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才道:“那气旋神出鬼没,我只记得大致方向,却不知它哪个时辰出现,你我只能先去探它一探。”
奉云哀跃入水中,半身新生的皮肉被冷水冻得一个激灵。
第72章 第 72 章
72
奉容的尸还真在水下, 从她七窍中爬出来的枝越来越繁密,已要将她织裹在其中。
她就好像一个茧,只是此茧永无可能预示重生, 只能成为她的不灭坟茔。
便也是这些枝条,勾到了前人遗落在此地之物,她才好似浮萍那般, 在水中悬着不动。
寻常人泡在水中那么久, 尸身早该肿胀发白,偏她还跟活人一般, 除了繁茂的枝叶裹遍全身外,看起来竟与死前无异。
桑沉草游在前边,伸手指着示意, 她的发好像海草那般漂浮着,像足了水中妖魔。
奉云哀蹬上前,想一掌震碎枝叶,掌还未出, 手臂便被身边之人不轻不重地牵了一下。
随之剑影忽闪, 团紧的枝叶变作飞絮,在水中荡漾开来。
水里不比陆地, 在水中可不好出剑,就连挥出剑气,也要多花上成倍的内力, 偏偏桑沉草看似毫不费劲。
奉云哀不假思索地游过去, 将那浮动的尸身抱住, 随之看向桑沉草, 想问出口何在。
桑沉草抬臂示意,游到远处带路, 不过多时便在下方寻到另一条截穿山石的水道。
水道蜿蜒绵长,其间偶有岔路,不经意走错,前路便会被堵死,只得绕回原点。
这并非故意而为的迷宫,看死路尽头粗糙简陋,便知是施工时挖偏的道。
大抵预计方向真的不好找,工人们历尽千辛万苦,才挖出一条活路,将气旋所在处打通。
幸好两人运气极佳,又有内力傍身,屏息过久也不会气竭。
而习武多年,两人本就对细微变动极其敏锐,轻易就能辨清水流动向。
奉云哀如今更加,她这半身新皮,哪怕是被水波轻拂而过,都会有所察觉。
奉云哀忽然觉察到一丝不同寻常,忙不叠抬臂拦在桑沉草身上,在岔口处略微使了个眼色,便蹬腿游向左侧。
桑沉草紧随在后,一边将缠身的水草尽数斩断。
果不其然,前行片刻后,便能看到细白气泡一窜而过,细密一串,似在引路。
奉云哀看不真切,误以为是玉石珍珠,抬手去捞,捞了个空。
越是靠近,水中白珠越来越密,漂浮得也越来越急,分明是被卷过去的。
奉云哀忙不叠仰头,远远瞧见一个旋涡堵在岔口,她顿了一瞬,环紧奉容,蹬腿便穿入其中。
一阵天旋地转,一时好似又失了神志,迷惘而不知所在。
耳边原是瓮闷水声,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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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被卷到了何处,被水波猛一下推攘,耳畔竟哗哗吟鸣。
奉云哀当即睁眼,眼前一片白茫。
先前在洞中时四处昏黑,如今艳阳当头,她连眼都睁不完全,连周遭是何景象都看不清。
幸而她未松手,奉容的尸还在怀中,只是如今双臂酸涩,她已有些揽不动了。
好在已在水面,边上大抵就是岸。
奉云哀四处张望,依稀能看到远山轮廓,眼前种种成了墨汁泼洒的画,只看得出色浓色淡。
一只手冷不丁伸上前,擒住她胳膊便将她往远处带,她顺势而游,近了才知泛灰的那一块是岸边的乱石。
“上岸了,秀秀。”桑沉草仰躺在边上,吃力地喘息说话。
奉云哀终于能将奉容松开,下意识抬手揉眼,可惜不论如何揉搓,眼前仍如雾里看花,渺渺茫茫。
湍急河水滚滚东流,不曾想那水道竟就翳藏在底下深处。
“这是哪里?”奉云哀坐起身,周身湿淋淋的,此时眸光难聚凝,也好似浸水一般。
桑沉草左右张望,依旧仰躺不动,气息倒是平缓了许多,诧异道:“许是云城的南郊,在这里能望见听雁峰上的书阁,不过我指盖大。”
奉云哀也想看看听雁峰的书阁,只是苍山糊作一团,连远近都辨不清,她哪还找得到听雁峰所在。
桑沉草捏起她的食指,朝着听雁峰指过去,悠悠道:“指尖所在,就是书阁。”
明明看不清也摸不着,奉云哀听这一言,竟好似听雁峰真就在她指腹之下。
桑沉草驱动内力,烘干周身衣物,又替奉云哀也化去周身冷水,待两人衣裳干燥,才勉强也为奉容化开寒凉。
奉云哀起身道:“我想将师尊葬在听雁峰上。”
原先奉容其实就在听雁峰上,只是尸未入土,而那暗室又过于隐蔽,好似见不得光。
“如今也不知听雁峰由谁看守,还得去一趟叠山盟。”桑沉草冷嗤,改口:“忘了,叠山盟已经分崩离析,可怜,只成立不到一月,心血付诸东流。”
“是瀚天盟。”奉云哀摸索着背上奉容的尸,片刻下来,除目光还不甚灵动外,竟已不像半瞎之人。
“不错,是瀚天盟。”桑沉草揽住奉云哀的手臂,足下一点便踏起轻功,身如游龙,翩若惊鸿。
盟中恍如废墟,屋舍半数倾塌,残垣上烧痕胜墨。
奉云哀远远一眺,在那些朦胧不清的灰影中,看到了一座城的凋敝。
当年奉容留下的盛景,已在顷刻间毁于一旦,奉容泉下有知,也不知会有几分难过。
“姑娘。”远处有人认出二人身影,匆匆飞奔上前,欣然道:“你们还活着,当真太好了。”
说话人目光一动,滞在奉云哀面上,看她一双黑眸不改,才继续道:“多亏二位,不然中原武林定要因那归源宗毁于一旦!”
“归源,口气倒是挺大的。”桑沉草冷笑一声,看向此人身后道:“如今这里话事的人是谁?”
这侠士朝议事厅望去,应道:“各大宗门的掌门长老已行至疆外,如今云城由秋水斋的岁门主话事。”
奉云哀淡声:“我要上听雁峰,还请行个方便。”
跟随前来的众人才看到她背上还有一人,只稍一打量,便能看到奉容半张还未被枝条掩盖的脸。
“奉、奉盟主……”众人大惊。
所有人都以为,在大火肆虐、墙倒屋塌之时,奉容的尸也一并被烧毁在其中了。
“去把岁门主喊来!”一人大喊。
其中一个小姑娘慌忙踏起轻功,趔趄着朝议事厅奔去。
余下之人讷讷道:“还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先前那什么香菜、折耳根的,一听便是化名,哪能当真。
桑沉草倒是坦诚,未将手中寂胆藏起,而就这么任之贴在身侧,哂道:“姓桑。”
问话的人还记得此女在问剑台上的一番言辞,吞吞吐吐道:“也不知问岚心如今……”
“她死了。”桑沉草甚至未亲眼确认,便已将问岚心打入死牢。
奉云哀微愣,随之心想,不论问岚心是死是活,桑沉草也算替其省了一桩事。
众人又吃了一惊,但看桑沉草不像说笑,便也半信半疑,料不到问岚心竟也死了。
死了,何时死的?
但既然人已过世,又何必再去穷究过去。
“那这位姑娘又当如何称呼?”
奉云哀眼波微斜,隐约能瞧见背上伏着的尸,淡淡道:“我与奉容同姓。”
“你会孤心心诀?”有人斗胆发问,未能看出此女罹患眼疾。
“是师尊亲自传授予我。* ”奉云哀眸光微敛,面上无悲无喜,看似冷若冰霜。
称呼一出,已道尽两人关系。
听雁峰上的沉沉雾霭,经劲风一卷,隐隐露出真容。
奉容当真收过徒,就养在听雁峰上,养得那么好,百般像奉容,又百般不像奉容。
看似出世,实则入世,并非真如奉容那般拒人千里,只是纯粹得好似脱屣世事,不谙人情。
谁也不知奉容为何要那么做,长达十数年,巅顶除师徒二人外,竟再无人问津,或许只因奉容不亲近常人,所以愿爱徒也如她一般。
少顷,岁见雪仓皇赶来,她颈侧有烧伤痕迹,结起的痂蔓延至衣襟下,看似也烧得惨重。
她满脸病容,在看见奉云哀时眸光发愣,难以置信地顿在原地。
大火卷上奉云哀时,她也看得一清二楚,岂料此女竟好似……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一时间,岁见雪误将当日大火当作大梦一场,只是身上发痛,将她点醒。
“岁门主。”桑沉草道。
岁见雪记得问岚心医毒了得,知晓这女子师从问岚心,便当她有回天神力,所以才能将另一位齐齐整整地救回来。
她眼下无心求医,在一眼看到奉云哀背上之人时,眼纱陡然被泪花洇湿。
奉云哀平静道:“我想将师尊葬在听雁峰上。”
“我亦是这么想的。”岁见雪噙泪颔首,颤声道:“那日我也一同入水,不料水道诸多,一时间便与你们走岔,所幸还是被卷出了河面,我原想回头寻你们二人,只是那旋涡不知所踪。”
“那水道内另有天地,我们被困在其中。”桑沉草坦言。
岁见雪露笑,抹泪道:“我等了数日未等到你们,以为你们找到了生路,只是人已远走。我索性备了棺椁,想在听雁峰上为奉容立一个衣冠冢,没想到衣冠冢未立,你们就回来了。”
她扭头对身边丫头耳语几句,转而道:“如今各大宗门已在疆外寒蝉岭碰面,只是那归源宗在雪顶峰上,山高而陡,登峰不易。归源宗的宗主尚未露面,只知其功夫了得,一柄悲风扇在手,催得各路人近不了一步。”
“悲风扇?”桑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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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不屑淡嗤,“不曾听说。”
“林杳杳西行时被擒捉,她宁愿自焚,也不肯袒露所有,以保全性命。”岁见雪摇头,“死前她亲口道,归源宗宗主的悲风扇无人能敌,能催得人命火复燃,也能在一息间令命火熄灭,生杀予夺,尽在一念。”
奉云哀心道,林杳杳多半是魔怔了,这般厉害,岂不成了活阎王?
她眼中无甚波澜,心如止水道:“待师尊下葬,我去雪顶峰会会那悲风扇。”
岁见雪当即抬手,掌中是一柄剑。
剑鞘银光耀耀,素而雅淡,看似平平无奇,其实是冰锥一根,死死钉在奉云哀眼中。
“你师尊的孤心。”岁见雪道。
第73章 第 73 章
73
孤心一出, 所有人的目光便好似百川赴海那般,密匝匝地织了过去。
剑是奉容的剑,此剑因孤心剑法而闻名天下, 既然心法还未绝迹,剑也万不该殒灭于此地。
奉云哀怔怔看着,她模糊不清的目光好似雾霾, 在这顷刻间被风雨洗涤。
凭借近二十载的记忆, 她轻易就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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