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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是你把我的行踪告诉她的?”
凌韵看着齐何辜,神色很冷。之前跟器灵说不介意他和廉嘉禾在一起是一回事。可是身为她带来的同伴,一言不发就用这样决裂的姿态背叛她,又是另一回事。
齐何辜嘴唇哆嗦了一下,那一瞬间,忽然顾不得最近和凌韵的冷战,几乎有些低声下气地急忙解释:“这是有原因的,我看到你半夜出门,往剑阵方向去,怕你遇到危险……”
“我遇到危险?你是怕我救苏慕琴吧?”
凌韵稳稳抱着和她身量相差不多的女孩,凌然望着对面的一群人,好像一座蔑视众生的神像。
齐何辜难堪地闭嘴。
他的确是怕她被苏慕琴引诱。又不能阻断她的道心,所以只能通过别的方式插手。
但是这么久时间的相处,他也知道,她不能容忍忤逆和背叛。
可是他又不服。他做他觉得对的事,就像她也做她觉得对的事一样。她违背他的意愿就可以,凭什么他违背她就是背叛?
明明很气,气她张狂气她傲慢,可是对上那双冷冰冰的清眸,他心里却更多没来由的慌乱烦躁。
他此时还没能想明白。两人之间根本无论对错,在意的人总是输的那一个。
廉嘉禾站出来拯救了他:“苏慕琴已经堕邪了。”
随着这一句话,凌韵怀里安静流泪的人好像被唤醒,倏地抬起头,幽幽盯着廉嘉禾的方向,而廉嘉禾那侧一干弟子也举起武器对向苏慕琴和凌韵。
凌韵垂眸,看了眼那个娇娇软软的人。
周身浓郁的黑气。与曜泽洞其余弟子体表浅浅流动的邪气不同,她的邪气由里而外,仿佛身体里有个源源不断的邪气泵。
是的,她堕邪了。
凌韵救她的时候就察觉了。
可是……
“她为什么会堕邪?”
凌韵抬眼,淡淡看着廉嘉禾。
她看错她了。
她正气凌然,信念坚定,但正是因为她的正气与信念如此不可动摇,为了维护它们,她会不惜一切代价。
包括给客人灌酒促成乱交,包括助纣为虐推进师妹堕邪的进程。
因为在她眼中,他们本就是淫乱的,苏慕琴本就是邪物。
她只是诱使他们提前暴露,避免更多人受伤受骗——提前杀死一个杀人犯,不是在犯罪,而是在伸张正义。
和无情道人只管自己,漠视他人不同。
廉嘉禾的道,以及许许多多正道子弟——譬如齐何辜——的道,是拯救苍生,是为民除害,是替天行道。
他们激愤热忱地挥动屠刀,做着满手腥浊的事,眼里却无一丝悔恨的泪水,因为他们心如铁塔般坚定。
廉嘉禾在凌韵洞悉的目光下一紧,却镇定地扬声道:“因为苏慕琴本就是天生的邪物,她是一颗黒舍利。”
周围的弟子不知道黒舍利是什么,但前半句他们都听懂了。苏师妹是天生的邪物。
他们看向苏慕琴,眼神满是仇恨和防备,再无往日的亲昵爱慕。
他们的眼底跳跃着火焰,好像某种可怕的欲望,是一种可以为所欲为尽情杀戮折磨另一个生灵的兴奋,因为他们无论如何残忍,都是在做好事。
世人只知道心坚稳是件好事。没有人想过,狂热的信仰更容易走向极端。
凌韵放下轻微挣扎的苏慕琴,无视对面如临大敌的姿态,道:“她堕邪,难道不是因为你派了人玷污她?”
苏慕琴身上被凌韵裹好的斗篷,随着她脚尖落地而散开,露出白皙皮肤上触目惊心的伤痕。
就连邪气汹涌战意沸腾的弟子都倒吸一口冷气。
娇嫩得像块糕点的女孩,好像被野兽撕咬过,衣衫破烂几不蔽体,每一寸肌肤都覆盖着无数渗血的齿痕。
廉嘉禾从她斑驳的身体上移开目光,也尽量不去看她黑得像地狱的目光,只盯着凌韵:
“是她自己水性杨花,不加区别地勾引所有人,其中不免有心性不佳的弟子怨恨她放荡,不惜豁出去一切也要占有她。”
廉嘉禾目光扫过身后的弟子,语言威严有说教的意味,“荣宠爱慕都是虚妄,总有一天会给人招致灾祸。”
凌韵有点无语地望了眼天。
这是曜泽洞整个宗门最离谱之处——他们特别擅长从受害者身上找原因。
美丽会招致觊觎,所以美丽是罪;懒惰会放纵欲念,所以懒惰是罪;弱小会引来欺凌,所以弱小是罪。
他们无法消灭觊觎、欲念和欺凌,所以就消灭美丽、懒惰和弱小。
廉嘉禾说他们不仅仅约束受害者,也约束加害者,可她口中的“加害者”,分明就是她手下的受害者——俏皮的男孩不许开玩笑,因为有轻浮之嫌。可是在这条戒律里,会说笑话的男孩从未犯过错,也从未加害于人,便被当成未来的罪犯,无辜地抹杀了天性。
凌韵觉得可笑——这简直和“曜泽洞会滋生邪物所以干脆把曜泽洞灭了”一样不可理喻。
可是偏偏,身处弥西域中心,终日恐惧邪气的曜泽洞,只能找到这样一种有效的方式能杜绝邪气。
——只能用一个极端,去对付另一个极端。
苏慕琴眸色空洞,像只没有灵魂的鬼,幽幽道:“所以,想让人喜欢,是我做错了。”
苏慕琴转向凌韵,眼眸终于有了一丝属于人类的波动,是种不甘不愿的委屈:“大师姐,你说过,想让人喜欢是正常的,没有错。”
凌韵感觉喉咙有些堵。
许多事虽然没有错,但是做了后,就更容易受到伤害和指责。
她不知要怎么告诉她。她必须在这个世界里维持微妙的平衡,不要太受欢迎,也不能不受欢迎;不可以太女人,可也不能像男人;甚至,资质也不能太出众或者太拉胯,性格不能太讨巧也不能太死板。
甚至连旁人也默认这样的规矩,觉得你既然选择美丽,选择出众,选择招人喜欢,那被觊觎被侵犯被嫉妒被谩骂,也理所当然,“是你自己的选择”。
廉嘉禾冷硬道:“你这种希望别人都喜欢自己的心情,是出于虚荣,是错的。真的想得到敬重,就用实力去证明自己,打败所有不屑于你的人。”
轰隆一声。
幻境还是原来的幻境,两方对峙,沉重又安静。可是这一刻,凌韵脑海里却忽然闪现一道劫雷。
是廉嘉禾的劫雷。
作为与天道最亲近的道尊,她能感应到,这一场幻境,是廉嘉禾的晋级心魔幻境。
而那道威势震人的雷劫之下,廉嘉禾傲然屹立,坚毅的脸上,神情决然没有一丝动摇。她的道心,竟比凌韵认识的大多大能都要坚韧沉稳。
她信奉强者为尊。任何在变强道路上会让人分心的东西,都被她归为邪祟。
她不仅自己秉信这一点,还要给宗门所有师弟师妹灌输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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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为此她可以对他们做出陷害、酷罚等一系列残忍举措,并且她毫不怀疑,她是在“为他们好”。
她也真的很强,所以她的道从来没有被挑衅和推翻过。
正因此,她在修行的道路上走的很长很稳。
只是可惜了。
凌韵用一种淡漠如同看将死之人的眼神,看着廉嘉禾。
共同入幻境的修士,最怕的便是在里面产生冲突。他们现在要维护的是自己的道心,自己的信念,绝不会退让,不然走火入魔还算好的,更可能直接堕邪或者殒命。
但在幻境里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廉嘉禾不惜布局,打算尽快对沾染邪气的弟子赶尽杀绝,以解除自己当年来不及拯救几十名同门的心魔。但凌韵现在也是曜泽洞的弟子,她无法放任没做错任何事的苏慕琴就这样背上一切罪名。
错永远是错,对永远是对。不看未来,不看概率,只看事实。
如果邪物未害人,人却主动害邪物,那错的便是人。
凌韵前所未有地明晰这一点。
所以,她和廉嘉禾,她们两个间必须死一个。
而现在,齐何辜加入了对面的阵营。
他亲自把自己变成与她你死我活的仇敌。
凌韵内心嗤笑。现在的她修为低微不假,甚至不及幻境中的廉嘉禾与其他长老。但齐何辜该不会真的以为,他联合了廉嘉禾,联合了曜泽洞,便能置她凌韵于死地了吧?
那狗男人悲痛又难过的眼神正盯着她,乞求的语气:“凌韵,这不是固执的时候……她是邪物。”
固执?她固执?难道不听他的话就是固执?
“与她为伍,你会变成她的同类。”
廉嘉禾冷嗤一声:“她原本就是她的同类,从一开始就是。”
……什么?齐何辜震惊地看向廉嘉禾,廉嘉禾则忽然看向一边,语速飞快道:“她曾经用邪气修炼,那一晚掌门想必也察觉到了?”
凌韵心忽地一紧,眸子轻轻动了下。
一袭月光下愈发耀眼的银发,从暗处走出来,落在两方中间。
凌韵呼吸微微绷紧。
若是对面再加上一个佛子,她在修为被压制的情况下,恐怕没有百分百的胜算把握。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陆鉴庭——他们如今的掌门身上。
而陆鉴庭也在静静看着他们。
那双浅淡眼眸透彻清宏,看得某些人竟扛不住垂下目光。
凌韵不闪不避与他对视。
“你确定?”
陆鉴庭用一种“你确定今天中午吃粥不吃面吗”的语气问她。
凌韵颔首:“确定。”
陆鉴庭轻飘飘地扫了齐何辜一眼,云淡风轻地走到凌韵旁边。
弟子那边响起齐齐的抽气声。他们的掌门,居然选择了邪物那一边,是因为大师姐是他的亲生骨肉,还是说……就连他们的掌门,都被邪物蛊惑了?
这倒是和现实中不一样,现实里的掌门坚定地驱逐了苏慕琴。这次换凌韵古怪地扫了陆鉴庭一眼:“你确定?”
“确定。”
浅色眸子有些疏淡地看着她,好像不蕴含任何感情。
可他的手掌却抬起来,如同往常一样,很是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像兽类旁若无人地给自己的幼兽舔毛一般。
凌韵笑了。
齐何辜焊在凌韵脸上的目光转移到陆鉴庭脸上,好像有种遭遇了背叛的不可思议。
“掌门看来是要与曜泽洞为敌,与邪物为友了。”
廉嘉禾对于陆鉴庭的选择有些气急败坏,义正言辞地讽刺道。
凌韵轻笑一声:“何为正,何为邪?”
凌韵看着廉嘉禾。这个信仰坚定,一丝不苟,为了维护它的精密秩序,可以牺牲一切人伦的女子。
她也是刚刚才悟出来,那些在曜泽洞弟子之间牵引的黑丝代表着什么。
“我问你,若是我说,你们才是未来的邪物,是万恶之源,你们会毫无挣扎地结束自己的生命么?”
“但我不是!”
“那凭什么苏慕琴便是!因为你说她是她便是么?”
清冽嗓音与平时一样平静,却有种振聋发聩之感。
廉嘉禾倏地一滞,脑中闪过那个扮做邪物的大师兄,也是如此对她说——“你说她是邪物她便是么?”
廉嘉禾神色冷硬地看着苏慕琴:“并非我说她是邪物,她身上的邪气有目共睹。”
她手心躺着一颗黑气翻涌的玄夜珠。
“在她堕邪之前呢?那几个男弟子能突破剑阵的禁制找到苏师妹,难道不是你在帮助他们?”
廉嘉禾恼怒地扫了齐何辜和陆鉴庭一眼:“你、你明知道未来……”
“对,若我明知道你是未来的邪物,我便可以对你为所欲为,是这样吗?”
廉嘉禾咬牙看着她,心里烦乱。忽然觉得,凌韵比邪物还可怕。
她的话明明就是诡辩,却让她找不到办法反驳。
她狠狠看向那个哪怕堕了邪却依旧看着娇娇小小让人有保护欲的少女——就是她,竟如此可怕,连凌韵都给引诱了去。
而那道清冷镇定得使人心烦的声音还在继续:“如果有人打着正义的旗号,诬陷你们卖弄风情,派人欺辱你们、企图击溃你们的神志,想要灭绝你们存活下去的权力,你们难道不会反抗?你们难道不会觉得,错的是他们?”
一片静息。只有弟子手中用玄力点燃的火把摇动空气的影子,衬着他们中许多双眼底的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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