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就撞上他。
路灯底下,他坐在长椅上,如同鬼魅,抬眼幽幽地望着她。
他的黑发凌乱无序地遮着眼睛,好像盯久了就会蛇一般竖瞳,露出冷冷的獠牙,阴气森森,不笑冷脸的时候生人勿近,是真的活人勿近,因为他看上去像鬼。
“笨蛋企鹅。”
就连说话的气声都跟鬼一样。
饶是向春生那样胆大的人都被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和向春生开多了玩笑,都快忘了他本身存在危险性。
他的双手完全放松搭在膝上,仰头时,喉骨在灯光下滚了滚,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向春生,原来你能看见我。”
还以为我一直都这么可有可无呢。
向春生沉默了,她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她确实不知道如何应对生气的男孩。
“我没有。”
向春生后知后觉,最近几天自己好像又疏远他了,立即狡辩道:“最近太忙了,感觉有好多东西没做,你不也是?”
她是吉他闷响的那段和弦。
“你从来都是这样,遇到任何人、任何事,就都会毫不犹豫地扔下我!”颤抖着问出声,口腔里像是含了刀片,沙哑地撕心裂肺。
陈念荒的眼眶微红,眼泪生冷。
第85章 春生·劲草
向春生默默地凑近,在他面前蹲下。
轻声细语地说:“陈念荒,你别得寸进尺。”
黑色的乱发盖住陈念荒的半张脸,那是他极度烦躁后抓乱的产物。
他死死盯住向春生,那张翕动的嘴唇。
理智让陈念荒继续听她说那些伤人的话,冲动却让他想堵住那张嘴。
向春生停顿了一下,难为情地说道:“你别像只落水小狗那样,因为我会心软。”
她会心软地摸摸他的脑袋,心软地想抱住他。
向春生说完那句话后,脸霎时红了,面对这张破碎又倔强的脸,还要她思考,这未免有些太残忍了。
心软?
陈念荒瞬间卸下所有,烦躁也好不安也罢,统统烟消云散。
脑海刹那间联想出种种:她居然会心软,她一直都很在意自己,她原来这么喜欢我呀。
陈念荒只是有一点点委屈:“我知道你们的关系很好,你也清楚我并非难缠的人,可我……”
可我眼下真的很难过。
他控制不住地有些失落。
“陈念荒,你知道的,在我这儿朋友会更重要。”向春生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她总是会率先观察到朋友的情绪。
陈念荒气笑了,他比不上学习也就算了,这会儿还比不上朋友。
他好委屈:“我难道就不是你最重要的朋友吗?”
这种语气仿佛是在说“我难道就不是你的小狗狗了吗?”他居然还退而求其次地用了“朋友”这个词,明明想要的更多。
陈念荒说完才反应过来,血液都烧干了。
向春生快被他给萌晕了,掩面叹息,忍不住笑,两个人都心照不宣。
陈念荒都这样了,她还怎么舍得说狠话:“下次不会了,你最重要。”
他的身心都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那你过来。”陈念荒无可救药地想要靠近她。
他身后有风吹过,满墙的绿色甘愿做他的陪衬,畏怯的被驱使,像个山神。
向春生的脸还红着,心跳加速,她居然隐隐雀跃,有些期待。
她感到肩膀承受着一股巨大的力量。
陈念荒把头放在了向春生的肩膀上,怕这具小身板会散架。
他谨慎又克制地把头靠在向春生瘦弱的肩膀上,汲取她身上的气味,感受那源源不断的生命力,他那疲惫的心脏才会有片刻安定。
很好闻,像是人在极度饥饿时吃下的第一口大米饭,咬下第一块小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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蜷缩在衣领处的发丝钻了出来,向春生的脖颈侧很敏感,别人一旁就会起应激反应。
“喂,陈念荒,别把眼泪擦在我的,衣服上。”向春生就是无敌破坏王。
他的头简直巨无敌重,她完全坚持不住。
“向春生,你是要硌死我吗?”陈念荒也没比她好多少,“也该长点肉了。”
她肩膀上突出的骨头简直就像刑具。
陈念荒没敢把所有的重量都放在她身上。
向春生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好痒,伸出手指把他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推开,成功获得了陈念荒一个哀怨的眼神。
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好像受到了上帝的偏爱,一切好事都会顺理成章地发生在他身上,哪怕他反抗地做了很多离经叛道的事也会被他人的视线合情合理,这算是一种幸运吗?
向春生一直以来能看到他游刃有余、无懈可击的样子,似乎什么问题在他面前都不棘手,都能解决。
人会是一直坚强的吗?
以前的向春生不得而知,她只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有点敏感、有点神经质、有点任性、极度缺乏安全感,喜欢她喜欢到资不抵债。
向春生脸上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她觉得自己某种程度上也是个卑鄙的人,喜欢看他破碎看他凌乱,看他瑟瑟发抖蜷缩在自己怀里。
如果生命崎岖难堪,那就让它枝枝蔓蔓,不必修剪。
陈念荒的眼里一直都有一个完整且清晰的向春生,他并不介意撬开自己,让自己在向春生眼中更加具体。
他一直喜欢春天,因为那是一个不必收敛的季节。
“我想哭。”
“时间过得好快啊。”
“真的好快,一下子就只剩下九十九天了。”
“校徽上的我,好傻。”
但她还是会拿起校徽一遍遍看,因为上面印着的是刚刚入学,准备以高冷人设面对大家的宋写宁。
过了那么多年,站在国旗下的她还是会忍不住和身边人聊天。
“送走了那么多学长学姐,现在总算轮到我们了。”林致优可是好好学生,不过她也会在班主任发呆的时候,偷偷讲小话。
卢瑞音站在学生队伍的末端,这届学生不出意外是最难带的,正因如此,他们才充满思想分外鲜活,看到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她不知道何时眼角有些湿润。
“咋又是这位仁兄?”宋写宁并不认同台上的人,“又给他装上了,明明我们小春才更应该上台。”
林致优没她反应这么激烈:“你忘了,小春社恐,让她上台不得紧张死她。”
“没轮到小春应该也是你吧。”宋写宁看不惯陈念荒已经是一件众所周知的事了。
林致优疯狂摇头,她有点难为情:“不行啊,我做不到,上台讲话什么的太窒息了,尤其是这种场合,有点矫情。”
最后这个苦差事自然轮到了让老师最难控制的陈念荒头上。
其实当时老师同时找了向春生和陈念荒两个人,他看向春生面露难色就主动接下了。
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任务,对某人可能不是,她应该会抓狂到几天晚上睡不着觉,生怕自己把事情搞砸。
如果有人问为什么上台发言的人选总是他,那个时候,周柏羽可能会骄矜地来上一句“那是众望所归”。
毕竟不是哪个长相姣好的人,都言辞清晰,哪个振聋发聩的瞬间都同他这般耀眼。
一步一步踏上台阶,他罕见地穿得庄重,没有在开头没有插科打诨。
“敬告青年”
陈念荒选择打开稿纸的那一刻,教导主任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大家,好久不见”
他又开始随心所欲自由发挥了。
台下的教导主任两眼一黑,明明稿子他都检查过,这种关键时刻又掉链子。不过台下的观众却是阵阵高呼,因为只有那样才不会沦为无趣一成不变的高中生。
就连宋写宁在内,那些不喜煽情的人,也会放下成见用心听。
向春生看着台上一本正经的他,眼中充满欣赏,她总是期待他说出的那些话。
想起来那个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站在台下,被浇灌出野心。
“在鸡汤开始前,照例会讲个老掉牙的故事。”他挑了挑眉,表示自己也不例外,“不久之前,有个淘气的小男孩,蹲在马路上,看见一群蚂蚁正在搬运昆虫的尸体,蚂蚁每次搬上台阶,他都要居高临下地伸出上帝之手,把尸体弹开。”
他讲到这里居然还笑了,“很坏对吧,小男孩想,这蚂蚁怎么能搬得动,我帮帮它们好了。真是可笑,蚍蜉怎可撼树。”
下一秒变得义正严辞:“今天我站在这里并不是为了批判小男孩有多坏的。”
他的演讲并不遵循流畅、无错漏的模板,没有多么优秀的文辞,但总是极具感染力。
向春生每次都会被吸引,无条件看向他。
“蚍蜉怎可撼树,但世间万物总会有跳脱出本属于它既定法则的时刻。
——以轻盈撬动厚重;以单薄一骑当千。
正如,月亮牵引潮汐,蝴蝶轻扇翅膀,灯塔之光指引万吨巨轮。理想,仅凭它动听的发音,让几代人甘愿付出生命。死亡,为了抵偿它的安静,我们动用了一生的喧嚣。”
他停顿了一下,台下已经掌声雷动。
“朋友们,人生在世不过几十载。
何不,撼天动地,石破天惊地响?”
就是这句反问,激起了全部人藏匿在深处的热情。
台下久久难以平复。
他正打算走下台,似乎是想到什么,又陡然折返。
正对着五班的方向,笑着补充道。
“你本不渺小,你无与伦比。”
向春生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一刻命运的降临,几乎是不容她做多选择的。
没有人能避开,如此热烈直白的肯定。
她心下一沉,仿佛他那颗行星冲破一切,撞击了自己所在的坐标——那个亿万年都冷僻孤独的陨击坑。
所有人都被压抑得太深了,他们只被告知要继续努力,从来没有人如此肯定地告诉他们,自己个人的特殊性。在过去现在未来,被人为概括的时间观念里,他们几乎都选择用现在的辛苦为将来的未知买单,从而失去对当下的感受。
所以当世界出现一个人不再对未来有任何要求,只有无限肯定的时候,那一刻自我的感受才会无比强烈。
他下台的那一刻只觉得浑身轻快。
并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受到鼓舞,亮丽地前行。
少年一如既往地选择了跨越台阶的方式,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的内心。
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如此胆大妄为,放飞气球的仪式之前,偷偷摸摸地挨到向春生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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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厉害啊,陈念荒。”向春生没有看他对着气球说话。
“向春生,我们去同一所大学好嘛?”
“当然。”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向春生不会让他有选择的机会,她很勇敢也很努力,只要想做就会成功。
陈念荒激动地把气球给捏破了,还真是惊天动地地响。
向春生也还算慷慨,把气球的背面分给他。
红色的气球,写着同一所学校。
一行漂亮的行草,一行还算照猫画虎的字。
「想要,得到。」
「春生劲草。」
第86章 贝壳·螃蟹
在这个季节,恐怕悬铃木还没完全长出新叶。
他很喜欢走在那条街上的感觉,空气干脆又清冷,大口吸气,感觉整个肺叶里的气体都被置换了个干净。
一排排望下去,树影斑驳。
太阳初升,有些暖光,落在身上。
这个光秃秃的世界又充满了生机。
距离高考还剩下不到十几天的日子,陈念荒还是和往常一样,经过那条大道。
包里装了热气腾腾的饭团。
第一个想出让走读生带饭的人简直就是个天才,大少爷现在后背都是烫的。
为了让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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