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仞遥颔首——找个没利益相关的人,到最后魁首是谁,各宗门都没怨言。
更何况这回魁首奖品还是天道机缘。
“但今天可不是为了论道会,”月悟笑道,“今天我们在一起,是为了……”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道温和的声音打断了。
沉遥看向谢仞遥:“这些日子,顾渊峙是在道友身边么?”
谢仞遥抬眼看过去。
沉遥依旧是温柔的笑意:“不是我多事,只是我师尊觉得顾渊峙这人不错,我也喜欢顾渊峙。这回论道会回去之后,师尊便想着为我两人主持合籍大典。”
他眉眼一弯:“我几日不见道侣,难免心焦,所以问问。”
第84章
他这话说出来,谢仞遥还没说什么,月悟面上先染上了几分尴尬。
他与沈遥本就不熟,不过因沉遥师尊鸿元仙尊的原因, 金屏山宗主让沉沤珠特意在论道会好好招待他。
月悟今日有事, 上金屏山去寻沉沤珠,恰巧碰到沉遥来拜访。
沉遥的师尊是钟鼎宗老祖, 不好冷落他,便让他和他们四个人凑到了一起。
却没想这鸿元仙尊的徒弟看上去温柔随和,一张口就这么惊世骇俗。
他给谢仞遥说这些干什么呢?
谢仞遥堂堂落琼宗宗主,难不成还能把你道侣藏起来?
再说,顾渊峙也凶名在外的,谢仞遥这样淡漠的人,也不像会和他纠缠。
月悟旁边,沉沤珠和玉川子三人,也都纷纷沉默了下去。年轻人们没遇到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都不知说什么。
唯沉遥还是那副清风明月的笑容,看着谢仞遥。
谢仞遥面色没有变,只问了一句:“你道侣去哪了, 你都不知道吗?”
他便不再理会沉遥,看向月悟:“你继续说。”
月悟一怔,连忙接上:“谢宗…道友有听闻莲峰宗有位弟子被仇杀之事么?”
谢仞遥颔首。
月悟便摸了摸鼻子, 道:“这事我们也很感兴趣,也恰巧今日在金屏山上,遇见了一位小道友。”
对面沉沤珠眼神往别处飘了飘——月悟这人够朋友,知道在外人面前帮她遮掩。
她身旁, 玉川子也不动声色地斜乜了他一眼。
月悟这话说得实在委婉。
实则是莲峰宗在金屏山的论道会上死了人,自然该金屏山竭尽全力地去查凶手。
而沉沤珠身为金屏山首席弟子,又有着一颗七窍爱凑热闹认为自己很行心,理所当然地想插手一番。
然他们这些小辈在金屏山宗主眼里,无非就是一群净惹麻烦的小孩,是尸首都不让她靠近的。
沉沤珠当然不可能就此罢休,柳无穷不让她插手,她偏就要插手,非但自己插手,还要叫上玉川子和月悟插好几手。
指不定最后还是她先揪出来凶手呢,话本子里都是这样写的。
就这么,谢仞遥眼前的这些人凑成了一个抓凶手小分队——沉遥除外。
听闻了赵枫今天会叫上金屏山问话后,沉沤珠一行人今日在金屏山下死皮赖脸地蹲了一天,才算拦着下山回府的赵枫。
和月悟嘴里的恰巧碰上是天壤之别。
玉川子嘟囔了一声:“亏还是出家人。”
但也让开了身子。
沉沤珠笑着给谢仞遥指了指:“就是他。”
谢仞遥抬眼看过去,看见了一个瑟瑟的身影。
赵枫揣着手,缩着肩膀,和这群天之骄子在一起,连话都不敢大声说。
见谢仞遥看过来,他不知道嗫嚅了句什么,就飞快地低下了头,将自己埋成了一只存在感为零的鸵鸟。
“谢道友要上金屏山?”沉沤珠眼睛一弯,落在谢仞遥身上的眼神饶有兴趣,她亲昵地将胳膊搭上赵枫肩膀,“赵枫答应和我们说一说那日之事,谢道友有兴趣一起去坐坐吗?”
赵枫一声细微的悲鸣,人又矮了几寸。
谢仞遥本想告辞,听见沉沤珠这话,转念一想,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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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年轻人就随便找了家茶馆,要了个雅间。
茶水上好,雅间门一关,各自落座。
赵枫被安置在了主座。
他眉目间都是我哪里敢,但却连说声不的胆子都没有,终是哆嗦着身子,白着一张脸坐了下去,惶恐得像个被架在悬崖边的薄瓷杯盏。
这已然是够要他命的了,却不料刚坐稳,一抬头,就看见坐在他对面的谢仞遥摘下来了兜在头上的袍帽。
赵枫与他对视了一眼,下一瞬,脆弱惨白的脸就像被烧开的水,一下子红透了。
若非实在做不到,怕是头顶上耳朵里,都能往外头冒热气。
他这个反应,怀里也是突然一阵蠕动,眨眼间,竟从衣襟里钻出来了一团雪白东西,在桌子上一跃,奔向了谢仞遥怀里。
谢仞遥下意识地接住一揉,垂首看去,发现竟是只雪白的小猫。
长长的毛发被养得水润光滑,仰头看着自己,一双眼睛一黑一蓝,琉璃宝石一般。
见谢仞遥低下头来,它伸出爪子,按着他的手腕,就要去舔他。
谢仞遥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笑,被按着的手托着它,另一只手朝它头上揉按去。
“这…这是我……我的灵宠……”一道结结巴巴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赵枫包子脸跟他的话一样,都恨不得皱成了一团,“对不住……冒犯了,它就是……就是……”
就是和我一样,喜欢漂亮的人。
但和谢仞遥一对视,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反倒是白猫被谢仞遥抱着,都流光溢彩了几分,头枕在他腕子上,腕子像玉,猫头也染上了几分玉的光泽。
这话怎么都说不出来,所幸谢仞遥只揉了两下,就举着猫放到桌子上,轻轻一抛,给他抛了回来,道:“无妨。”
赵枫脸上那汪滚烫的水又一热,化成了蒸汽,他接住灵宠,只顾着冒热气,更说不出一句话了。
沉沤珠在旁看着好笑,问他:“小赵枫,尚正阳死的时候,你看到什么了啊?”
谢仞遥也看过去。
赵枫抱紧了白猫,赶紧摇了摇头:“正阳他……他就突然一下子……倒在地上了……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倒是和许明秀说的一样。
那边,沉沤珠又细细地问了许多,赵枫的回答一以概之,就是——我不知道我没看见我不懂。
问到最后,沉沤珠趴在桌上,无力地摆了摆手,像株蔫了的草。
惹得赵枫满脸帮不上忙的愧怍。
谢仞遥眼见着他都要缩到桌子底下了,开口道:“他是真不知。”
沉沤珠叹了一口气:“那便先这样吧。”
一行人出了茶馆,沉沤珠几人都有些挫败,只剩月悟打起点精神,问谢仞遥:“谢道友还要上金屏山吗?”
见谢仞遥点头,月悟便笑道:“那就不耽误你了,以后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们再来知会你。”
谢仞遥不欲与他们走的过近:“不必,我对此事不感兴趣。”
他话说完,就错身别了沉沤珠一行人,往金屏山的方向走去。
过了一个巷子,没走多久,谢仞遥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去,抬眸,淡淡看向后面跟着的人。
沉遥静静地站在不远处,一派温和模样。
见谢仞遥发现自己,他丝毫没有意外,温柔道:“谢道友莫生气,我跟来,是为了给你说声抱歉。”
“你知道的,我师尊是鸿元仙尊,我又是他唯一的弟子,平日里难免被捧着,便不太会说话。”沉遥歉意地笑了笑,“方才那些话出口,见你面色难看,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谢仞遥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的心态和神色,纠正他:“我没有面色难看。”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沉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跟过来,除了给你道歉,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他道:“我知道顾渊峙这几日缠着你。”
谢仞遥静静地看着他,看见他眉目间多了几丝难言之隐:“他前些年,突然得了……癔症,总幻想着自己有一个道侣。”
“他应当是将你当成自己的道侣了,”沉遥顿了顿,重新拾起笑,“但我是知道的,道友自然是不想被他缠着的。”
“所以我们二人不如一起想个办法,治好他的癔症,如此便能还道友一个清静。为表感谢,他年我和顾渊峙的合籍大典,自然不会忘了落琼宗一份喜糖。”
*
谢仞遥见到花无穷时,她正站在一座春瓮枝做成的棺椁旁。
她身前,就是金屏山宗主——流玉仙尊柳无穷。
柳无穷看见谢仞遥走来,细细的柳眉弯了弯:“不尽同我说,谢宗主定会前来,我还不信,看来倒是我笃定错了。”
花不尽站在她身后,朝谢仞遥笑了笑。她一身凶悍的战意被柳无穷春水一样的温煦压了下去,竟显现出几分乖顺来。
两人都站在棺椁前,谢仞遥走上前去,问过好后,朝未封起来的棺椁里看了一眼。
尚正阳就躺在里面,一身莲峰宗宗服体面,神态平和安详。
然而他死的无辜,如今的凶手,还逍遥在外。
谢仞遥收回视线:“柳宗主,他动手了。”
柳无穷手抚上棺椁:“谢宗主是说,天道吗?”
谢仞遥耐心地解释道:“天道无法亲自杀人,杀人的,是他的爪牙,也或是,想成为他的爪牙的人。”
柳无穷目光如水,涂了粉色口脂的唇柔和,像是没听明白似的,抬眼望过来:“谢宗主是说,杀他的这人,是和天道站在一起的?”
谢仞遥看着她,目光不避让,笃定道:“是。”
她身后,花不尽沉沉地吐了一口气。
柳无穷笑容淡了淡,她转过身去,指了指尚正阳颈间的那道伤口:“谢宗主,请看这里。”
谢仞遥看向那处伤口。凶手下手极重,导致尚正阳伤口极深,深到能看见颈骨都露了出来。
谢仞遥视线落到他露出来的颈骨上,一眼就看出了不同——尚正阳的颈骨,是纯黑色的,连带着周围的肉,都漆黑一片,像是被大火烧过一般。
而前夜在金屏镇外,谢仞遥看到的他的伤口,还和正常人一样,是白色的骨头。
柳无穷见他看出来了:“谢宗主知道岐山的许明秀吧?”
谢仞遥转头看过去,听她说道:“许明秀是山河风云榜第二,这些年来从未变过,因而就算避世,声名也一直显赫。哪怕是不入道的凡人,大多也都听过他的名字。”
柳无穷抬眸,声音很轻:“但是谢宗主,你知道山河风云榜第一,是谁吗?”
谢仞遥被她问得一怔。
山河风云榜第一,他还真不知道。
人人都知道山河风云榜第二是许明秀,了解山河风云榜第三是沉沤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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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下数去,山河风云榜前十的名号,宗门,甚至使什么剑,是什么性格,修真界的修者都如数家珍。
前一百名,谢仞遥都或多或少有过耳闻。
但榜首之人,他细细回想过去,真就一回没听闻过。
“每回排名变动,山河风云榜都会现于天际,”柳无穷抬手指了指天,“谢宗主下回可以细看,许明秀名字上头,是模糊一片的,并瞧不见榜首之人的姓名。因而修真界人也都不知榜首之人姓甚名谁,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谢仞遥道:“柳宗主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柳无穷笑了笑:“谢宗主等会儿便知了,这个山河风云榜的帮手,有一桩传闻。”
她复又指了指尚正阳的伤口:“传闻说,山河风云榜榜首是个刀修,其本命灵器是把长刀,刀刃漆黑,所伤之处,如炭过留痕,伤口都会被染得漆黑。”
谢仞遥一下子就明白了方才柳无穷那一堆话,他几乎下意识地追问道:“柳宗主还知道些什么吗?”
柳无穷见他目光如星,瞧不见丝毫怯意,顿了顿,道:“是还知道些什么。”
“他的名字。”
她停了一下。
“燕衔春。”
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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