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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萧妄的决心
这种感觉真奇妙。
明明不是很温暖的双手,也不是很温暖的怀抱,甚至还有点冻人,可就这么随意搭在她腰肢上,就是莫名让人脸红心跳,四肢绵软,仿佛飘在云端。
若不是此刻人还靠在他身上,沈盈缺怕是要站不住。
可明明前世,她也曾跟萧意卿这般亲近过,彼时他甚至还是她的心上人,一举一动都牵动她心弦,却也不曾叫她生出这般情怯之感……
而且这怀抱,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好像很早很早之前,他们就已经这般亲密过……
为什么?
难不成,是因为他这张脸生得太好看了?
不至于吧,她也没这般好男色啊?
沈盈缺眉头轻锁。
见萧妄一直含笑看着自己,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她心头一阵急跳,忙垂下脑袋,慌慌从他怀中出来,“不早了,回去吧,这里可离覆舟山远着呢。”
萧妄定定看着她慌乱颤动的长睫,心口似也被绒刷轻轻刷拂着,一阵阵发痒,知道不可以再继续下去了,要出事,也便从善如流地答应道:“好。”
因着灯会人流拥挤,马车还停在他们来时的青溪桥边,没有跟来,两人便顺着原路一道回去。
灯会依旧热闹,甚至比初来时还要热闹,适才的舞龙灯都已经绕着灯市满场跑了一圈,还是生龙活虎。道边的小贩和买家也都换了一波新人,叫卖声半分不减。
两人也和来时那般,隔着一段距离,沉默地在人流中游走,一句交流也无。
可彼此心里又都明白,这种沉默和适才的相顾无言并不一样。
就像打磨过的鹅卵石依旧留在水底,却已经没了尖锐的棱角;就像两人并未交握的双手,衣袖却在似有若无的纠缠;就像拂过他襟口的风,也会轻轻撩动她鬓边的碎发。
沈盈缺终于受不了这种“折磨”,率先开口打破沉默:“阿兄打算如何惩治祖母?”
萧妄道:“还能如何惩治,自然是依律行事。她是从犯,又有包庇之嫌,虽不至于丧命,但这牢狱之灾是免不了了。你想让她判几年?”
沈盈缺“噗嗤”笑出声,“阿兄刚还说依律行事呢,怎的还来问我?难不成我想让她吃几年牢饭,就能吃几年?”
萧妄堂而皇之地耸肩,“律法自然是要守的,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操作的余裕。譬如这回胡氏所犯之事,要么判个十多年的牢刑,要么就刺配充军,二者都不违律,全看廷尉府怎么裁决。你若是有什么想法,我可以去廷尉府打个招呼。”
沈盈缺嗔他,“从未听过有人把徇私枉法说得这般理直气壮,阿兄果然是不世之材,阿珩佩服佩服。”
萧妄乜斜眼,“不敢当。我这点雕虫小技,哪里比得上阿珩当众放言要将自个儿嫡祖母剔除族谱来得厉害,阿兄才是佩服佩服。”
沈盈缺:“……”
好吧,跟他斗嘴果然没几分胜算,她认栽。
“不过她这一判,族谱除名该怎么办?我还等着开宗祠,请族老,好好将她这些年的恶行公之于众呢。”沈盈缺叹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萧妄笑了笑,“这有何难?我同廷尉府打个招呼,让他们下月将人绑了去沈家走个过场便是,不耽误你立新家主威望的。”
沈盈缺再次幽幽斜眼,很想说自己并没打算当这个家主,但转念一想,这家主之位本就该是她父亲的,被胡氏霸占了二十余年,的确是时候拨乱反正了,她也便没再说什么,只仰头闭上眼,静静感受迎面吹来的晚风,身心舒畅不已。
萧妄看着她微微翘起的红唇,刚才呼吸相闻的画面再次浮上脑海,他不由握紧手,视线飘向远天一盏忽闪忽闪的孔明灯,状似无意地问:“适才……你为何不躲?我未曾施力,你若是不愿,完全可以推开我,再打我一巴掌,骂一声‘登徒子’,甚至还可以去廷尉府告上一状,我定乖乖认罪,绝不抵赖。”
沈盈缺一愣,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等想明白,脸颊不禁发烫,努力板出一副正经面孔,“就……也没什么好躲的。兄长抱一下妹妹而已,挺正常的,没什么好躲。”
萧妄轻轻一笑,像是认同了她这漏洞百出的说辞,可声音却充满玩味。
沈盈缺脸颊越发熏红,拧眉刚要发作。
他又仰头望着天上的星河,似叹非叹:“你说得没错,只是兄妹间稍稍凑得近些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夏夜灯火葳蕤,疏淡的赤金色丝线落在他脸上,眉目间有种光影迷离的俊美。
沈盈缺侧头看着,只觉他微微翘起的唇角含了几分少年人独有的青涩和腼腆,仿佛刚刚偷看完自己心爱的姑娘,正窃喜着悄悄摸回家的毛头小子。
又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
一行人回到汤泉宫,已是月上中天。
沈盈缺昨晚就没睡好,今日又上上下下奔波了大半天,人累得半死,回来就直接钻进“是昔流芳”洗簌休息,天塌了也不肯出来。
萧妄委婉地表示可以给她来个推云十八摸,帮她松松酸疼的筋骨,被她一眼怒瞪之,只能勉为其难地改成十八相送。
吩咐完院里的婢女仔细照看,他便踱步去了书房,处理那些堆积在案的军务,临睡前又绕道去了行宫后山的墨竹林。
——那里有座地下暗牢,眼下“生意正红火”。
萧妄拾阶下去的时候,一位倒挂在刑架上的囚犯刚好发出最后一声惨叫,抽搐着吐出一串起沫的鲜血,咽下最后一口气。
兵卒面无表情地松开他身上的绳索,如拖死猪一般,拽着他皮开肉绽的脚踝,往甬道深处去。殷红曳出一条宽阔的血路,间或还夹杂着零星几点从他破腹间漏出的碎肝断肠,腥烂腐臭。
周围那些久经杀伐的士卒,都禁不住犯呕。
萧妄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撩开下摆径直在枰座上跽坐下来,一句话还没说,面前几个捆成粽子的劲装黑衣人已然脸色煞白,抖似筛糠。
一个长着鹰钩鼻的壮着胆子喊:“别以为你是广陵王,哥几个就会怕你。告诉你,三更堂的好汉都是拿辣椒水当洗脸水,拿剔骨刀当指甲刀,什么刑罚都不怕。你有什么招数都尽管使出来,能从老子嘴里撬出一句实话,老子跟你姓!”
萧妄轻笑,“三更堂的金字招牌,本王自是佩服。”转头看向嘲风几人,“所以你们还在等什么?利索些,都杀了吧。”
鹰钩鼻和几个伙伴皆是一愣。
审都不审就直接杀了?那他千辛万苦抓他们来干什么?难道他就不好奇,是谁派他们来痛下杀手的?
萧妄似看出他们的心思,不屑嗤道:“除了牛首山那位,还有谁能指使得动你们三更堂天煞营的死士?看来避世养病这几年,荀大相公也t?快不行了啊,不过一道度田令,居然就把他逼到这般田地,荀氏的好日子看来是走到头咯。”
鹰钩鼻几人一阵暗暗吸气。
被抓到现在,他们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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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曾吐露过,可这家伙竟硬是把这桩刺杀事件的来龙去脉都猜了出来,连他们出自三更堂何处都一清二楚。
要知道,连荀家里头知道天煞营存在的人,都不逾一掌之数!
真正的恐惧在几人心头漫延,他们抖得越发厉害,呼吸几近凝滞,有几人还当场溺了裤,膻味熏人。
萧妄还在漫不经心地摩挲腰间的护身符,语气怅然:“原本天煞营乃是成帝南迁之初,中书令荀导之为防羯逆偷袭,专程为皇室秘密训练的死士,谁知此去经年,竟是成了荀家的私产,果然是岁月不居,人心易变啊。”
“小的时候,我还曾听父亲感叹过,那天煞营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进去一百个人,一个月就得没掉九十九个半,剩下那半个也就剩半口气。但凡日子还有点奔头的人,绝不会往那阴诡地狱里头钻。他还不止一次向先帝谏言,希望能早些废掉那违逆人性的玩意儿,可惜,先帝到最后都没听他的。”
说着,他突然朝鹰钩鼻抬抬下巴,“你叫马成是吧?”
马成一愣。
三更堂的死士只有代号,没有名字,连他上峰都不清楚他原名叫什么,这人是从何得知的?
萧妄显然没有为他答疑解惑的耐心,犹自继续道:“盯我盯了也有半个多月了吧?听说上月你家爱妻喜得麟儿,小名叫‘锦儿’,你都没得空回去看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干你们这行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万一哪天栽了跟头,孩子都认不出哪具尸首是他爹。”
马成瞳孔骤然收紧。
三更堂是个拿命换钱的地方,天煞营更是刀山火海里翻滚的炼狱,进了那,就如同和俗世红尘一刀两断,别说娶妻生子,连亲生父母都得完全抛弃。他和瑶娘也是千躲万藏,才勉强瞒过堂内。否则叫人知道,不等那些仇家找上门,荀大相公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可现在,这人不单知道他偷偷娶了妻,连他孩儿的名字都报得一清二楚……
马成浑身战栗,这一刻才终于彻底领悟,为什么临行前上峰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对这位广陵王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因为是当真厉害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讲任何道理,就是单纯的厉害,轻描淡写说着不痛不痒的话,却每一个字都能正中靶心。
难怪他压根没打算刑讯逼供,只怕整个天煞营,哦不,是整个三更堂的底细,都已经被他摸得一清二楚,根本不稀罕他们这些小鱼小虾提供的仨瓜俩枣!
“王爷!王爷!”
马成一下扑倒在萧妄跟前,磕头如捣蒜,浑不见适才的傲慢与嚣张,“求王爷饶过瑶娘,饶过锦儿,他们是无辜的。只要王爷肯松口,小的定鞍前马后,为王爷卖命。”
萧妄盯了他半晌,沉沉叹息:“你虽恶贯满盈,对自家妻儿倒是个尽心的。”
马成耳朵一动,狂喜到不敢置信:“王爷愿意饶恕我?”
萧妄亲自上前给他松绑,一手按他肩上,温言道:“眼前之果,皆源于你气运不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多谢王爷宽厚!”
马成喜极而泣,恨不能立时磕几个响头,脖颈忽然裹上一股彻骨冰寒,垂眸一看,一只修白如玉的手不知何时已捏住自己脖颈,力道之大,几能折断颈骨。
他诧异,“王爷?”
萧妄扯起唇角,眼尾垂睨下来的余光宛如拭过雪的刀锋,森寒透骨,“你在家对妻儿尽心,出门却是个见色忘义、两面三刀的祸害,想伺机杀我也就罢了,适才在小岩庄还想趁乱偷摸阿珩的手,简直无耻之尤!想来这辈子气运也就这样了,还是抓紧时间重新投胎的好。”
马成瞳孔放大,“嗬嗬”怪叫,用尽全身力气去掰那只手,却只摸到一枚冰冷的虎骨尾戒,和五根纹丝不动的修长玉指。
“咔啦——”
地牢里响起一道清脆的人骨断裂声。
马成脑袋歪在一侧,当场气绝身亡。
萧妄丢开他,抽了条雪绫帕子擦手,随即丟入火盆。绫缎质地纤薄,被火舌一舔便化为灰烬。
“这个收拾干净,剩下的再多留几天。刚好前几个药人都没了,这两天就拿他们顶上。”
萧妄不紧不慢地吩咐,边说边取刀割开指尖,挤出几颗泛着淡金的血珠,滴入白瓷碗中。
奇异的冷香在牢内幽幽弥漫,如莲似檀,冲淡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腐臭。
鸣雨拉长着脸,面色难看。
嘲风抱拳领命,神情亦是一派凝重。
*
从地牢里出来,萧妄胸中还闷着一口气,郁郁不得纾。他索性叫散了身边的人,自己独个儿在月光下踱步,不知不觉人便到了“是昔流芳”。
这个时辰,院里的人都已经睡下。沈盈缺的房门紧闭,婢女的值房也都安安静静,只剩几盏宫灯伴着断续虫鸣,在夜风中窸窣摇晃。
萧妄不忍心打扰,轻手轻脚地走到墙边,将轩窗推开一半。
青纱帐中的少女睡得喷香,呼吸匀称,脸颊晕红,宛如一尊瓷娃娃。
他定定看了会儿,不自觉露出微笑,手再次握住那枚新得来的护身符。
她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给他做这个了。
上一回还要追溯到第一世,他肃清朝中士族积裨,初掌皇权的时候。彼时北伐大业已然筹措停当,他不日便要离京远征,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特地来寻她道别。
小丫头还是和从前一样狠心,明知他此去生死难料,嘴里依旧没有一句中听的话,倘若不是顾及他天子的身份,只怕连“祝你此战有去无回”这样的恶言都要出来了。
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却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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