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好玩的小玩意送给她,再加上神侯府中,他的另外几个师兄弟,苏镜音每次见到的,不是支支吾吾的结巴,就是凉飕飕的冰块,因而四大名捕里,她与无情可以算是关系最好的。
一听这话,苏镜音就差没从自家兄长身上蹦下去了,她赶紧摇头否认道,“我可没这么说。”
自见到无情起,苏梦枕面上的神色就不曾变过,也没放手放她下来,仍是稳稳当当地抱着她,她的手也紧紧搂在他脖子上。
无情早就察觉出不对劲了,他目光闪了闪,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苏梦枕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道,“她的脚受伤了。”
“其实我也就伤了一只脚……”苏镜音弱弱地说,“兄长要不放我下来吧,我勉强还是可以站立的。”
“所以刚才,是谁哭得……”
苏梦枕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小姑娘啪地一下,一把捂住了嘴巴,给强行封上了口。
苏镜音愤愤瞪了他一眼。
呜……太丢人了!
不许说她哭了的事!!
苏梦枕的眼神里,不自觉流露出了些许笑意来。
无情眼底闪烁间,神色复杂又微妙。
他与苏梦枕相交多年,关系甚笃,因而平日里没有办案时,也时常前去金风细雨楼小坐,这兄妹二人之间,从前的关系,可没有如今这般亲近。
尤其是小姑娘此前常常被按着练刀、练字,时不时的还要看《弈经》,照着书上练习下棋对弈……无情不止一次看到,苏梦枕在的时候她没法躲懒,但只要苏梦枕一不在旁监督,不管旁边监督的是茶花,还是杨无邪等其他人,她都立马就能生出八百种摸鱼姿势。
尽管苏梦枕对这些事,是心知肚明的,有时他看到了,也不忍心叱她,反而会隐匿身形,避开她的视线,让她以为他不在,继续心安理得的躲懒摸鱼。
其实最惯着她的,反而是苏梦枕。
苏镜音生怕她兄长哪壶不开提哪壶,连忙话锋一变,转而问起了无情,“盛大哥,你来鄂州是有案子要办吗?”
“白日之时,六扇门中奉命外出办案的十二个高手,全都齐齐死在了黄鹤楼外。”
无情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低声答道,“我恰好在附近州县办案,便顺道赶来查探一番。”
苏镜音也跟着他压低声音,做贼似的悄声问道,“这是不能说的吗?”
无情唇角忍不住扬了扬,他的指尖蜷了蜷,有些想捏捏她的脸颊,小姑娘偷偷摸摸的样子,好像有那么亿点点可爱。
或许是因为自小命途多舛的原因,无情的性情有些冷淡孤僻,但苏镜音觉得,他其实和她兄长是同一类人,身上背负了太多责任,总把自己搞得特别累,真的都应该多笑一笑。
她也很喜欢看他笑,无情笑起来很好看,整个人透着几分凄美,像极了春日蒙蒙细雨之中,幽幽飘落的皎洁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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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笑道,“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苏镜音又问,“需要帮忙吗?”
“多谢音音好意,只是不用了。”
无情摇了摇头,抬眸间,猝然与苏梦枕对上了目光,他顿了顿,只低声说道,“方才我已收到消息,凶手已经伏诛了。”
文雪岸之死,他与苏梦枕的想法是一致的。
不论多简单的事情,只要牵扯进了朝堂争斗,都会立马变得错综复杂,因而他今夜只能加班加点,过会儿还得赶往现场,尽力抹除掉苏镜音跟此事的联系。
无情很快就离开了。
苏镜音刚被自家兄长放到床上,就见茶花已经煮好了两碗姜汤,然后一进门来,就给他俩手中一人塞了一碗,塞完后掉头就走,走前还不忘关上了遮挡江风的舱门。
苏镜音:“……”她虽然常劝她病弱弱的哥哥多喝姜汤,但她其实很不喜欢姜汤的味道。
苏梦枕身患寒症,平日里姜汤却是喝惯了的,他坐在桌边,仰头间几下就喝完了,一低头,就看见某个一手扒在床边,一手想把姜汤偷偷往床底下倒的小姑娘。
他轻咳了一声,苏镜音抖了一下,随即坐起身来,整个脑袋几乎都埋进了瓷碗里,小口小口地抿起了姜汤,一副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苏梦枕看着看着,忽而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满到快要溢出来,他有些想笑,唇角刚刚牵起,喉间却涌上了难以忍耐的痒意,紧接着又是一场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察觉到自己的心思转变之后,总是不愿让她看见这般病骨支离的模样。
然而咳嗽与爱意一样,是无法忍住的,越是刻意压制,就越是来势汹汹。
他越咳越严重,越咳越痛苦。
身也痛苦,心也痛苦。
他的眼中已然迅速蔓延起血丝,唇畔接连咯出血来,手里的帕子尽染殷红,怎么擦都擦不完。
苏镜音心头一紧,手中姜汤坠落,坠成无数青瓷碎片。
她急急忙忙下了床,连脚腕上的扭伤都没顾上,险些摔倒,好在船舱的房间都不大,她三两步就蹦到了苏梦枕身边,手中没帕子,她就用袖子给他擦起了血。
烟紫色的袖袂很快也染上了片片殷红。
再度咳出几口血后,苏梦枕稍稍缓了过来,他仍旧止不住地咳着,但却轻颤着手,分外坚定地推开了她再次拭来的袖子。
苏镜音蹙了蹙眉,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还在咳着,但已经不再咯血了,苏镜音便也不再用袖子给他擦拭,只为他轻轻拍背顺起了气,想让他稍微轻松些。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苏梦枕渐渐止住了咳意。
他坐在桌边,就着她的手喝了水后,抬眸看向了她。
苏镜音原本是站着的,此时却忽然蹲了下去,额角倏而冒出了几点冷汗。
苏梦枕怔了怔,眉头立时皱起。
裙摆之下,不知何时染上了丝丝血色。
苏镜音刚才太着急,脚上只穿了袜子就蹦下了床,现下就连另一只没扭伤的脚,脚底也被碎瓷片给割出了一道长长的、蜿蜒的伤口。
方才她只顾着焦急担心,只顾着手忙脚乱为她兄长擦血,根本没注意到脚下的异样,此时苏梦枕的咳嗽一止歇,她跟着一放松,就立马感觉到脚下传来阵阵钻心的疼。
苏梦枕本就苍白的脸色,这一下愈发惨白了。
他紧抿着唇,仿佛疼得比她还要厉害。
他看着她的眼神,幽邃而沉寂,矛盾极了。
如同被遗忘的古老诗篇,藏着太多太多难言的忧愁。
苏镜音眨了眨眼,看着他反常的样子,有点懵逼,连脚下还在流血都忘了,“兄长,你怎么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揽入了一个微微颤栗的怀抱中。
第26章 美人刀
江上忽起疾风骤雨,船室内却静得出奇。
世间上的一切喧嚣都被拒之门外,只余一轻一重,两道交错纠缠的呼吸声。
披着墨色大氅的公子俯身而来,半跪在地上。
从日暮到破晓,历经半日,他终于抓住了属于他的这一抹微光。
由于常年罹患重疾的缘故,他的身形并不如一般江湖人那样强健,看着像是个文弱书生,却也不是真正的文弱,苏镜音猝不及防被他揽进怀里后,下意识推了推他,想看看他到底怎么了,却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兄长?”
他的呼吸打在她耳畔,有些沉重,苏镜音茫然的被他抱着,不明白他怎么了,发现推不开后,她的手就爬上了他的脊背,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
他是真的很消瘦,她抬手抚上他的背,掌心里是一道蜿蜒突出的脊骨,瘦得像是只挂了薄薄一层皮肉,摸着崎岖不平,有些硌手。
只不过毕竟也是常年练刀的身体,尽管瘦弱,他的肩膀却仍然很宽,仍然可以为她遮挡住所有风风雨雨,也仍然可以让她安稳依靠在上边。
“兄长是不是又难受了?”苏镜音靠在他的肩上,轻声问他。
话音方落,耳边沉重的呼吸仿佛凝滞了一瞬。
未待苏镜音有所反应,就听见一道略微嘶哑的嗓音,在她耳畔缓缓响起。
他说,“是,我难受。”
耳鬓厮磨间,带起了阵阵酥麻,又麻又痒,沿着耳蜗,一点点滑入颈下,一路痒进了心底。
苏镜音禁不住颤了颤。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梦枕察觉出了她的无措。
可他忽然就不愿放开了。
他的面庞几乎埋入了她的发间。
他身上的药味沾染了更多在她的身上。
他的手很凉,身上也很凉,凉得像是没有了活人的体温。
可她与他完全不同。
他怀着满腔的情思,明知这份感情是不对的,不该有的,却还是无法自控,擅自将一轮明月拥入怀中,本以为会寒凉如水,却未曾想,这水是温暖的,柔软的。
于是刀客从来冷硬的心,也不禁变得柔软了起来。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是陌生的。
可是偏偏又太令人着迷。
这一刻的拥抱,尽管是偷来的,很快就要放开的,却还是仿佛瞬间就治愈了他,将他从这一生看不到尽头的病魇中,短暂的拉了出来。
他忽然就想要无耻一回,放纵一回。
“音音,我难受。”
她的心软,是他如今能把握的唯一筹码了。
苏镜音顿时就不敢乱动了。
她眼里的兄长,从来都是冷静而强大的,她从未见过他这般主动示弱的模样。
牡丹在怀,揽尽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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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个拥抱,仍然没能持续多久。
屋中的血气仍在,她脚下被碎瓷片划破的伤口还在渗血,苏梦枕再不想放手,也得先行为她处理伤口。
这样的一艘商船上,自然备有金疮药之类的常用药物,苏镜音原本是想自己处理的,但可惜,她一双腿两只脚这下全都受了伤,她被紧紧皱着眉头的苏梦枕抱回床上,画床为牢限制了行动范围。
江湖人受伤是司空见惯的常事,苏梦枕作为一方势力之主,不止一次的受过伤,中过毒,处理伤口这种事,他早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可伤在自己身上,与伤在她身上,终究是不同的。
直到苏梦枕颤着手,为她处理好伤口,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背上已尽是涔涔冷汗。
他眼里的心疼一目了然。
就连向来心大的苏镜音,都看出来了。
她忍不住有点开心。
这让她清楚的感觉到了,原来兄长还是很在意她的。
她倚在床头,静静地看着他,看他眉眼微沉,看他薄唇紧抿,看他因为她上药时的猝痛抽一下气,他就皱一下眉。
她不知怎么的,开心之外,却忽然想起了温柔。
那时在客栈里,她虽被王怜花点了穴道,但温柔与另外几个人起争执的时候,苏镜音也都听见了,她知道她是兄长的小师妹。
她忍不住有点酸,她觉得她哥哥以后,可能就不止她一个妹妹了。
或许是今晚的夜色太好,也或许是因为今夜,他自始至终都对她太温柔,使得她狗胆大了不少,在他拿着金疮药准备起身的时候,苏镜音伸手拉住了他。
苏梦枕的手顿住了。
他回头看她,眸光深深。
苏镜音本是想拽他袖子的,但她手疾眼却不行,她不小心捞错了,拉住了他的手。
她下意识想放开手,却反而被他给握得更紧了。
苏梦枕面色自然的坐回了床边,然后问道,“怎么了?”
他今晚是真的对她很纵容,方才上药的时候,她见缝插针的提起脚上有伤,近来不能练刀,还不想练字,他竟也都一一答应了。
他对她好得有点过分,她说什么都应好,苏镜音忍不住在心底偷偷感慨,觉得她这次绑票没被白绑。
她的手还放在他手心里,这个苏镜音倒是没想过挣开,毕竟在她小时候的印象中,只有父亲才会这样牵着她的手,有时她撒撒娇耍耍赖,父亲还会背她,在她眼里,兄长与父亲都是一样的,都是她最亲的亲人。
苏梦枕还在等着她开口。
“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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