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裴如凇脚步轻悄,无声地走到她身后,从侍女手中接过方巾, 闻禅在镜中看见他的身影,侧头问道:“刚回来?今天下值倒是很早。”
“也不早, ”裴如凇握着她丰盈的长发,细心地用巾帕拧干水迹, 平静答道,“比殿下晚了整整两刻。”
闻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少来,当初是你自己选了中书省, 每日伴驾随侍不能擅离, 又不是我不带你出去。”
“我在殿下心中到底是个什么人?”裴如凇失笑, “又不是三岁小儿, 没机会出去玩还要向殿下抱怨。我是想问殿下回来得晚了些,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闻禅沉吟道:“年糕。”
裴如凇:“嗯?殿下想吃年糕吗?”
闻禅:“不是你问我在我眼里你是什么形象吗?”
裴如凇:“……”
他都不必继续追问,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闻禅说的年糕一定不是软弹柔韧的常见品种, 而是一拉三尺长、能把人嘴巴黏住的那种。
“我就当殿下是在夸我了。”裴如凇轻轻叹气, “如果下次殿下能用点高雅的比喻, 被夸的人会更高兴的。”
闻禅却一本正经地道:“话不是这么说的, 裴雪臣,等日后你功成名就、身居高位, 外头会有无数奉承你的人,把你比作梅兰竹菊飞禽走兽,但是当年糕的机会只在我这里才有,举世无双,难道还不值得你珍惜?”
裴如凇一边觉得这番言论荒谬至极,一边被“举世无双”这个形容击中心房,无言以对,无力反击,只好低头蹭过去,黏住了她的嘴。
“……”闻禅,“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擦干了头发,裴如凇去旁边洗手,纤云过来替她将长发松松挽起,免得闷热。闻禅想起一事,道:“对了,今天去的农户家有刚熟的野樱桃,给你带了一点,纤云。”
纤云应了一声,转身出去。裴如凇眼里带起三分笑意,玩味道:“特地给我的吗?多谢殿下,百忙之中还惦记着我。”
他故意把“特地”两个字咬的很重,仿佛抓到了她口是心非的证明,如果他背后有尾巴的话,此刻一定已经摇出了残影。
纤云端来一只白玉盘,裴如凇的视线落在那盘鲜红滚圆的小樱桃上,目光微微一凝。
闻禅:“喏,特意给你摘的,把人家的树都薅秃了,裴公子请用吧。”
裴如凇拈起一颗樱桃,神情有点奇怪:“我……曾经跟殿下提起过那件事吗?”
闻禅莫名道:“什么事?”
“我以为殿下说的,是那种长茎的樱桃,没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你现在阅读的是< "" >
</div>< "">哇叽文学网提供的《昆池劫》 23-30(第5/13页)
想到是这种。”裴如凇盯着手中的樱桃,眉间浮起一点怅然之意,“我年幼时,从院子到书房的路上有一棵樱桃树,每年暮春时都会结满这样的樱桃。”
“我每天去书房念书时都会看见那棵树,有时撞见小孩子们凑在一起摘樱桃,心里很羡慕,也想尝一尝,但身边人都说只有鸟雀和仆人才吃那种野樱桃,就像野菜一样,身为世家大族的公子,不应该贪图那点低贱之物,会低了自己的身份。”
裴如凇自小被家中长辈按君子标准培养,规行矩步,衣冠寝食都有严格礼节,吃的水果也都是洗净切好去核再端到他面前,一碟不超过十口,不可贪凉,不可多食。
裴家这样的高门贵族,想要什么鲜果都能设法弄到,更不缺那种个头饱满的红樱桃,但裴如凇偏偏就想知道“野樱桃”是什么滋味。
“后来有一年春天,大概是我十二岁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黄昏,我母亲到院中来看我,悄悄递给我一包用手帕包住的樱桃,是她在路上摘的。”
“那些樱桃已经熟透了,有的一碰就破,把她的手帕染成了红色,但是每一个都很甜。”
“我娘是江南出身,随父亲迁居京城后便因为水土不服而抱病,生下我后身体更加不好,常年卧病修养。我祖父觉得她无力抚养我,就把我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我大约两三个月能见到她一次,其实跟她一直都不太亲近。”
“我那时才知道,原来她每天都会提前等在在我去书房的路上,就为了看我一眼。她注意到我在看那些樱桃,又不敢去摘,就自己偷偷摘了一些,拿过来送给我。”
“她说自己小时候也是被关在深宅里,按名门淑女的做派长大,有时候特别羡慕那些能翻墙爬树下水摸鱼的孩子,所以她能理解我,那不是错。”
她说:“不要怕,你要好好地长大,等你足够强大了,就能得到自由。”
裴如凇幼小心灵里积累的很多褶皱和委屈,于是都被这“理解”两个字轻轻抚平了。
他的母亲一生都是金笼之鸟,离开了娘家,嫁入了夫家,困于体弱,始终不得自由,但她给了裴如凇勇气,让他得以正视自己的渴望。
“后来呢?”
裴如凇笑了一声,可眼里没有一点笑意,完全是出自常年规训形成的习惯:“后来我把那些樱桃种子埋在窗下,想种出一棵樱桃树,但是并没有成活。”
“母亲给我樱桃的事被身边仆人告到了祖父那里,他叫我去书房,把尚书《旅獒》一篇抄了三十遍,等我抄完出来时,那棵樱桃树已经被连根拔了。”
闻禅小时候跟着太傅读过四书五经,虽然平时用得不多,但大概内容还记得——《旅獒》里有个著名的典故,叫做“玩物丧志”。
“太牵强了,这跟玩物丧志有什么关系?”闻禅无法理解,“几个樱桃而已,你们家又不是我们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犯得着这么节制吗?”
“玩物丧志也好,任性妄为也好,罪名其实是最不重要的,他只是找个由头教训我罢了。”裴如凇淡淡地道,“诗礼之家嘛,又是嫡长孙,自然不能随便拿棍棒招呼,而且事关我的生母,祖父也不好表现的太强硬,否则弄得像是抢孩子一样,传出去于他老人家名声有损。”
“再然后——”
他面上的笑意终于消失殆尽,深深吸了口气,稍微偏开了脸。
“再然后,那年冬天……我母亲就病逝了。”
闻禅想起成婚后她第一次到裴府拜会时,看见那名跟在裴鸾身边、举止端庄的雍容妇人,裴如凇唤她“徐夫人”,裴鸾干咳了一声,略显尴尬地介绍说那是续弦徐氏,裴如凇的生母早已过世多年。
前后两世,她都没有问过裴如凇生母的详情,因为她的母亲也是因病早逝,她很清楚面对父亲的续弦是什么心情,所以没有必要为了好奇心去戳裴如凇的伤疤。
直到今天,闻禅才终于听见了裴如凇亲口提起当年往事。
樱桃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开来,这种樱桃皮薄核大,没什么果肉,像石榴籽一样只能尝到一瞬的酸甜,但和他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这碟野樱桃,如果不是她……
除了闻禅,大概也不会有别的公主对这种野樱桃感兴趣,更不会把它当成礼物,专程从城外带回来与他分享。
“你如果喜欢,可以把种子埋在花圃里,看看能不能种出来。”闻禅没说什么安慰的客套话,只是给了个提议,很随意地闲聊,“但俗话说‘樱桃好吃树难栽’,可能要等很多年才能吃得到你的樱桃。”
裴如凇问:“那殿下会陪我一起等吗?”
“不然呢?”闻禅睨了他一眼,言简意赅,“这是我家。”
裴如凇:“……”
他睹物而生的怅惘莫名被闻禅一句话扫了个干干净净,看在她这么会安慰人的份上,裴如凇决定再告诉她一个秘密:“还有一件事,当初殿下选婿时,我父亲曾以裴氏和苏氏已有婚约为由,向陛下推拒尚主。”
“他说是我母亲与苏氏夫人互换信物、指腹为婚,但实际上在裴家的规矩下,纵然是生母也无法擅自决定嫡长孙的婚事。婚约是我祖父授意而为,只不过不想背上逃避选婿的罪名,拿我母亲当借口而已。”
“裴家就是这样一个地方,看似规矩森严,但总有些人可以超脱于规则之外。我母亲说过,等我长大了就会有自由,可长大之后才发现,所谓自由,也不过就是从一个小笼子,换进了一个宽敞点的大笼子。”
“入朝为官,联姻苏氏,维护裴家……沿着家里安排好的路走下去,或许等到我变成裴老太爷的那一天,才会得到我想要的‘自由’吧。”
闻禅被“裴老太爷”逗得笑出了声,裴如凇无奈地看着她,眼中却闪烁着隐约笑意:“我不是抱怨裴家,毕竟我做了快二十年的长公子,享受这个名分带来的优渥生活,为裴氏奉献一切也是理所应当,但坦白说,听到殿下选我为驸马的消息时,我其实松了一口气。”
从天而降的“强取豪夺”,在裴如凇如白纸一张的人生中横飞一笔,有些人看来是污点,在他眼里却像是一道被打碎的缝隙。
“为裴家奉献可以,奉献一切应该不太可能。”
闻禅理所当然地道:“毕竟不管你家把你许配给谁,最后都会被我抢过来。”
第25章 弹劾
把“强取豪夺”说的这么动听, 也就只有闻禅能做得出来。明知她是在哄人,但裴如凇被哄得还是很开心,微微一笑, 半是戏谑、半是好奇地问:“京中才俊无数, 殿下为何独独看中了我呢?”
闻禅沉默地从碟子里拣了个樱桃吃, 看天看地, 好像突然对晚霞产生了莫大兴趣。
裴如凇:?
“殿下,这时候不说话可就太伤人了。”他以袖掩面,假装呜呜, “成亲都已经成过两回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坦诚相告的呢?”
可是平心而论, 前世两人成亲前没有见过面,对于彼此的一切了解, 都不过是从外人口中听来的评价;而成婚之后,大多数时候也是相敬如宾,比起夫妻, 更像是互相帮忙的朋友, 万万谈不上什么“非君不可”。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你现在阅读的是< "" >
</div>< "">哇叽文学网提供的《昆池劫》 23-30(第6/13页)
但裴如凇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 那句话其实是真的, 并不是她随口哄人的甜言蜜语。
闻禅受不了他的嘤嘤,只好说:“因为裴氏长公子名动京城,我觉得驸马还是得选长得好看的。”
裴如凇一直观察着她的细微表情, 闻言脸上现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我就知道……”
闻禅:“你又知道什么了?”
裴如凇却狡猾地一笑, 避重就轻, 用一种唱歌般轻快的语调哼哼道:“知道殿下心里有我。”
闻禅:“……好, 想开点好,以后也这么自信最好。”
裴如凇道:“然后呢, 殿下不会只是为了给我带一碗樱桃,就迁延到傍晚才回城吧?”
闻禅一提这事,眉头就有往中间靠拢的趋势:“碰见老熟人了。”
“是‘白鹭’——杨廷英杨御史吗?”
闻禅怀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压根就没去上朝,偷偷跟在我们身后溜出城了?”
“哪里值得殿下如此惊讶,”裴如凇笑了起来,伸出手,用微凉的指尖揉开了她的眉心,“我好歹也是再世轮回的人,前生之事多少能记住一些。要说延寿十二年五月里令人印象深刻的大事,只有杨御史弹劾城阳长公主府这一桩了。”
“是啊。”闻禅叹道,“这回凑巧,他和长公主家仆争执时正好被我撞上了。我本想捞他一把,让他别再蹚这摊浑水,但杨御史不愧是个响当当的铜豌豆,执意要亲身上阵、抗争到底,我也只能随他去了。”
裴如凇道:“秉公直言,不避祸福,如此方是宪臣本色。他若顺着殿下的意思苟全于人后,那也就不是深得殿下信重的‘白鹭’了。”
“我有时会想,重来一次,改变自己的命运很正常,但试图左右别人的命运,是不是太狂妄了。”
闻禅望着远方渐渐西沉的落日,悠悠地道:“毕竟本性难移,就算逃过了这一次,也会有下一次。所谓‘命中注定’,就是同样的事情发生一万次,依然还会做出和最初一样的选择。”
暮色将她的轮廓描画得更为深邃,半边侧脸隐于阴影之中,色泽如白玉,却又显出一种近乎矛盾的、凛冽而坚硬的质感。
“也许吧。”
裴如凇道:“有些人的命运是‘坚守’,而有些人的命运是‘改变’,执着于改变他人命运,不也是一种坚持吗?殿下,你也是一样的啊。”
闻禅无言地与他对视,头一次感觉到裴如凇的目光里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像是一池春水般的温柔缱绻之下,悄然出现了小小的、幽深的漩涡。
“为什么这么说?”
“殿下曾经说过的,通明禅师断言你命中有劫难,或于三十岁时遭遇坎坷,前世果然应验了。可殿下虽然笃信那位禅师的谶
\/阅|读|模|式|内|容|加|载|不|完|整|,退出可阅读完整内容|点|击|屏|幕|中|间可|退|出|阅-读|模|式|.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3页/共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