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不是不懂,只是鬼迷心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此时再论什么利害并没多?大意义。
他老人家百思不得其解,困惑道:“你就当?真非她不可?为此不惜忤逆尊长。”
若崔循是那?等从来不知轻重的纨绔也就罢了,只要?别闹着?要?娶什么乐妓,便?是养几个外室也无妨,各家长辈都睁一只闭一只眼。
可他不是。
他从来循规蹈矩,未有?出格之?举,是人人称许、堪为典范的儿郎。
正因此,崔翁才?愈发不能接受。
而崔循也因这句沉默良久。
他曾反复思量过、犹疑过,也曾因此疏远萧窈。
崔循心中并无多?少风花雪月的念想,也不爱那?些恨海情天?、死去活来的戏文故事,从来只觉世上事不过尔尔,并没非谁不可。
他也以为,自己总会渐渐放下萧窈。
直至昨夜那?场意外骤然袭来,所有?用来说服自己的借口摧枯拉朽,再起不到任何效用。
他跪在这里,并非因为昨夜事到那?般地步须得负责,崔循清楚地意识到,他就是想要?萧窈嫁他而已?。
他诚然可以依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一位端庄贤淑的世家闺秀,依旧可以平稳过上几十年,至老至死。
崔循从前并没觉着如何不好。
可自遇到萧窈,却总觉索然无味,难以接受。
“这些年来,我从未求过什么,只此一桩,还望祖父成全。”崔循面色平静如常,缓慢却又笃定道,“我心意已?决,绝无更?改。”
老仆在旁听得战战兢兢,攥着?袖中的药瓶,生恐老主人为此昏厥。
好在并没有?。
所有?激烈的情绪褪去,崔翁心中所余唯有?苍凉无奈,从前那些年省的心思终究是要?还回来的。
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叔父不日归来,届时再议。”
他一句话暂时中止了这场争执,也不说什么垂钓、喝茶,扶着?老仆回卧房歇息。
直到祖父离去,崔循这才?起身。
他并没什么多?余的时间歇息,有?许多?事情亟待料理,回去更?衣后,如往常一般往官署去。
谢昭已?在他的官廨等候许久。
崔循对此并不意外。
他从不认为谢昭是那?等只知空谈的无用之?人,秦淮宴经他之?手筹备,那?昨夜之?事,他便?不可能一无所知。
纵谢昭不来,崔循也是要?去寻他的。
仆役为他们沏了茶,恭恭敬敬退下。
“昨夜是你带走了公主。”一室寂静中,谢昭率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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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稍显生硬。
崔循微微颔首,反问?:“你今日来此,想必是已?经查明事情原委?”
纵是夏日,崔循也习惯于饮热茶。谢昭指腹抚过杯沿,触及蒸腾的热汽,微微皱眉。
“那?婢女?唤作青萍,家贫,阿母卧病在床,还有?一好赌的兄长,因此被拿捏了软肋。”谢昭三言两句带过,“她受指使在酒中下药,再引公主去芙蓉苑,余下的便?一无所知。”
至于下的什么药,青萍只说不知,但想到那?时慌里慌张的王旸,谢昭已?然明了。
他打量着?崔循,“琢玉身为王九郎表兄,在你看来,他有?这个胆子吗?”
听到“表兄”二字时,崔循亦皱了皱眉。
他知道王旸肖想过萧窈,也曾为此责罚、申饬过他,却并未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
若不是萧窈警觉,半路觉出不对,会如何?
只稍一想,崔循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既如此,我会查明料理。”
“此事发生在谢家地界,亦是我经手的秦淮宴,岂有?让琢玉独自善后的道理?何况你二人终归血脉相连……”谢昭不顾对面冷冷的目光,自顾自道:“王九郎那?些荒唐事,琢玉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碍于亲眷脸面,自是多?有?不便?。”
他话音里仿佛带着?些微讥讽,却又好似考虑得极为周到。
杯中茶汤清澈,小?叶舒展,氤氲出浅淡的香气。
崔循神色只僵了一瞬,随后缓缓道:“我欲娶公主。她的事情该我料理,纵有?偏袒,亦只有?回护她的道理。”
他彻底挑破了这层窗纸。
相较于崔翁的震惊与愤怒,谢昭显得十分平静,只极轻地笑了声:“若是未记错,数日前,我才?在此处告知琢玉,欲请祖父为我提亲。”
无论从何等角度来说,崔循这事做得都很不地道,何况两人还算是好友。
崔循沉默片刻:“此事本不该以先?来后到评判。何况……”
话说到一半,却又说不下去。
他并不想拿自己与萧窈的私密事来堵谢昭的嘴。
谢昭却好似看出他想提什么,平静道:“昨夜不过一场意外。事急从权的无奈之?举,本已?是错,又何必错上加错?”
崔循神色原本犹带些许窘迫,待到听了“错上加错”这句,却又冷了下来。
“我倒不知,你何时对公主情根深种。”
“你若真心喜爱,早在王公有?结亲之?意时,就该站出来为她解围,何故拖延至今?”崔循冷静却一针见血道,“你所观望的,无非是圣上如何,是否值得与之?同?舟共济。”
谢昭没有?义无反顾的资本与底气。他拥有?的一切都是筹谋得来的,所以总要?思虑周全?,才?能下定决心。
婚事于他而言至关重要?。
他厌恶王滢行事,不愿与之?结亲,却又无法孤注一掷与重光帝绑定,才?会拖延至今。
谢昭微讶,片刻后笑道:“琢玉知我。无怪我与你这般投缘。”
“纵无姻亲,圣上依旧会倚重你。”崔循饮了口茶,意有?所指地提醒,这桩亲事于谢昭而言本就不是必要?。
谢昭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却又话锋一转:“可我心仪公主。”
他为萧窈所触动,自昔日学宫那?一问?开始。
昨日宴罢,听徵音细细讲述了宴上萧窈如何挺身而出,当?众为他顶撞谢夫人后,他便?想,兴许再不会有?人如此。
至于崔循带走萧窈后发生什么,谢昭并不在意。于他而言,萧窈便?
是再如何,都比王滢之?流好上百倍。
于是兜兜转转,事情又回到原处。
崔循徐徐道:“她已?应我。”
谢昭却并未因此退却,反倒旧话重提,“琢玉与公主少往来,兴许不知她脾性。情急之?语,如何能当?真?”
崔循捏着?杯盏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虽不言语,但送客的意思已?经写在脸上。
到这种地步,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谢昭起身,不疾不徐抚平衣褶:“你我二人原也不必多?费口舌,归根结底,只看公主心意如何。”
“琢玉是君子,想必不会催逼她。”
第044章
萧窈独自在寝殿呆了?大半日。
在哄走翠微后, 她终于得以彻底冷静下来,将风荷宴上之事从头到尾思量清楚。
谁会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来害她?
这个问题其?实并?没那么难猜。与她有仇怨到这般地步,又当真有胆量在秦淮宴下手的, 数来数去, 也就只有王氏。
只是究竟有谁参与其?中, 有待商榷罢了?。
当初上巳节,萧窈曾想过?清算王滢。
但碍于她与王滢的旧怨人尽皆知, 王滢出事, 自己?总脱不?了?干系, 故而并?没动手, 只是借着谢昭挤兑她一把。
却不?料对方敢这般毫无顾忌。仿佛笃定了?, 就算知道是他们做的, 也依旧无可奈何。
萧窈用了?些点心, 又叫青禾将昨夜情境讲给她听。
青禾知晓此事干系重?大, 早已在心中想了?不?知多少回?,当即事无巨细地讲了?, 又小心翼翼道:“我初时取了?衣物回?来,四下找寻时,曾撞见王九郎,见他行色匆匆,颇为可疑。”
上元那夜被王旸刁难之事, 青禾记得清清楚楚, 知他行事荒唐,对此人全无半点好印象, 故而对此印象深刻。
萧窈正?喝着凉饮, 闻言,冷笑了?声。
“我对谢家别苑路径并?不?熟悉, 遍寻不?着,遇着谢司业的仆役,便向他求助。谢司业知晓后,拨了?不?少人帮着一起找,只是依旧毫无所获。”青禾顿了?顿,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后来,还是崔少卿身边的人来递了?话,叫我与小六安排妥当,过?去接人……”
她那时正?惊慌失措,吓得都快要抹眼?泪了?,得了?消息后松了?口气。
待到见着那位平素冷若冰霜、十分不?好亲近的崔少卿抱着自家公主下船时,唯余错愕,结结巴巴的话都说不?顺畅。
好在还有六安这样沉得住的人,上前应付。
崔循亲自将萧窈抱上马车,淡淡瞥她一眼?,吩咐了?几句,令他们送萧窈回?宫。
萧窈那时睡得昏昏沉沉,对此毫无印象。她斜倚着迎枕,好奇道:“他说什么?”
“崔少卿叫我们小心伺候,若公主仍有不?适,应请及时请医师看诊;再有就是请您放心,此事他会查清,不?日给您一个交代?。”
萧窈“哦”了?声,对此将信将疑。
她倒不?认为崔循是会信口开河的人,只是此事牵扯王旸,他又能如何?有表兄弟这层关系在,血脉相连,左不?过?就是小惩大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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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要对王旸做什么,他那位姑母岂能同意??便是崔翁,只怕也要护短。
青禾坐在脚踏旁,抬眼?看她,欲言又止。
“想什么只管说就是,难道我还会罚你不?成?”萧窈难得见她如此,失笑道,“若是担忧,那就大可不?必。”
这样的事情落在女?子身上,与天塌下来也没多大区别,故而翠微愁得一宿没能合眼?。既怕她心中委屈,也发愁此事该如何收场。
青禾虽懵懵懂懂,一知半解,也知道不?好。
只是话还未说出口,先被萧窈堵回?来,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她。
“我心中并?无委屈,更不?会因此折磨自己?,所以你们不?必担忧。”萧窈将手中的碗给了?青禾,“别干坐在这里发愣了?,既无事,叫小六给晏游递个消息……”
说着看了?眼?天色,“今日应当来不?及了?,叫他明日若无事,来接我。”
王氏如此行事,想是笃定了?无论成或不?成,她碍于名声总不?敢声张,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咽下这闷亏。
可萧窈从不?是这样的人。
她诚然无法?大张旗鼓追究,却也没准备忍气吞声,就这样算了?。
第二日一早,六安回?报,说是晏游今晨须得出城巡营,午后才能来。
萧窈左右无事,便先去了?祈年殿。
往常这时辰,重?光帝已经上罢朝会、召见过?朝臣问话,该在批复奏疏。甫一进?门,萧窈嗅到艾草的味道,回?头问内侍:“医师来过??”
内侍小声道:“是。”
“前回?去学宫时,不?是说病情大有气色吗?”萧窈绕过?屏风,打量着重?光帝的气色,问随侍在旁的葛荣,“阿父何处不?适?”
重?光帝摇头:“入夏后湿热多雨,老毛病犯了?,便宣医师来看看罢了?。”
萧窈松了?口气,却并?未完全放心。
又陆续问了?几句,见不?似作伪宽慰她,这才作罢。
她来时曾犹豫过?,究竟要不要将风荷宴上之事告知重?光帝,经此倒是歇了?心思,只说些不?疼不?痒的闲话。
内侍送上萧窈夏日喜欢的冰碗,碎冰乳酪铺底,其?上洒着桃干、杏脯、朹梅切碎的细丁,清爽可口。
她执汤匙,慢悠悠地吃着。
重?光帝满是慈爱地看了?会儿,缓声道:“再过些时日是你的生辰,窈窈想如何过??”
旁的士族女?郎,生辰时大都会摆一两桌酒席,约姊妹、好友同来祝贺。如王滢这般家世煊赫,又备受家中宠爱的,每年生辰都办得极为热闹,出尽风头。
自阿姊去后,萧窈便不?大讲究这些。
从前在武陵时,有时会邀请相熟的女?郎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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