着地面。他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从床上一跃而起,跑出去,彻底离开这个无异于囚笼的房间。他在这儿干等着实在太愚蠢了,已经过了十天了!
他应该走,那个人不会回来了。可阿块死死地绞着自己的双手,把胳膊肘用力地压在膝盖上,好像要阻止那两条腿站起来似的。他焦躁地用大拇指戳着自己的额头,据铁匠说,那上面有和道长手心一样的印记。是那什么生死契的印记。该死的,他身上还有那个人留下的印记,而他却走了吗!
阿块猛地站了起来。他再也无法忍受了。他冲到门前,拉开门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你现在阅读的是< "" >
</div>< "">哇叽文学网提供的《忘前尘》 180-200(第5/27页)
,热风和蝉鸣扑面而来,突然,窗户传来一声巨响,好像被一阵疾风撞开了似的。下一瞬,阿块被某个东西带到了地上。一条尾巴似的东西在他脸上扫来扫去,阿块一把抓住那玩意甩开,那东西又长又密,像一把毛线。
他没听到那东西摔到地上或者砸到墙上的声音,只听到尖锐的风响。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逼近。阿块猛地伸手,正正好好抓住那个直冲他飞来的东西。他正想把这玩意再扔出去,那东西却突然向上一拔,几乎把阿块从地上拽起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阿块暴怒,双手将那玩意拽了下来,跟拔河似的。忽然,他听到了一声呜咽似的轻鸣。阿块愣了一下,顺着那毛乎乎的东西向上一抓,握住了凉悠悠的剑柄。
他一惊,不敢置信地问:“你是斫雪?”
第184章 为何而活(一)
疼痛, 是存活的证明。
即使从那样高的地方掉下来,孟琅也没有死,因为斫雪在他落地之前救了他两次。这把忠心耿耿的剑试图用它单薄的身躯托起主人, 可丝毫不知配合的孟琅就像一根木头似的从剑上翻了下去。
斫雪锲而不舍地再捞了他一次——这次它刺破了孟琅的衣服, 试图把他“挂”在剑上, 然而那薄薄的布料无法承受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孟琅只在空中停留了一瞬, 布料便断了。这时,他几乎快落地了。
在斫雪的阻挠下他没有直接砸到地上,而是掉到一棵大树上, 被层层叠叠的树枝刮得破破烂烂,摔到一根粗壮的树枝上, 又滚下去, 掉进了一片棠棣丛中。他依旧维持着双手放在胸前的安睡姿态, 即使他骨头断折,头上的鲜血浸染过半张脸,将黑白分明的眼睛染成一片血红。
他体内的灵气在受伤的瞬间便开始活跃, 竭尽全力地愈合着他身上的伤口。
难怪剑仙要在自尽前先挖出自己的神格,神仙果真是不容易死的。孟琅忽然想到。此刻他的思维已经十分迟钝,好像他真要睡着了似的。浓密的树荫像一块翠绿的纱布盖在他身上, 阳光在树叶间跳跃, 好像一个个金色的小人。清凉的风微微吹着, 湿湿的泥土气息升腾, 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孟琅觉得很安宁。他闭上眼,开始专心致志地研究起如何剥离神格。
他试图将体内已经出现裂缝的那团小小光亮逼出去,但在行动的瞬间他便感到了锥心刺骨的疼痛。那疼痛令他骤然睁开双眼, 整个人几乎从地上弹起来。他吐出一口鲜血,瀑布似的汗水从脸上浇到脖子上。那种疼痛超越了他以往所受的任何一种痛苦, 他根本不知道会这么痛。
他眼前白光闪现,头顶浓密的树荫好似一个个晃动的黑影。孟琅喘着气,他紧紧按着自己的胸口,试图再次把神格逼出去,比之前更加剧烈的疼痛传来,就像有人把一千根一尺长的细针深深插进了你的骨缝,捅进了你的心脏似的。孟琅猛地抽了一口气,浑身痉挛了几下,好像一阵骤雨。
天啊,他得加把劲,他真不知道神仙要死原来这么困难。剑仙大人到底是怎么把神格逼出去的?孟琅深吸一口气,即使是这样轻微的动作也带着颤抖,他小心翼翼地聚拢那些灵气,太痛了,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孟琅最后试了一次——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像被一只拳头击中、击穿了,刹那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随后鲜血从口中喷出,被归一修复过的神格没能挺住这一击,许多灵气从裂痕中溢出,飘散,好像一个个白色的精灵。但孟琅已经看不到这一切了。
他失去了意识。
如果孟琅再给自己的神格来那么一下,他兴许就彻底成功了。但当他意识苏醒时,他发现自己正浸在什么冰凉凉的东西里,身体轻盈,灵气充沛,风温柔地吹着,送来一阵阵花香。一片凉凉的花瓣落到他眼上,他睁开了眼眶,看到了澄澈的天光和雪白的繁花。这里是穹庐峰。
他回穹庐峰了?孟琅困惑地直起身,发现自己胸口插满了银针。难道是师傅救了他?可师傅怎么知道他在那里?孟琅从灵池中站了起来,愧疚地发现池中原本就稀薄的灵气更加稀薄了。师傅不该用灵池救他的。
就在这瞬间,池边突然拱起一个巨大的黑影,把孟琅吓了一跳。他还没反应过来,那黑影就跳进池子一把抱住了他。
“道长!!”那黑影哭叫着,把孟琅抱得死紧。孟琅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愣住了。“阿块?”他不敢置信地问。阿块怎么会在这里?他茫然地想着,看到斫雪一跃而起,在空中激动地乱舞,跟甩头发似的甩着那根长长的红穗。他还看到归一手执拂尘,盘腿坐在梨花树下,疲惫而严厉地望着他。
孟琅呆住了。他下意识把阿块往身后推,张皇地喊道:“师傅?”
师傅看见阿块了?那么,他肯定看出阿块是青煞——
归一站了起来。他直勾勾地盯着孟琅,一步步朝他走来。孟琅六神无主,语无伦次地说:“师傅,我这样做是有理由的,我——”
“啪!”
归一打了他一巴掌。用拂尘打的,孟琅的头立刻甩到一边,脸也红了,一丝鲜血从他嘴角流下。“道长!”阿块着急地喊道,朝归一猛扑过去,却被拂尘捆了个严严实实,吊在了树上。阿块呜呜狂叫,深青色的煞气毫不掩饰地从身上涌出。孟琅脸色惨白,他望着归一说:“师傅,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是你藏了个青煞,还是你自寻死路?”归一气得胡子直颤,他红着眼吼道,“我叫你去死,你就真的去死?你是傻子吗?我教你的东西你都喂狗了吗!你知道这东西把你带回来时你什么样吗?他娘的,你真想让我跟你送终吗!”
他又打了孟琅一掌。这一次用了灵气,孟琅直接被拍到了灵池边上。
“道长——道长!”伴随一声脆响,阿块撕开了拂尘,从树上掉了下来。他一拳打向归一,后者竟直接接住了那只拳头!磅礴的灵气与狂暴的阴气相撞,灵池激起一阵巨浪,浇了孟琅满脸。斫雪剑从空中冲下,跟阿块一起打归一。孟琅瞧见这情景,眼睛都瞪大了。
“等等,斫雪,阿块——师傅!”孟琅忙冲过去,挡在两人中间,归一劈下的手掌一滞,随即恶狠狠地砍在了孟琅旁边,地上顿时出现一道大沟。那边,阿块还想冲出去,却被孟琅死死拽住了。“放开我!我要杀了他!”阿块怒吼道,突然,他嘴巴像被什么糊住似的黏到了一起,只能发出呜呜的怪声。
孟琅望着归一,说:“我跟他立了生死契,我保证他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归一阴沉地说:“你该一开始就杀了他!”
“他跟仙鹤王有关系,因为他我才找到仙鹤王的尸骨——”
“你还有脸说?”归一震怒道,“因为一个死人,你连大是大非都不辨了!你究竟还要被五百年前的事困到什么时候?那些人已经死了,活不过来了!你执着于他们有什么用?你怎么就是忘不掉?只有忘掉你才能真正成仙,你才能修好神格——”
“狗屁!”阿块扯掉了归一的灵气,怒吼道,“道长为什么要忘掉?那些是他的家人!你个糟老头子凭什么骂道长打道长?”他又要扑过去,孟琅赶紧拦住他,阿块于是伸着脖子拼命冲归一吼道:“你个冷血的老东西!你没有家人吗?你怎么能这么说道长!你再说试试——别拦我!我要杀了他!”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你现在阅读的是< "" >
</div>< "">哇叽文学网提供的《忘前尘》 180-200(第6/27页)
“他是我师傅!”孟琅用力把阿块推回去,内心几乎绝望。他现在要怎么才能救下阿块?师傅肯定会杀了他。“师傅,他没有记忆,神智不全,也不通人情世故,他不是故意骂你的——”
“我就是故意的!”
“我看他聪明得很!”
阿块和归一几乎同时喊道,双方都十分憎恶地瞪着对方。孟琅站在他们中间,就像一块即将被烤糊的面饼。他可怜兮兮地望着归一,几乎是哀求地喊道:“师傅,你先听我说”
归一扫了他一眼,说:“进屋去。”
他径直进了茅屋。孟琅赶紧问阿块:“你怎么到穹庐峰来了?”
“斫雪带我来的。”阿块着急地问,“道长,你怎么伤成那样了?谁打了你?”
斫雪骄傲地点点头,飘到了孟琅面前。孟琅心情复杂地接住它:这是它第三次救他了。第一次是上穹庐峰,第二次是他从剑上跳下来,第三次就是这次。他何德何能,让斫雪这样费心呢?
“还不进来!”屋里传来一声厉呵。孟琅握住阿块的手,叮嘱道:“待会进去,不管我师傅做什么,你都绝对不能再动手。他不会杀你的,要是他想杀你,就不会进屋里去了。”
“他要是还打你,我就打他。”阿块斩钉截铁地说。
“别,你可千万别动手,我挨点打不要紧,师傅下手不重的”
“还不过来!!”
“来了!”孟琅高声喊道,扯动了嘴角的伤口,不禁嘶了一声。阿块捧着他的脸,皱眉道:“该死的家伙。”
孟琅心惊胆战地说:“你等会进去,最好话也别说了。就交给我吧,没事的,我肯定不会让师傅杀你的。”
“逆徒——”
“来了师傅!”孟琅拽着阿块,急匆匆地进了屋,便见归一端坐在床上,床前约四尺远的地方摆着蒲团,显然是给孟琅准备的。孟琅赶紧过去规规矩矩地跪下,阿块站在他身后,脖子梗得笔直。归一看到这东西就来气,但他还是勉强抑制住内心的愤怒,问:“说吧,怎么回事。”
“这事说来话长”
“那就从头说起。”归一毫不转圜地说。
看来是逃不过了。孟琅闭了闭眼,开口道:“这还得从我去古战场除鬼说起”
第185章 为何而活(二)
归一听完后, 说:“是你能干出来的蠢事。”
他真快被自己这个徒弟给气死了。他这徒弟不仅没杀了这青煞,还要给这东西找头,就因为那什么仙鹤王的尸骨给这厉鬼挡了一下?天知道那具骷髅当时怎么会从地上弹起来!就为了这样一件虚无缥缈的事, 跟一个青煞立了生死契!他真不知该说这徒弟是
\/阅|读|模|式|内|容|加|载|不|完|整|,退出可阅读完整内容|点|击|屏|幕|中|间可|退|出|阅-读|模|式|.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3页/共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