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冷风飘了过来,在大狱之时裴瑛的话又从心底里飘了出来。
“难道我的妹妹可曾害过你?既然照温小公子的说法,你我之间的恩怨,又何必牵扯到她的身上。”
裴瑛说的没错,他的话也很有道理,可是温珩一回忆起裴瑛的声音,他所有柔软与怜惜瞬间当荡然无存,一直压制着在心底的负面情绪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
他骤然抬起眼帘来,流金碎裂,作他眼尾上的淡淡一层绯红颜色,像是淡淡晕开的鲜血。
他业已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辨析心底里那些关于她的情感到底是什么,此时此刻,所有的柔软的美好的情感在巨大的仇恨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那个愚蠢的刘竺,真的会认为在如此血海深仇之间,他会放过露出如此马脚的裴瑛。
虽然温珩同刘竺说的是等待二人奸情被举发,到时刘竺只要咬定她是被强迫的,温珩便会联合朝中同党共同检举裴瑛,皇帝在群臣上书的情况下,也为了皇家的颜面,裴瑛便会被贬,然后被迫迎娶刘竺来平息事端。
这是温珩同刘竺说的,但事实却是,他绝无可能放过裴瑛,但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杀掉裴瑛,而是会杀掉知晓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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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刘竺,并让所有罪证都指向裴瑛。
刘竺爱慕裴瑛,这是众所周知的,刘竺强迫裴瑛,这也是不出意外的,裴瑛恼羞成怒杀掉刘竺,这也是无可厚非的,皇帝震怒,为长公主报仇而将裴瑛处决,并殃及裴瑛求情之人与整个裴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裴氏已然被族灭了,就算再来上一次族灭也是灭无可灭,顶多再让裴氏剩的不多的远支旁支在来一次清洗罢了。
这一点倒是让温珩唏嘘。
他再度垂下眼眸,看着痛苦喘息着裴明绘,他的唇边再度溢出一丝冷笑,眼中那丝游移摇摆的温柔已然消失不见,他倾身覆过去,可就在他的胸膛要压上去的时候,却又被一双手推拒开来。
“是你?”
裴明绘抬起眼帘,温珩的面容便撞了进去,霎时间,巨大的惊吓让她艰难地夺回了一丝清明,她倚仗着这一丝清明,立马将身一滚,滚出了他的怀抱,靠着朱红色的墙面艰难地喘息着,戒备地看着温珩。
“不是我,还能是谁?”
温珩依旧是一脸的无辜,似乎欲行不轨之人不是他。
看着裴明绘在如此痛苦之时还能如此戒备他,他不由心底生出一声赞叹来,但到底立场不同,这声赞叹就就埋在心底。
裴明绘感受着那在自己身体里的陌生异样,视线断续地模糊着,眼前的人有时是模糊的红色光斑,有时却又清晰到可怕,连他眼底流转的丝丝恶意都瞧得分外清晰。
裴明绘难受得几乎要窒息,可偏偏这么绝望的时候来的人却还是她最不想看见的温珩,一下子觉得活着都没有力气了。
裴明绘瞬间气急攻心血气上涌,喉咙一腥,直直呕出一口鲜血来。
温珩显然不意她为何吐出血来,但见她脱力倒在榻上,原本稳固占据心头的怨恨一瞬间荡然无存。
怎么回事?
不过就是有些猛烈的有着后遗症催|情药罢了,怎么还会吐血?
温珩连忙搭手悬脉于她手腕上,却又被她一把甩开,她踉踉跄跄就想站起来,可是走了几步几从榻上摔了下去,温珩见状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回了榻上,蹙着眉摁着她的手。
“不……你走开。”女子唇角浸染鲜血而变得无比艳红,她的面色泛起更激烈的潮红,身体也开始涨起一波又一波的热潮来,不断地冲击着她的理智,她的眼睫颤抖着,像是在料峭寒风中拚命翻飞的蝶翼一般,柔弱而又无助。
温珩一面悬脉,一面对她说道:“若我不救你,子吟将必死无疑啊。”
他的声音如此无辜,听起来却又如此狠厉不留余地。
“我……我不用你救。”
裴明绘气息喘喘,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她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知道温珩来此目的为何,也知道如何解这个毒,她千盼万盼等着裴瑛来救她,焉肯与温珩凑合?
“我怎愿子吟这么痛苦呢……”
他的声音轻下了下来,也软了下来,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祈求。
“子吟不是喜欢我吗?不要拒绝我,好吗?”
他牵起她的手来,冰冷的吻落在她的手背之上,瞬间让裴明绘发自灵魂的颤抖与厌恶。
她闻言,气血翻涌,猛地压过了汹涌的情|潮,她猛地扭过头看向温珩,虽然面色泛着暧昧的潮红,但是一双眸子却好似凝着冰凌,闪着冷冷的光。
“你屡次欺我骗我害我,哪里来的颜面对我说喜欢我?”
温珩的一只手依旧悬在她的脉上,他的面上微微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想要谁,只可惜了,裴瑛现在忙着呢,没空来找你。不过,若你的毒再不解,你怕是要没命了。”
裴明绘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看向温珩:“你……你什么意思?”
“我与子吟明白着说,就是裴大人正与南云长公主翻雨覆云,忙的很。”
“什么!”
裴明绘一下子坐了起来,拼着力气想要给温珩一个巴掌,却又被他一把攥住,猛地往前一带,便让她跌进了自己怀里,然后一只手掐住她的下颌,冰冷修长手指强行与她汗津津的手十指紧扣。
裴明绘想要挣扎,却奈何男女之间巨大的力量差距,她终归只能被禁锢在他的怀里。挣扎颤动之间,他发上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肌肤上,化作水滴落下去,留下一道又一道暧昧的水痕。
殿门洞开,那来自无垠天宇无穷的雪花纷纷扬扬涌流进来,匆匆扑向了二人,而后一道凛冽的好似闪电雷霆的剑光逼来,空中似有幽幽蓝色磷火闪过,飘摇无定的红纱顿时断作两截。
人未至,剑先来。
华丽的金冠瞬间断作两截,温珩大惊,急忙松开怀中人,借势滚身躲开,待得红纱落地,露出那双在雷雨之中汹涌的涛浪的深色眼眸。
嗡——
剑身直直插在宫室朱墙之上,丝丝裂痕如蜘蛛网一般蔓延开来,朱红墙面开始脱落,露出夯土的颜色,光滑的剑面一面照出了温珩骤然失色的面孔,而另一面则照出了那飘飞在冷风急雪的绯色官袍,几有一种乘风归去之缥缈。
绯红衣袖被冷风吹得飒飒作响,裴瑛走了进来,被风雪浸冰冷的目光紧紧锁定着温珩,杀机自心底弥漫而来,渐次显露在瞳眸之中。
余光一偏,便看见了歪歪斜斜地躺在床榻之上的裴明绘,半数雪白的泛着红的肌肤裸露着,她沉沉地闭着眼睛,唇边那一抹艳红的鲜血深深刺中了他的眼睛。
裴瑛的身体瞬间僵直了,像是冷峭的冬风无情地夺走了所有赖以生存的温度一般,他长久地站在那里,目光凝滞着,像是时间也停留住一般。
冷风呼呼的吹过,带起肃然的冰冷,裴瑛慢慢地往前走着,他缓慢而又僵硬地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她的脸,擦去她唇角刺目的鲜血。
“呵。”
温珩不合时宜地冷笑一声,偏这一声冷笑惊醒了裴瑛。
第54章 哥哥,别不理我,好吗?
裴瑛的动作僵住了, 冷风雪气大盛,它们汹涌地扑进宫室内,所有灯烛摇晃着熄灭, 他猛然回过头来,游窜的发丝之下是漆黑的眼睛。
显露的, 明白的诡厉杀意。
“你找死。”冰冷的话语一字一句从裴瑛紧咬的牙关蹦出,几乎每说一句话,都是浓烈的杀意。
“那要看裴大人,能不能杀了我哈哈。”
温珩的发散落下来,露出那双如同妩媚的眼睛,他勾起笑来, 浑然不觉裴瑛的杀意到底有多么恐怖。
他依旧嚣张着, 张着双臂优哉游哉地走着,好似闲庭散步。
“裴大人当职多年,宫里肆意杀害同僚是什么下场,你应该很是清楚罢……”
温珩很是明白, 所以, 他断定裴瑛不敢在宫里堂而皇之地杀人, 而且是杀害天子宠臣,这般罪,若细细论起来,那可是无可消受的大罪。
裴瑛恍若未闻, 也不多言,左手一扯便将官袍利落脱了下来,妥帖地盖着裴明绘身上, 起身顺势将剑从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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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了下来,雪色映着光可鉴人的剑面, 一道冷光滑过,他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脸容,那双漆黑眼眸的眼底里,所有波澜业已平息,所有愤怒也被压制,他陡然转剑,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出剑,招招直逼温珩命门。
他杀他,却是真心实意的,一刻也不能再等待的。
杀他之事毕,余事大可从容再议。
温珩堪堪矮身,发丝却未跟上,依旧停留在原处,剑锋一过,瞬息断为两截。
温珩万万没有想到裴瑛深中情毒竟然还有如此武力,自己身上并未带着利器,只能靠着躲闪防身,并伺机逃出殿外。
但显然裴瑛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一剑洞穿他的肩胛骨,将他死死定在墙上。
“嗯——”
温珩被剑锋带着猛地撞在墙上,人的骨头与长剑的锋芒发出刺耳的摩擦碰撞声,温珩忍不住闷哼出声,殷红鲜血从嘴角留下,滴滴答答地落来了下来。
裴瑛眼风一扫,似乎有什么人从背后扑来,他侧身躲过,剑锋擦着他的脸过去,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线,裴瑛顺势拔剑,一剑横扫,而这抹鲜红的血线几乎原模原样地出现在来人的脖颈之上。
羽林卫装束的人双眼圆睁死不瞑目,鲜血呼啦一下喷涌出来,裴瑛退步侧身躲了过去,正欲再杀温珩之时,却听耳边风声扑来,一股异香扑来,待裴瑛意识到的时候,这异香进入了他的呼吸。
一时之间,被死死压制的激荡的血液开始了反扑,猛然撞在了他的心房之上,脑海瞬间一空,耳鸣嗡鸣成线,他猛地向前跌去,却又瞬间清醒,以剑支地单膝跪地,他迅速抬眼,便见温珩捂着伤口踉踉跄跄想跑。
裴瑛知道,若让他跑掉,定然如鱼归大海一般,回拢到以朝中某高官为首的势力的庇护之下,到时怕是无从下手了。
万不可让他逃脱。
裴瑛杀心甚重,理智一时再度压过汹涌的气血,他正待起身乘胜追击,将温珩利落斩于剑下。
猛然间,殿外踏踏脚步之声传来,间或传了几声催促,应是羽林卫听闻打斗之声前来探查。
裴瑛的步子顿住,他看了看尚且昏迷不醒的裴明绘,却又满是不甘的看着温珩借此遁逃,一甩袖大步抱起裴明绘,大步入了后殿,后殿昏暗,裴瑛却也不寻门,直接破开紧闭的窗牖,天光雪花呼啦呼啦全涌了进来。
“快来人,给我搜——”
羽林卫焦急的声音传来过来。
“这儿,他们从这儿走了——”
全副武装持刀带剑的羽林卫闯了进来,却之间半扇直棂窗欲掉未掉地挂着,被窗外冷冽的风雪一吹,终于还是砰的一声摔了下来。
天是无边的灰,雪是断续的白,裴瑛抱着妹妹,艰难却倔强地往前走着,浑身都落满了雪。
到处都有宫人,他自己的神志也愈发不能清醒,步子也越发踉跄,眼前是一片接着一片的白。
他四处环顾,眼见迎面而来,便是一队巡视宫中的羽林郎,他忙闪身一躲,带着她躲进了一处偏僻的宫室。
宫室久不曾住人,今已灰尘遍地,各处都结着残破的蛛网,在漏进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裴瑛抱着她,踩过破碎的生着枯草的石砖,眼前又一发黑,他遂靠着冰冷的墙缓缓滑落在地上,而她依旧安安稳稳地躺在他的怀里。
因担忧裴明绘儿高度紧绷的神经在已然就救下妹妹之后也彻底放松下来,而这一松泛,血液里虎视眈眈伺机冲破理智的情|潮再度汹涌起来。
修长苍白的手原本虚脱地搁在冰冷的石砖之上,下一瞬间却又像是被勒紧喉咙一般,指节瞬间紧绷起来,关节处都泛了白。
裴瑛本想将其压制下去,可是体内一次比一次汹涌的潮水冲击着他残存不多的理智,而他的身体发热得几乎像是在烈火里炙烤。
大抵这就是欲|火焚身的感觉罢。
裴瑛不无感慨地说道。
他于情事本就淡漠,多年来的滔天仇恨让他成为这般厉害果决的人物,却也无声中让他模糊了对柔软情感的知觉。
他仿佛便成了一个只知道得失利害的人,为了达成目的不知道杀了多少,只要他们挡了自己的路,裴瑛便会除掉他们,他们是否无辜是否有罪尚是其次。
直到遇到了裴明绘。
他仰着头,艰难地喘息眼瞳开始不由自主地涣散,目光失去了焦距,一圈接着一圈发着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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