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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0-80(第3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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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缩了缩肩膀,因痒想笑却又皱起眉头,“阿翁为何哭?”

    他转身看不远处的陵寝,“您是不是想阿母了?”

    他抬手擦拭父亲的眼泪,冲他甜甜微笑,月华匍在他身后。

    他比星辰璀璨。

    蔺稷看着他,看见隋棠。

    “殿下!”他将他抱在肩头,在他耳边呢喃。

    他的妻子,姓隋名棠没有字,或许有只是他不知道。

    唤名生分,他想唤她小字,亲昵些。

    然到头来,唯有“殿下”。

    殿下。

    殿下。

    他在深夜呼唤,在黎明呼唤,在沛儿离开后的日日夜夜呼唤,无人应他。

    他与沛儿在首阳山的草庐住了七日,鸿嘉六年二月初十,沛儿走完最后一程。

    他送他入陵寝,与母同归。

    至此,他拥有山河万里,漫长人生,但彻底无妻无子,无室无家。

    蔺稷从首阳山归来,依旧是太极宫勤政殿中英明的君主。

    转年鸿嘉七年春,筹备多年的二次南伐开始,蔺稷依旧御驾亲征。

    然为百官阻。

    百官在前朝颠来倒去地说,天子身负国祚,不可轻出禁中。但谁也不敢直说,君王膝下无嗣,战场刀剑无眼,万一,万一怎么办?

    太医在后廷倒是直言许多,林群道,“陛下前两年,日夜照拂太子殿下,作息生乱,夜中又开始多梦少眠,安神汤药重启至今未绝,如此身子若是好生休养,自还好说。若还奔波于沙场,且就说不会受伤,但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蔺稷闻后颔首,“朕都知道。”

    他都知道,然还是一意孤行,亲征南伐。

    鸿嘉七年五月,御驾出京畿,率领兵甲三十万屯守鹳流湖。九月领军渡过金江,十一月,二十万兵甲白衣渡江,与原本扬州的五万兵甲合兵,分三路横兵益、荆、交州。

    四月,灭荆州,去州立九江郡。

    七月,灭益州,去州立章合郡。

    转年鸿嘉八年三月,灭交州,去州立苍梧郡。

    至此,天下一统,凡日月所照,皆为大邺之国土。

    十三州战乱终结,百姓休养生息,田地长出青苗,道旁开出花朵,一座座学堂开起来,一间间医舍建起来,一袋袋米粮搬入黎民的屋中,耕田的牛转了一圈又一圈……百废待兴,终于开始兴起来。

    太阳都变得火热许多,洒下一缕缕金灿灿的光。

    唯有御座上的帝王,正值壮年,却在日光下,两鬓斑白。

    他自己也不知道,何日开始生的白发。

    是在看到隋棠血书的那一日,还是在沛儿离开的那日,亦或是在二次南伐被长刀劈入胸膛昏迷后又醒来的那一日……

    只知道,在又一次朝会上毫无征兆地吐血昏迷后,他被太医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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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判下寿数,三五年。

    三五年。

    近臣心腹闻之都难言悲苦,唯他自己,竟感到一丝欢愉。

    在榻上养了月余,攒出一点精神后,他召来胞弟,赠他一物。

    蔺黍接过阅之,俯身大骇。

    蔺稷道,“我时日无多,膝下亦无子嗣,族中有战功者非你一人,各路诸侯降之日浅其心难判,我去后若无明诏,国中必生大乱。天下分裂日久,难得在你我兄弟手中重合。百姓实苦,亦难得片刻安宁,就莫要让这世道再乱了。”

    鸿嘉十年春,蔺稷立胞弟蔺黍为皇太弟,入主太极宫监理朝中庶务,自己退居原司空府,长住长泽堂。

    搬回这处时,正值三月阳春,府中经过修葺,草木重新葳蕤。

    他坐在寝殿东侧间的窗台下,有些不知所措。目光时不时越过那座六合嵌纱屏风往西侧间妆奁处望去。

    以前,她总是坐在那,偶尔也来东侧间坐。但他一回来,她便识趣地坐回去了。西侧间日头短,窗台内外都是冷冰冰的。

    蔺稷起身坐到了这处,入冬至早春会烧地龙,她应该不会太冷。

    他坐在妆台前,又望回东侧间的书案上,那处放着一个箱笼,里头有两个妆奁,都是她昔年之物,他从宫中带出来,从春到夏,终于忍不住重新开启再阅。

    有血书字字泣血,有荷包发黄变旧,有二十铜板占着泥巴,有残缺不平的金叶子坑坑洼洼……

    无他的岁月,她一个人的日子,到底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

    【时

    有齐隋皇室女,十三代嗣,名棠,五岁就藩冀州,封邺城长公主。公主为泰控,三献冀州城,为世人鄙。十七嫁与臣蔺氏稷,三年,产子而亡。立朝四年,追封为后,葬首阳山陵。】

    蔺稷载她生平,漫漫二十年,虚虚几行字,血热字冷简书薄。

    这还是他写的,若换史官,大抵更仅剩只言片语。

    屋中旃檀香弥漫,静不了他心思。她分明是鲜活生动的,他记得她最后的那些日子,嬉笑怒骂,爱恨桀骜!

    他还记得,记得……

    笔从他手中落,岁月似枯黄落叶,随风而逝。

    他又开始抚摸那个箱笼,往事伴随着隋霖的一些话,慢慢在眼前浮现。

    十七岁的少女嫁他为妻,他归来甚晚,在她十八岁才与她初相见。

    这一年五月,他们圆房,她被他弄伤、斥责,最后又被他孤身扔在院中。她主动示好,用竹签拼字给他写信,信上一“安”字,他送了一只兔子给她,她养了许久。隋霖说,她毒破在十八岁的年终,所以……

    “噗通——”

    他的脑海中一声巨响,眼前水花四溅。

    所以那年夏天,她在曲飞池一跃一跳,是中毒无解后真的在求死?还是拼死想看看这世上是否还有人在意她?

    【朔康七年季夏,是日天晴,荷香莲子甜,有人在爱我。】

    【相比我让阿姊对世绝望,你让她流连人世,可是她那样的身体和处境,竟不知我与你,到底谁对她更残忍?】

    ……

    还有这些金片子,这个荷包,这染泥的铜钱,又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在想什么?想做什么?

    他穷尽心力,妄图拼凑她的一生!

    ……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

    这日,蔺稷晨起去政事堂坐了一会,闻他母亲说,“你还未见过殿下,赶紧去看看她。”

    他持着把扇子,踱步回长泽堂。

    长泽堂花草欣荣,莺啼翠柳。妇人白绫覆眼,素裙黄衫逶地,倚坐在长廊下。入目是她的半幅身影,薄薄一片,嵌在满园姹紫嫣红的春色里。

    他没有再说不合时宜,而是收了扇子,眉目温润道,“臣拜见公主。”

    春风拂在两人中间。

    隋棠朝他露出一抹笑意,“午膳备好了,司空大人用吗?”

    他频频颔首。

    用完,公主去歇晌,他也陪她一道。

    “殿下朝里睡,臣抱着你。”他长臂揽去,合眼睡了。

    夕阳晚照,他唤人起身。

    公主眉眼微蹙,“不起了,孤头疼。”

    “起来,臣给您篦发。臣练了好久,不会再绞断你的头发……”他持了把梳子,回顾空荡荡的屋子,四下寻她,“殿下,殿下……”

    最后又回铜镜前,镜子里,只有他一人。

    青丝成白发,也无人与他共白首。

    曾几何时,他以为,对隋棠的那点情意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消散,却未料到,反因岁月的沉淀愈发深入骨髓。

    他偶尔神思聚拢,也觉荒唐,竟已相思成疾、频生幻觉。

    然这一生,终究清醒多余痴迷。

    既然这样想她,既然如此遗憾,已然愧疚和爱意无处安放,与其混沌致幻草草一生,不若求个来生。

    他是人间帝王,伽蓝由他建,佛陀由他塑,千万僧尼受他养。他养僧尼如兵甲,千里养为一日用。

    只说若是僧众无用,且祭他刀剑,莫食他香火。

    “不是无用,乃不敢用。”终于怀恩站出来,合掌道, “三山九川,四海六合,佚闻异说多不胜数。实乃凡事皆有定数,破定数为变数,一变则百变,且从来都有代价。”

    “朕无惧代价,盼占一分先机,求一个如果。朕可以命想换。”

    “陛下寿数,原已寥寥。您今生虽说杀戮重,血染四方,但到底功在社稷,来生当是长寿无极。来生事且顺其自然地好,莫要强求。”

    瑶光寺内,九华日月鼎炉中,旃檀香袅袅升起,怀恩法师捻珠相告,青年帝王执着相求。

    “今生无物可换,我用来生换。来生,纵是刀斧加身,病痛交缠,我都无惧。我不要长寿,且将寿数从中折断作以代价,我只要一点先机,一个如果。”

    如果,我们再相遇。

    ……

    怀恩到底应了他,于是他重生在朔康五年的鹳流湖战场上。

    一支箭矢划伤他臂膀,开始他伤痛不断的后半生。

    他在昏迷中醒来,闻左右今夕何夕。

    “今日乃八月初五,司空不必着急,反正您已经让执金吾代您回去主持婚仪,迎长公主入府,如今也过了时辰了。”

    朔康五年,八月初三,是他和隋棠大婚的日子。

    虽然错过了两日,但总比前世错过七个月要好。

    他策马六个昼夜,终于在大雨滂沱中回到洛阳。

    他淋了雨,浑身湿透,衣衫未换,身上皆是草木马匹混杂的气息,还透着阵阵雨水浇淋的寒凉,就这般站在隋棠面前。

    没说任何话,抬首压住了她唇瓣,用一把银匙柄探入她口中,触到那颗牙齿,取走了丹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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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中彻底安静下来,辰光有一刻静止,连盔甲细碎的摩擦声、被褥挪移的布帛声都没有了。

    唯剩彼此的呼吸声,似一场疾风骤雨终于停下后,檐廊静落的几滴水珠声 。

    他的指腹还在她覆眼的白绫上摩挲,来回抚过不知几遍,终于解开白绫,对上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如今掀起长睫,已经可以聚集神采,饱含泪水,只一瞬不瞬地凝望他。

    “我不敢求太多,因为不知你前生临终时,心中何念,可还愿再见我?”

    “前生最后,我盼今生不要再见了。”隋棠伸手抱他入怀中,泪雨滂沱,“但今生今时,我盼来生来世,生生世世,我们都要再相见,再重逢,在一起。”

    ——本卷完

    第73章  他何其有幸。

    残月如钩, 挂在柳梢。稀薄月光下,大江如练。

    朔康十一年二月,金江北岸薄薄的冰层化开, 江水漫流,缓缓涌起, 终于同南地四季不冰的江水融为一体。

    风过,浪潮叠雪, 一波高过一波,拍岸涛声几欲敲碎五脏六腑, 闻者心惊。淡烟薄雾笼罩下的扬州城就这样四面潮声响。但并无兵甲来袭, 亦无兵甲围城,唯有建业的主人刘仲符立于城头,遥遥西望。

    西边是荆州,再过去便是益州。

    金江的水涌上来, 亦会浸湿荆、益两州的土地。概因风在西处歇了,便未曾见到惊涛骇浪, 潮起潮落。然益州无潮声惊心,却已经兵临城下。

    黑夜被东谷军营帐篝火照亮,残月索性躲去了云后面, 避过肃杀。

    从北至南,从东到西,涛声息, 兵甲起。

    南伐计划, 对刘仲符的扬、交两州的攻伐原是商讨最多的, 且前头朔康十年二月至五月间一直在鹳流湖同东谷军交手的也都是刘仲符的人,东谷军处派遣刺探消息的目的地也是扬州,唤醒当地死士的亦是扬州建业处。

    任谁都会认为蔺稷出兵攻打的当是建业城中的刘仲符。毕竟攻下刘仲符, 其他诸侯便不足畏惧,自会前来依附。只是攻打刘仲符并非易事,毕竟蔺稷的东谷军一则远程而来,是攻伐战;二则东谷军虽已经由专门的水军进行训练,但面对的到底是刘仲符这等三代人专门培养的水师,即便反复推演的有胜算,但兵甲势必折损太多。

    于一场战争的成败,所谓“折损”,五百,一千,两万……不过几个冷冰冰的数字,但他们也是人子,人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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