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的声音:“大白天不看病人,吵什么呢?”
那老者见来人是江问鹤,瞬间大喜过望,连忙迎上去道:“问鹤,你可算回来了。”
白尧低头喊道:“沈长老。”
这白胡子老者正是神医堂中长老,论资历辈分都比江问鹤要大上许多,比白尧更是不知道要大了多少辈,是以可以直喊江问鹤名字,但医术却不及他,因此只担任堂主长老。
沈长老正欲开口将复生教在神医堂周围招摇撞骗,广受教徒一事告知,却看见除了江问鹤白尧之外,还有三个人,其中一人脸上毫无血色,身上衣服却艳丽非常,更显得病气浓重。
“这是……”他疑惑着,又定睛一看,只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千金台上发生的事传的沸沸扬扬,全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陨日堡在千金台之后也遣散弟子,天下第一大派就此覆灭,更是人尽皆知。虽不曾听说江问鹤与谢白衣有什么交情,但既然是从千金台千里迢迢回来,带回来的人又如此面熟,便只能是那一个人了。
沈长老道:“这是谢白衣谢剑仙吧?”
谢夭笑道:“剑仙都是虚名,如今也担不起剑仙之境,叫我谢夭就好。”
见此人确是谢白衣,一众人都赶忙上来迎接,一时间只听得赞叹声不绝,又有人绘声绘色讲起千金台发生之事,说到一半时忽地收住声音。都说千金台上谢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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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现江湖,一剑劈得云开月明,谁又知道他实际上虚弱至此呢?
一时间,又只听得几声叹气声。
沈长老瞪了叹气那几人一眼,看见谢夭身边站着的那个玄衣青年,连忙道:“想必这就是剑仙之徒了,李长安李少侠。”
李长安点了一下头。
沈长老道:“近年来听闻李少侠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李长安道:“比我师父少年时差得远。”
之前江湖上都说李长安和他师父不合,从来只喊谢白衣姓名,今日见了却觉得江湖上流言传的假得离谱,李长安与谢白衣哪有半点不合之处?
沈长老一怔,道:“是,是。”很快又反应过来,连忙道:“不、不是,你看,我给你绕糊涂了。”
一众人都笑起来。神医堂在场诸位大多年逾四十,看李长安都是看江湖小辈那样关爱,笑声也全无恶意,有人道:“长老,你不是被绕糊涂了,你是老糊涂了。”
沈长老气道:“谁老糊涂了?”
众人说话玩笑之时,江问鹤转头安排起了白尧事情。
笑声渐平,有人担忧道:“谢公子脸色苍白,可有不适?”
谢夭道:“我身体不太好,见笑。”
沈长老立刻转头对旁人道:“快,先去给谢公子准备好房间,扶谢公子去休息,我们即刻过去给谢公子把脉。”
谢夭见一群人为自己大动干戈,忽然不好意思起来,尴尬地摸了下后颈,干笑两声道:“……其实也不用这么着急,一路上有江神医看护,已经稳定了不少,反正一时半刻也死不了。”
这时江问鹤道:“特别着急,你可不能死我神医堂里面,不然神医堂百年名誉不保。”他又转头道:“回房来不及了,先去药浴,白尧,按我说的准备好东西。”
原来方才江问鹤就是在跟白尧安排药浴相关事宜,白尧点头道:“是,我这就去准备。”说罢向院内走去。
说着,江问鹤又点了一个年轻人,让他带着李长安和谢夭去药浴的房间。褚裕看着他俩背影,本来想跟上去,但又想起那天相思红树下李长安和谢夭的那一个吻,又撇了撇嘴,退下来。
谢夭被安排得昏头转向,道:“等等,来神医堂第一件事是脱衣服,这不妥吧?”
江问鹤没好气看他一眼:“你还装上了。”
众人见江问鹤与谢白衣之间插科打诨,毫不生疏,还以为是江问鹤与谢白衣之间个性相投,谁又能知道这俩人其实认识已有七八年之久。
李长安拉着谢夭腕子,道:“江神医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听见没?”
谢夭眨眨眼道:“那你是更听他的,还是更听我的?”
李长安回头看他一眼:“现在听他的。”
那一眼很沉,谢夭看得心里忽跳一下,停了片刻笑道:“好啊,忘恩负义欺师灭祖……等我找个时间把你逐出师门,你去拜江问鹤为师。”
却见李长安转回头看向前方,低声道:“以后,长长久久,都听你的。”
见两人走了,江问鹤又拍拍褚裕肩膀,道:“过来,跟我去捡药材。”
褚裕给谢夭熬药久了,认药材已然纯熟,立刻道:“好。”两人随即进入库房。
药浴的药材与吃的药材不一样,吃的药材务必要上品,但药浴用量大,也不直接吃进人肚子里,对质量就没那么多讲究。但见江问鹤啪啪啪一连拉开十七个药柜,挑的甚至不是上品,而是精品。
褚裕就跟在他身后,他拉开一个,褚裕就立刻去称一个,只干活不说话。
江问鹤笑道:“小褚裕,你兴致不高啊?”
褚裕道:“没有。”
江问鹤回头看向他,笑道:“怎么,你觉得自家谷主被抢走了?”
褚裕烦躁道:“我不知道。”
停了一阵,褚裕手指扣着药柜边缘,轻声道:“那样……是可以的么?”
江问鹤笑道:“哪样?”
褚裕抬头瞪他一眼,江问鹤哈哈大笑道:“坏了,当时忘记捂你眼睛了。”
褚裕哼了一声,心道:“我就知道你要取笑我,我就不该问!”偏过头,认认真真去称手里的药材,却听得江问鹤笑道:“没什么是不可以的,这世间什么都可以。有人为情舍命,有人因爱生恨,有人长厮守,有人死别离,比起这些来,那些又算什么?”
褚裕愣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闷闷地“哦”了一声。
褚裕年纪还小,太多事情没见过,对他冲击大也是正常的,江问鹤弯腰去看他,心想这样应该能接受了吧,歪头问道:“好点没?”
褚裕偏头道:“我本来也没什么不好的。”
江问鹤笑道:“好好好。这是第二波药材,称完之后就给谢夭送过去吧。”
那年轻人领着谢夭李长安二人进了房间,就立刻退了出去。两人在充满蒸腾雾气的房间里站了一阵,纯白纱帐之后,放着木桶和热水。白尧的身影忽而出现在纱帐外,道:“谢公子,药备好了。”说罢就转身离开。
谢夭站在这屋子中间,忽然浑身不自在起来,又看了看李长安,道:“长安,要不你先出去?”
李长安不说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谢夭叹一口气,背过身,径直脱了衣服。李长安没想到他这么利落,又猛然看见他后背那些杂草一样的伤痕,一时间魇住了,嘴巴张了几下,才艰难出声道:“你……”
谢夭回头冲他一笑:“我?”狐狸眼半眯,眼边的小痣忽闪一下。
李长安看得呼吸一窒。
只见他又转回头,把自己头上桃花白玉簪摘了,黑发瞬间瀑布般散下,他随手把簪子扔在旁侧,掀开帷幕走过去,道:“我什么你没见过。”
李长安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却见谢夭已经坐在了桶中,雾气蒸腾,李长安甚至看不太清楚他的脸。谢夭闭上眼睛,连日旅途的疲倦终于在这一刻缓解来,长出了一口气。
李长安在他身边坐下,静静地待着。
过了一会儿,谢夭忽然道:“刚才我听见他们说什么复生教?什么祸害百姓之类的。”
“谢白衣,你能不能先关心关心你自己?”李长安道。
谢夭半睁开眼看他:“我这不在泡着药浴么?哎,我最近可什么都做了啊,针灸药浴火疗,药也一副不差地吃了,这要是之前我都不干的,太麻烦。”
李长安气笑了:“怎么,还要我夸你是吧?”
谢夭眼睛睁大了,微微起来了一点:“那你夸我?”
李长安这次是真笑了,拉长了调子:“好,夸你。”
谢夭笑了声,道:“小屁孩。”也不知道是在说谁,又沉进水里去了。
李长安停了一会儿,还是道:“我听见了,他们说是有人在神医堂附近招摇撞骗。”
谢夭笑道:“我可能就是个去哪哪出事的体质,神医堂在江湖上本来没人招惹,都是巴结还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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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摇摇头道:“不是。”
谢夭道:“虽然我和江问鹤平时都互相瞧不上,但要不是他我还真活不到现在,如果神医堂有事需要你,你多帮忙。”
李长安道:“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谢夭很慢地笑了下:“忘了……”话说到一半,忽然没了话音,李长安转头去看他,才发现他眼睛又阖上了,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探他颈间脉搏,但他也知道这时候自己手冰,隔着一段距离用内力去探。
探到那一下规律的波动时,松一口气。
谢夭又毫无征兆地睡着了。
李长安把手收回来,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
他小时候,很少有这样安静坐在谢白衣身边的时刻,不怪谢白衣,怪他自己坐不住,总是觉得这样很浪费时间,坐不了多久就要去练剑。
过了不知道多久,只听得水声响了一下,谢夭忽然清醒过来,看着屋内蒸腾的水汽,先是反应了一两秒,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到神医堂,转头看向李长安,道:“我方才,睡着了么?”
李长安道:“没有。”
谢夭仍然看着他。
李长安抬头看向他,伸手在他眼睛上抹了一下,轻声道:“没有,你一直醒着。”
谢夭松一口气,沉回水里,低声道:“那就好。”
李长安又在他身边坐了一会儿,忽然看见纱帐外出现了一个身影,他走过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道:“褚裕?”
从千金台回来的路上,褚裕总不理人,粘谢夭也没之前那么紧了。若说是因为相思红枫树下的事,江问鹤和白尧却一切如常,李长安也不知道褚裕是为什么,但因为褚裕本来就不喜欢自己,也一直没机会问。
不曾想这次是他主动找过来。
褚裕抱着一大盒药材,边说着边塞到李长安怀里,道:“问鹤先生说这是第二轮的药材,你再过一刻钟放进去。”说完就要走。
李长安低头看看怀里的药,又看看埋头就走的褚裕,笑了:“这么着急?”
褚裕忽地停下步子,握紧拳头道:“李长安,对不起。我之前对你有误会,但是我之后对你不会有成见了。谁让你和谷主成……”却说不下去。
李长安故意道:“成什么?”
褚裕转过头看他:“你和谷主究竟是怎么……哎呀算了!”又转头要走。
李长安却心情很好,笑道:“你想听?我可以给你讲。”
褚裕嘶了一声,道:“谁要听你们的肉麻故事!”忙不迭遁走了。
李长安忍着笑,抱着药材走回去。药浴完之后,谢夭已经困得不成样子了,李长安帮他穿衣服的时候他还在不停打哈欠,含糊不清道:“不能不穿么?”
李长安道:“完了,你好像脑子也病傻了。”
谢夭就靠着他肩膀低低笑起来,浑身软得没骨头似的,李长安让他抬头他就抬头,让他抬手他就抬手。穿好衣服,李长安又一只手扶着他,一只手去捡谢夭随手扔在地上的簪子。
半天没捡到,谢夭又时不时从自己肩膀上滑下来,李长安已经被整治地没脾气了。
扶着他回了房间,安顿好之后,活动了一下脖子,又垂眸看他看了好一会儿。谢夭闭上眼睛的时候,李长安总是会忍不住去探他脉搏,这个行为很变态,要是让谢夭知道自己一天八百遍试探他死没死,一定会骂自己。
他随后出门,一路上跟人打听江问鹤在哪,到了江问鹤房外,听见房间里隐隐约约有说话声,听声音,似乎是江问鹤与方才所见的那个沈长老。
这两人说话,必定事关神医堂隐秘,李长安不愿意多听,当即往后退了些,但他内力太强,耳力极好,一些字眼还是穿透门窗飘过来。只听得什么“诡秘非常”“用药鬼祟”之类的。
这是在说谁?
这个形容,怎么这么像那位传说中的鬼医姬莲?
正思索着,门忽然打开来,沈长老率先走去,看见李长安站在门外,先是惊愕一瞬,才道:“长安少侠,找堂主有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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