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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31
此女行事本就诡谲, 众人又岂会信她的妖言。
拔剑者通通掠上前,劈得拦路的书架轰隆倒地,尘埃掀天而起。
奉云哀怔住, 如此多的人擒上前,而此地又这么逼仄,如若对敌, 怕是根本施展不开, 她与这靛衣人势必要被一网打尽。
明明问岚心之事与她无干,她却成了和对方一条绳上的蚂蚱, 看起来谁也容不得她解释。
桑沉草阴沉沉笑着,蓦地往奉云哀衣袂上一拽,扬声道:“走!”
奉云哀无从抉择, 鞋尖往地上一点,便与靛衣人一同疾疾后掠。
那笑着的人蓦地伸手,探向奉云哀后背,手中气劲一抖, 便将寂胆上缠着的粗布扯碎了。
奉云哀后背上当即一轻, 难以置信地看向身后,谁知桑沉草方拿到手, 便又将寂胆塞到她怀中。
远处剑光如芒,明明不足万剑,但在众人齐齐御剑运气之际, 剑影如有成千上万。
不得已, 奉云哀只得将寂胆搂紧, 省得被那些人瞧见, 越发洗不清。
就在此刻,虫哨声似要穿透双耳, 尖啸着传向四处。
原来靛衣人取走寂胆,不过是想拿虫哨。
这尖鸣声刚刚传出,袭来人等通通一滞,都被这不明所以的古怪动静给震慑住了。
随之不过瞬息,四处窸窸窣窣作响,似有东西在徐徐靠近。
此前不知潜伏在何处的虫蛇,在这刹那纷纷现身,它们密密麻麻一片,近乎爬了遍地,已快要爬上众人足背。
“虫、虫——”
众人扬声大喊,胡乱挥剑劈开虫蛇,哪料虫蛇密到无孔不入。
桑沉草哂了一声,只一屈膝,便从原先的洞口处跃了出去。
“你要做什么?”奉云哀冷声问。
“当然是走。”桑沉草狐疑看她,“留在此地,是想被活捉?”
奉云哀可不想被当成靶子,在冷冷直视此女片刻后,索性道:“那便走。”
洞口下嚎啕声此起彼伏,似有人已被当作虫蛇养料。
桑沉草瞥去一眼,翻身上马道:“死不了,那些东西还未完全入毒,不过是饿久了。”
奉云哀寒毛直竖,眼看着已有人伸手攀住洞沿,不得不坐上马背,气息不稳地问:“去哪?”
“云城。”桑沉草一甩马鞭,“不去了?”
“自然要去。”奉云哀咬牙切齿。
桑沉草笑了一声,轻快地哼起调调。
途中又穿过黑风潭,恰好将那些跟在后边的马蹄声都甩远了。
奉云哀频频看向身后,唯恐有人跟在不远处,冷冷问:“在黄沙崖时,你究竟烧了什么东西?”
“毒经,不是说了么。”桑沉草悠声。
“我岂会信。”奉云哀似要将靛衣人的后背盯出一个洞,“我单看见名册二字,其余不大清楚,单凭那二字,就万不可能是毒经。”
桑沉草乐呵道:“那我便跟你说,问岚心养了一批肉人,吃了能强身健体,那是肉人名录,我这是善举,救了那些可怜人。”
这话叫人听得心惊肉跳。
听雁峰上的书不多,关乎肉人之事,奉云哀还是头一次听说。
“当真有人养肉人……”奉云哀顿住,“来吃?”
“多得去了。”桑沉草说得轻松,语气中不夹半分怜惜,“那肉人得自小就开始养,养得干干净净,肉质才鲜美紧实。”
“你!”奉云哀难以置信。
桑沉草哧地笑了。
听见这声笑,奉云哀反倒松下一口气,心道多半又是胡话。
桑沉草忽然道:“不过倒是你,难不成你真是殷无路之女?”
奉云哀没有应声,在听见这个名字的刹那,颅顶似有寒意灌入,顺着她的奇经八脉,将全身爬了个尽。
似是中了寂胆一剑,连带着五脏六腑都要结霜。
“当真是?”桑沉草笑道:“看来传闻无误,而我推断的也没有错。”
奉云哀不出声,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就连气息也滞着,不似活人。
她有一瞬也当真觉得,自己多半是死了,偏偏身前人周身炽热,硬是烫得她的神思又鲜活了起来。
“殷无路是奉容杀的,连带着他的首级,也是奉容亲自提到中原的。”桑沉草意味深长,“她救你是出于何意?”
奉云哀的思绪乱成一锅粥,冷声道:“与你何干。”
“此番算是我连累你,但你的出身要是被旁人知晓,怕是要反将我连累。”桑沉草不紧不慢地改嘴,“罢了,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奉云哀又不作声了。
策马的人忽然问:“奉容和你提过殷无路吗?”
无人回应。
桑沉草自问自答:“想来不曾,否则你又怎会一副难以接受的模样,那你可有听说过殷无路?”
奉云哀是知道的,她在江湖册上见到过。
江湖万人册分两籍,一籍为着书人认为的“善”,另一籍便是著书人认定的“恶”。
那殷无路便是当初的恶之首,疆外魔头,不光宣扬邪术,还杀人如麻。
当年提起殷无路,饶是远江湖之人,也要颤上一颤,可见此人之可怖。
奉容万般谨慎,会将听雁峰上所有记有“明月门”的书页全部撕去,却偏偏留下了殷无路。
看似是想与过往一刀两断,又偏偏没有彻底断绝。
“奉容冰清玉洁,一心扑在武艺上,被中原武林奉为神人。”桑沉草的语气有些许轻佻,话讲得好听,其实并没有多敬重。
“你想说什么?”奉云哀忍无可忍。
“一边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一边是血淋淋的出身。”桑沉草低语,“奉容将你捧到云巅,却不曾告诉你,你本该沉沦在无间地狱,你啊,当真可怜。”
奉云哀冷声:“你何时能闭上这张嘴。”
“闭嘴?想缝起来了么。”桑沉草嘁一声,快马往朱雨镇赶,已无心再在皓思城中停留。
奉云哀简直不愿理会她。
“我给你一根针,你将我的嘴缝上。”桑沉草转而揶揄,“不过针给了你,你也要成杀害奉容的嫌疑人。”
奉云哀冷冷剜了此女后背一眼。
“不过你跑得当真快,当时你若再迟一些下山,怕是会直接被那周长老逮到。”桑沉草哂笑,“是奉容让你走的?”
“关你什么事。”奉云哀头皮发麻,周身绷紧如弦。
“有人想你尊师死,又想一箭双雕,令你的身份公之于众,再借机抹黑奉容。”桑沉草气定神闲地推断,“当时周妫上了听雁峰,如若你在场,那你就成了杀害奉容的人,由此,你再如何想平冤和为奉容复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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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空想。”
即便是自言自语,桑沉草也乐在其中,慢声又道:“好在你走了,他们只能怀疑到问岚心身上,问岚心也算为你挡了一剑,不过么……”
“不过什么。”奉云哀问。
“问岚心多半也在他们的局中,他们本就想除掉问岚心。”桑沉草笑道。
策马之人笑得开怀,完全不将问岚心的安危放在眼中,旁人死活,于她而言,都不过是一桩乐子。
“我知道了!”桑沉草冷笑,“瀚天盟里有人早就猜到奉容和问岚心关系匪浅,所以不论如何,他们都会出现在黄沙崖。此番就算奉容不死,她也将名誉扫地,瀚天盟必将被倾覆重组。”
奉云哀怔住,像坠入到寒意逼人的漩涡当中,瞬息间昏头转向。
“问岚心若死,明月门才算彻底消失,这与当年奉容诛灭外疆魔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桑沉草的声音被淹没在风中,变得格外飘忽,“届时,又一人将被捧为神明。”
这分明是想将奉容取而代之,而如今,那幕后之人离目的仅差一步。
“是……”奉云哀迟疑,“周妫?”
桑沉草微微眯眼:“未必,但她必也在局中。”
奉云哀抿唇。
“不如,你和我细说当日之事?”桑沉草意味深长道。
黄沙中白袖迎风而动,白衣人垂头不言,似在沉思。
两人从黑风潭过,省下了不少脚程,只要中途不停留,万不会被后边的人追上。
在过了那古木苍郁的逡逡岭后,一眼就能看见山脚的炊烟,那是朱雨镇。
恰是傍晚时分,朱雨镇上人影稀疏,鸡犬偶见啼吠。
镇上倒是有客栈,只是那客栈老旧,一副几近垮塌的模样,似乎不能住人。
巡了一圈,再找不到其它,两人只得勉勉强强住入其中,踩着那嘎吱乱叫的梯子往楼上走。
奉云哀还未彻底定神,她思绪翻滚着,时不时想到山上旧事,好似踩在云巅,不经意间便会坠地。
她魂不守舍,所幸一双灰瞳被白纱蒙住,轻易暴露不出心绪。
进了客房,她便静坐不动,听见身后人轻飘飘叫一张破旧的竹椅踢开,才堪堪回神。
桑沉草自她身后伸出手,猝不及防地将那白纱揭了,靠近问:“在想些什么,如今你我同命相连,是不是该坦诚一些?”
“谁与你同命相连。”奉云哀冷声。
“忘了我下的蛊了?”桑沉草笑道:“我说相连,那便是相连。”
奉云哀怎么会忘,若非有蛊虫在身,她早就一走了之了。
她迫切想回云城,以印证此女的说法,还有她自己心中所想。
可惜了,如今这人不放她走。
第32章 第 32 章
32
镇子破旧, 客栈也好似会随时垮塌,好在这夜还算安宁。
奉云哀拿出舆图看了几眼,辨清云城的方向, 便又将之卷起,塞到袖中。
她起初的确没想过要回云城,至少不是这个时候回, 是聆月沙河此行打乱了她的心绪, 也乱了她的计划。
回么?
不回去,如何弄清真相。
她又想起奉容了, 自打从云城出来,她便常常想到奉容,还会想到听雁峰。
听雁峰山脚下就是瀚天盟, 此峰耸入云霄,高不可攀,是真真的高处不胜寒。
在此之前,奉云哀从未下过山, 在山上时, 她只能遥遥望见云雾下隐约可见的城池。
可听雁峰太高,而城池又太远, 一个人影也瞧不见,整个天地间,似乎只有她与奉容。
奉容平日不茍言笑, 她的神色总是很淡, 似乎生来没有喜悲。
在奉云哀的记忆中, 与奉容关系最为紧密的, 除了她便只有剑。
她幼时问过奉容,这山是什么山, 山下又是何种风光,是不是和书里一般,市井中有数不清的玩乐,眼前所见不光是碧水,还有人间咸甜。
奉容答得简略,山是听雁峰,山下人来人往,仅此而已。
得此回答,奉云哀便也不向往山下种种了。
是在后来她又长大了一些后,奉容才偶尔会说起瀚天盟的事,也偶尔会说到心中不平,还有盟中种种烦人的琐事。
如此烦人,如若有人分摊,那是不是会好一些?
奉云哀不懂,但书中人似乎是这么做的,索性她也就照着问了。
那时奉容脸色微变,冷淡道:“无需分担,也不可下山。”
奉云哀素来不是穷追不舍的性子,奉容不说,她便也不追问,只慢腾腾点头,又练剑去了。
最开始的时候,奉容上山是为教她起居识字,后来改教练剑,年年月月,皆是如此。
她没有别的玩乐,而阁中的书她早就看腻了,除开练剑,她根本没别的事可做,来去只能练剑,日日练剑,夜夜练剑。
练剑的时候,心与剑合,无暇去想山下种种,为求心静,心继而更静。
那一日,奉容如平时一般,本是要上山教她练剑的,哪料,坐在苍柏下的人忽然捂住胸口不作声。
一式毕,奉云哀收剑步向前,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见奉容吐出血来。
暂不说生死,她在山上多载,何曾见过旁人犯病受伤。
书中有生老病死,可她从未切身体验过,光是看那干巴巴一行字,又如何看得懂。
她亦不知喜怒哀乐,这些她都无从在奉容身上学到,甚至于……
在此以前,她还从未见过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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