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用心的臭男人。
刘媳妇叹道,“妹子,你也真是傲气嘞。你以前的那汉子,到底是什么样?”
阿弗嘴角抽搐了一下,傲气?
前世今生,她总是唯唯诺诺低微恭顺,如今竟也被人说成是傲气了。
想来是有赵槃在她身边,她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做一个女人、做她自己。没了他,她那些任性的举动便被称作是傲气了。
他们眼中,女人最重要的是安身立命。
……也确实是。
阿弗勉强弯弯唇,眼眶子深处,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略略深润了些。
她慨然说,“他吗?……他仗势欺人,执拗霸道,还曾经想过另娶别人,脾气还不太好,一点可人之处都没有。”
刘媳妇疑惑,“那你还留恋什么?”
阿弗自嘲一笑,眼眸朦胧,如一川悲沉的湖水,“……可没办法,我就是忘不了他。”
刘媳妇脸上露出惋惜的神色。
愣了一会儿,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换了个话头,“妹子,刚才那些男人都是咱们十里八村的庸才,不愿意就算了。不过有一个人,你一定要见见。那一位公子,啧啧,可真堪称得上是神仙妙人,保准合你的心意。”
阿弗蔫蔫耷耷。
刘媳妇道,“那位公子姓盛,家里是开香粉铺子的,今日家中有事来不了。”
她把一盒香粉放到阿弗面前,“盛公子倾慕妹子已久,愿以举家之财,聘你为妇,特意托我跟你好好说说。这盒香粉就是他送你的见面礼,还希望你一定赏光,赐个机会,三日后来瞧他给你演的皮影戏。”
皮影戏?这人倒还花了点心思,可细细想来,又觉得不大对。
阿弗睨了眼那盒香粉,却没有动。既然对方是开香铺的正经人家,又干嘛非要她一个寡妇,岂不是辱没了门楣。
她担心那人有别的企图,刚要一口拒绝,便听刘媳妇自言自语地嘟囔,“我瞧着盛公子,长相有几分像你屋里那副画像似的……”
阿弗眼中倏然掀起一阵波澜。
她屋里只有一副画像,是她画给赵槃的。
她咧着嘴似笑非笑,“真的假的。”
刘媳妇举着手信誓旦旦,“……大姐我要是敢拿你亡夫开玩笑,就叫我家那两个娃娃一辈子嫁不出去。我跟你说,盛公子那模样那神情,和你家那位……不说一模一样,也相似了七八分了。”
阿弗听了这话,心里像扎了根刺似的。
她略微动了点兴趣,低声道,“好,我见见。”
她再度把目光投向那盒香粉。只见盒是精巧玲珑的八角盒,上面用朱漆仔细地封着,龙飞凤舞地写着寒山月三字。
……竟也是寒山月香。
看来这是一款深受平民百姓爱戴的香料了。
阿弗轻嗤了一声,指尖微用力,还没等盒子完全打开,她就跟泥塑木雕一样愣住了。
清爽如嫩寒清晓,是寒山月的调调没错。可这清寒中又带着点甜腻的魅惑,还有些微的海岛盐味,恍惚若乱魂香的味道。
这样的香味,之前在沈婵身上也闻见过。
所以,是巧合吗?
刘媳妇问,“妹子,怎么了?”
阿弗霍然抬起头,一大颗泪水落在了香粉之中。
……
下午,陈溟带着两壶烧酒和一碟糕点找到了阿弗的家。
太子去后,陈溟也没了为官作仕的心思,自请去皇陵守陵,日子倒也过得单调清贫。
直到近来他从晋世子那里听说,阿弗受奸人玩弄,有个叫吴申的浪荡子老对阿弗纠缠不休,这才下山来,想要教训教训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没想到来晚了一步,吴申那家伙卷铺盖逃之夭夭,就连他们那三十口子也都逃得干干净净,听邻里说是被一位姓盛的公子敲打过,连夜走人了。
陈溟扑了个空,便顺便找来了阿弗家,看望她们孤儿寡母。他去山上拜了拜赵槃的衣冠冢后,留下了一把锋利的刀给阿弗,叫她留着防身。
阿弗不禁顺口问了句,“那位姓盛的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吴申也算是地头蛇了,居然能被这么轻轻易易地打发走,看上去不像是一个香粉老板能做到的事。
陈溟摇摇头,恨然道,“都是些为富不仁的家伙罢了。”
阿弗沉默。陈溟没什么弯弯绕子,想来是真不知道。
陈溟也算是熟识的故人了,他这些年又黝黑消瘦了不少,阿弗问他之后的打算。
陈溟愧色道,“陈某惭愧,没能保护好殿下,愿一生守皇陵赎罪。”
阿弗心里忐忑不安,隐隐有一个念头,但并不确定。
她试着跟陈溟说,“……陈大人,你相信死人会复生吗?”
陈溟恍然没听见似的,“什么?”
阿弗讪讪地笑笑,见陈溟眼中那种疑惑又费解的光,后面的话终究没说出来。
当初赵槃溘然长逝的时候,她就觉得许多地方不对劲儿。
加之之前诸多疑点凝结在一起,她越来越能感觉到那个逝去的人身上的强烈气息。
一次两次是巧合,不可能次次都是巧合。
而且她从不相信巧合。
……
三月初五日,天朗气清。
乍暖还寒,河畔垂柳依依,微醺的光芒洒下来,给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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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景一物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和风细细,纸鸢纷飞,是北国一年中最灿烂明媚的季节。
阿弗掀开马车车帘,抬眼一看,只见牌匾上写着“梨笙茶楼”四字。
茶楼设有一个大戏台子,内内外外分为三层,几棵高大的梨树栽在中间,端是处清净听戏的好地方。
……这就是她看皮影的地方了。
不知怎地,阿弗有点紧张。刚才下车时,还由于太着急差点踩了斗篷摔倒。
旁边的仆人对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弗姑娘,盛公子在里面等您。”
阿弗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似有一根弦紧绷着,手指又凉又僵硬。
她再次望了望茶楼气势恢宏的牌面,不禁咬着下唇,不断臆想最坏的结果,手心出了层汗。
阿弗不知道自己之前的那些猜测对不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来这里……她只是听说盛家公子长得像赵槃,所以想亲自看看到底有多像。
还有关于香粉的那个巧合,她也想请这位神秘的公子解释解释怎么回事。
街上有行人看见了阿弗,不禁对她指指点点,说老铁树终于开花了。
阿弗耳中犹如隔了一道屏障,对外界的声音充耳不闻,目光只直勾勾地盯着茶楼。
终于,她迈出脚步,走了进去。
茶楼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刚一进门,就看见宋机沈婵夫妇正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吃茶。
沈婵的神色很奇怪,两道柳叶眉深深地弯着,眼睛眨个不停,一见了阿弗的面,就腾地站起来,却被宋机沉着脸给按了下去。
阿弗略略迷惘,“好巧,你们也来这里……听戏?”
宋机挠头笑笑,“确实挺巧的。这里的戏挺好听的,我和阿婵只是顺路过来听。”
沈婵挣脱宋机,含辞未吐,宋机又去捂她的嘴,两人扭打起来。
“阿弗……!”沈婵叫道。
“你还有事吧?”宋机冒汗,一边费着力气搂沈婵,一边急躁地道,“……你先去三楼吧,一会儿我们再见。”
阿弗皱了皱眉,宋机怎么知道自己要去三楼?
瞥了眼身后仆人,仆人道,“盛公子在三楼等您。”
阿弗唇珠微动,不知该说什么好。
各种奇怪的意象组在一起,都让她潜意识里觉得今日不大寻常。心里那个被理智尘封的念头,一时间似乎有点按捺不住,蠢蠢欲动地想要涌出来。
……那个念头实在是太过于奢求,太惊喜,太美好了……美好得甚至只在她的潜意识里滑过,清醒的时候根本不敢想象。
阿弗强行抑制住砰砰狂跳的一颗心,脚步缓缓,拾阶而上。
茶楼台阶略微有些古旧,有的地方已经斑驳掉漆了。阿弗缓缓走在上面,只觉得越往上呼吸越紧,肌肉也越来越酸软无力。
她吞咽了一嗓子,好怕,好怕……好怕现在忽然跳出来个残忍的事实,告诉她一切都是她猜错了,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的幻象。
仆人为她打开了小隔间的门。
“请。”
小隔间很暗很小,只能隐约看见一点点橘红色的暖光,甚是幽微。
“嘎吱——”身后的门被沉沉关上。
阿弗眼前一片漆黑,顺着光源缓缓走过去。橘红色的正中央竖着一面屏风,屏风前放着一张小凳子,是给她坐的。
男子完全隐匿在黑暗中,浓黑的影子却投在明亮的屏风上,身影修长又清瘦,带着股引人泪下的熟悉感。
他问,“阿弗姑娘,安好?”
阿弗蓦然觉得耳边嗡地一声。
这短短的几个字似玉山之将崩,把她浑身上下都震撼得通透。
“赵槃?!”
那人起了声调子,戏腔婉转幽微,越转越高,“赵槃曰是何人,小生乃白岭盛林是也……”
阿弗胀破了喉咙。
那人的声音如一块沉实的木头飘荡在湍急的河水中,阿弗正在河水中拼命挣扎,猛然间抱住了这块木头,浑身有了依靠,乍然悬着的心蓦然也放了下来。
咚咚铛铛锵锵脆,连珠的皮影戏开演了来,是一曲汤显祖《牡丹亭梦》。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阿弗噙着眼泪瞧着,那人念台词的语气,一举一动,无不与赵槃一模一样。
天哪,世上竟真有缠绵缱绻的深情,叫死者可以还魂吗?
幽深的黑暗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相对坐着,隔着一面单薄的屏风。
一曲结束后,悦耳的余音绕梁不散。
阿弗眯着眼睛,视线被明亮的橘灯晃得越发得模糊,周围的一切也愈发得朦胧。
“赵槃。”她嘶哑地又叫了一声。
她像是被压抑了太久,汹涌的情思一下子决堤,像是不解气似的,一声又一声地叫着,“赵槃。赵槃,赵槃……”
男子听见了。峻拔的剪影站起来,缓缓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那始终如一的神色带着深藏的温柔,那一度灰暗的眼眸如山涧明亮的湖泊。
是他。
赵槃朝她伸出手,亦温情地唤她,“阿弗。”
窗子蓦地开了,似是一阵风吹来,阿弗几乎是迎着那阵风,冲向了他的怀抱。
她死死地抱着他,撕着他,打着他,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又痛又欢喜地在他怀里打滚,使劲咬着他的衣襟,吻着他的头发,狠狠地发泄那些曾经叫她崩溃的痛苦。
赵槃大病初愈,被她吻得上不来气,却依旧宠溺地迎合。
三年了,他又何曾不是每一分每一刻都在疯狂思念着她,想她的人,她的嬉笑怒骂,她身上的每一丝味道……他爱她,比她爱他还更疯狂地爱。
阿弗终于精疲力尽,圈着他的腰哭起来。
“你这个负心汉,”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和孩子等了你多久,你为什么才出现,为什么……”
赵槃爱怜地把她桎梏起来,身影全然将她笼罩,柔然吻她脸上的珠泪。
“阿弗,阿弗,阿弗……”他也只有像她一样,不厌其烦地唤着她的名字,才能稍解心底那沉寂了三年的巨大爱意。
阿弗忘情地享受着。
她恨不得找个金丝笼子,像养金丝雀似的,把他给关进去,上好锁,盖上布,再藏到深山中,藏到一个只有她知道的地方去。
他是她的,是她一个人的珍宝,独属于她,永生永世都是她的。
/
赵槃早就为这一切做好了准备。
也许是在阿弗第一次跟他提起一年之约的时候,也许比这更早,他便萌生了退位的念头。
他晓得阿弗爱山水田园之间的自由,也晓得自己从前做过太多伤害她的事。
皇室无穷无尽的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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