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倒来势汹汹,直到女使进来送膳,也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越棠坐下来用晚膳,忖了忖,转头朝他招手,“你过来,一起吃点吧。”
赵铭恩这回终于长了记性,一句废话也没有,听话地坐下。女使另取来一副赤金碗筷,从各样菜色中都拨上一点,摆在赵铭恩面前,也算是搭桌儿用膳了。
越棠在吃食上不挑剔,有些心不在焉,还是外头的景致更吸引她。
“小时候我最喜欢下雨天。”她忽然开口,想起了悠远的往事,笑容也有些怅然,“那会儿我读书不大上心,爹爹与阿娘都随我愿意,反正识字知礼就够了,女儿家也用不着科考做学问。可我阿兄却不依,日日盯着我念书练字,天还没亮就押着我去园子里背圣贤书,太痛苦了。我只好天天盼着下雨,阿兄还没凶残到逼我冒雨背书的地步,所以只有下雨的清晨,我才能睡个好觉。”
对一个女孩儿这样,那确实够狠的,如此逼迫幼妹上进的兄长真不常见。赵铭恩适时地表示疑惑,越棠说:“阿兄说他九成会死在我前头,我总有一天要靠自己,所以得从小支棱起来,不能习惯当废物。”
赵铭恩神色一僵,周家的家风蛮特别的。
好在悲惨的经历早已成为过去,越棠如今可以从容地回首,对阿兄的做法也表示理解,“他这人就是嘴巴厉害,实际还是很关心我的。如果哪天要豁出性命去救我,阿兄一刹那都不会犹豫,不过临阖眼前最后一句话多半仍是骂我蠢。”
兄长成才,父母疼爱,恰到好处的规矩与自在,实在是无可挑剔的门庭。所以能养出她这样的女郎,大多时候懒散放达,却不耽误关键时刻的精明,对人世间是非善恶有一套自己的认知,看似性情柔软好说话,实则心性坚定,任他风吹雨打洪水滔天,心里门儿清着呢。
赵铭恩想,她应该是留恋那种吵吵嚷嚷却充满爱的氛围的,如今却今困在这冷冷清清的偌大睿王府里,还有好几十年要过
没滋没味地嚼着鲜笋,冷不丁听她问:“你呢?家里是个什么情形呀?”
赵铭恩一时没做声,和她比,太子殿下的家庭其实乏善可陈,除了姨娘想杀他、叔父为他而死,大多时候都是疏离客套的,利益衡量情分,但凡不见血,就是阖家欢大团圆了。
赵铭恩淡淡开口:“没什么特别的,不比王妃与父母兄弟关系亲近,奴家中人口多,长辈忙着讨生活,上头三个兄长也心思各异,名义上是一家子,实际全凭各人的造化罢。”
这话可真够空泛的,越棠一哂,连搪塞都搪塞得不走心。她摇了摇头,“不愿说就算啦,就说说你自己吧,你打小总有调皮捣蛋的时候吧?”
赵铭恩说:“男孩儿或多或少都调皮,奴四五岁上,大冬天,头一回听说冰封的河流上还能捞鱼,便偷摸同人下河去凿冰面,结果鱼是捞着了,收网时却脚下打滑,掉进冰眼里了。”
越棠啊了声,明知道人肯定救上来了,仍免不了紧张,“这情形说九死一生都不为过,你也太大胆了。”
“确实凶险,呛了水加上寒症,捞上来后奴足足昏睡七天,鬼门关上来回打转,全靠上天垂怜,最后才捱过去。”
他说这话时,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有压抑的暗潮汹涌,流露出悲伤的况味。
越棠似有所悟,唏嘘着问:“和你一起去捞鱼的人呢,还好么?”
赵铭恩怔了下,囫囵说:“他没事。”
事儿是真的,只是有些细节他略过没提,比如那河其实是太液池,蹿腾他一道偷摸去捞鱼的是王叔,真正上手的也是王叔。王叔脚下拌蒜,他慌忙拉扯,结果一个踉跄,反把自己摔进了冰眼里。
醒来后,他一口咬定是自己的主意,也是自己不小心才摔跤,替王叔兜下了泼天罪责。
他还记得王叔那么个混不吝的霸王,在他病榻前嚎啕大哭,“四儿我对不起你,我怕了,没立刻跳下去救你”
其实没什么,王叔自己也才七八岁,没长开的小子往冰河里跳,不仅帮不了他,过后赶来的侍卫还得费力捞俩。可他越宽慰王叔,王叔便越愧疚,见天地抹眼泪,甚至衣不解带在他榻前守了快一个月,连宫人侍疾的活儿也全代劳了。
等他好全乎,王叔早已瘦了一大圈,这事就算翻篇了,两人没生嫌隙,倒比从前更亲近。入了夏又去太液池泛舟,王叔忽然对他说:“四儿,若再有下回,我一定不会让你涉险,我拿命都要换你活着。”
帝王家金尊玉贵的凤子龙孙,哪那么容易遇上生死攸关的时刻呢?年幼的太子殿下尚不懂君子一诺的分量,没想到最后,竟一语成谶。
雨势和缓了些,黑沉沉的浓云散去,薄暮时分,天光反比先前透亮。抬眼望,南窗装裱起一幅氤氲的画卷,清净而浓郁,红花绿柳洇透了雨水,色泽秾艳得不似人间,深吸口气,甜润的栀子香炽烈地沁人心肺。
有一瞬直让人晃神,这世上仿佛没有一丝阴霾。
“赵铭恩。”她轻灵的语调飘散在细碎的雨声里,“天气真好,陪我喝点酒?”
赵铭恩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王妃的酒量,奴是见识过的。”
“在家里怕什么嘛。”越棠不容分说,命女使温酒来。
风凉酒暖,说说闲话,越棠心思不重,很快便将忧虑都抛开了,感受到微醺的快乐。
撑着脑袋看赵铭恩,有些犯重影,但不打紧,她伸手冲虚空中那张脸拍了拍,“铭恩啊,这话我只跟你说虽然你这人有时候挺讨厌的,但看到你的脸,我就很安心。”
很久之后,赵铭恩仍记得这一刻,光怪陆离的烛火和不着四六的女郎,闷一口酒,辛辣的热流千回百转,最后勾出一种家常式的温馨。
他轻声说:“这是奴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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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哇叽文学网提供的《王妃与马奴》 30-40(第9/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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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天来,越棠决定去趟公主府,亲自答谢昨日长公主为她闯兴庆宫的恩情。
于是着人去公主府递话,管事回来说:“回禀王妃,殿下今日一早便进宫去了,具体何时回来没个准信儿,总得一两个时辰。您稍待,等过了午时小人再跑一趟。”
“哦,那算了。”并没有要紧事,等明日长公主得闲再登门也一样。
双成见状道:“昨日阿郎也替王妃奔走呢,长公主不得空,王妃可以去向阿郎道句谢。”
这倒确实,越棠思忖了下说也好,“不知道阿兄几时下值,咱们去南衙那儿等他吧,中晌可以一块儿上‘溧阳春’吃饭,上回浅尝辄止,味道还不错。”
掐指算算时辰,差不多巳正左右出门,沿春明门大街往西,不多会
儿便到含光门前。皇城正南为朱雀门,等闲不开启,文武百官日常多从西掖的含光门出入。
入皇城要皆要核验鱼符,不是什么人都会放行的,越棠没想去官署打扰阿兄,只在含光门上向禁军打探,“劳驾问一声,门下省的周给事可曾出宫了吗?”
禁军早认出睿王府的车驾,不敢怠慢,亲自跑了躺官署才来回话,确认周给事还在宫里。
既然在,那就等吧!越棠悠哉悠哉在宫门前游荡,庑殿顶的门楼出檐宽绰,将逼近正午的大太阳挡得严严实实的,在阴影里从东到西走上一道,毫不费力。
走了两圈转回头,却见长公主正从含光门出来,越棠愣住了,“殿下今日进宫,原来不是去谒见陛下的吗?”
皇城内除了三省六部衙署,便是禁军营,怎么看都不像长公主会造访的场所。
既然不同寻常,她还是当作没看的好。越棠站住脚,只等长公主先行离去,谁知紧接着,含光门内又出来一人,跟随长公主身后,那熟悉的身影,不是阿兄又是谁!
双成眨巴了下眼,“或许是巧合”话音没落,就见长公主回头对阿兄说了句什么,姿态随意自然,显然二人并非偶遇。
越棠喃喃:“我可太好奇了,今日非得从阿兄嘴里问出点什么。”
双成眯起眼打量,忽然牙疼似地抽了口气,“王妃您看见了吗?阿郎他好像笑了,一点也瞧不出伤痛或尴尬啊,难道王妃的计策有用,昨日一见,阿郎与殿下火速和好了?”
越棠却说:“难讲,阿兄惯会装样,表面功夫完全不可信。”
耐心等二人告别,长公主登车扬长而去,越棠这追上去喊住阿兄。
“千龄?”周立棠惊讶,“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第35章 晋江文学城14君若无情我便休
含光门前人多眼杂,越棠引阿兄到避人处说话。这事儿真让人无从下口,越棠启唇又闭上,反复几次,最后放弃了,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着,等阿兄自己交代。
周立棠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拧眉问:“哑巴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兄啊。”越棠瞟了眼长公主离去的方向,“你没有话想告诉我吗?我在皇城边上站了好久呢。”
意思就是我都看见了,你快招吧。周立棠却不松口,“同你没关系,别瞎打听。”
“怎么没关系?阿兄是我至亲,长公主是我小姑子,我简直是这世上最有关系的人。”
周立棠觉得她简直胡搅蛮缠,愈发没好气,“你今日究竟干什么来了?专上皇城根前儿侯着,就为了问我这些话?”
都怪长公主与阿兄成双成对地出现,越棠险些忘了自己是来道谢的,忙换上个讨好的笑脸,“哪儿能呢,昨日阿兄为我的事费心了,我这不是特地来向阿兄表达感激嘛。走吧阿兄,小妹请你上溧阳春吃好的,阿兄千万别客气。”
她这话真诚中透着谄媚、谄媚里又透出委屈来,周立棠收起了不耐烦,神色一软。幼妹为何会开罪兴庆宫?还不是因为自己与那王姓宫人的牵扯,虽然他也很无辜,但她受罪,更是无妄之灾。
这样想着,周立棠伸手拍了拍她肩头,抱歉、宽慰、鼓励的意思,全在掌心里了,“自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这事不必再提。往后自己多留个心眼,别上人家的当,你不是最会得过且过、浑水摸鱼吗,怎么昨日倒老实了,不知道耍小聪明躲过去?”
嗨呀,她那不是百密一疏,偶尔轻敌嘛。越棠表示过去的事儿就别再提了,不如聊些有意思的。
“既然都是自家人,阿兄就给我透个底吧,我也不是要窥探你的私事,你知道的,我如今和长公主交往可不少,若是一无所知,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说错了话,惹得长公主不快,那就糟糕了。”
周立棠只觉得头大,刚才还怜惜她,眨眼间又开始不怀好意。说错话?是啊,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知道自己的底细了,小时候的糗事,兄妹间互相替对方打掩护的小秘密,她全知道,自己倒不怕她往别处说,但多一事终归不如少一事。
他无奈,终于放弃了抵抗,“走吧,去溧阳春,坐下来慢慢说。”
两人各自登车,前后脚向西行。越棠时不时打起车帘打量,双成纳罕问:“王妃瞧什么呢?”
“我看阿兄还在不在,别忽然开溜了。”
双成笑了,“阿郎是什么样人,王妃还不了解吗?要么不答应,一旦答应绝不会反悔,断然干不出临阵脱逃这种事。”
这倒是真的,用个不恰当的词儿形容,阿兄是那种败絮其外、金玉其中的人,言语和神气儿讨嫌,常常戳人心窝子,但一眼看不出来的地方,比如品行和心肠,却是没得挑。
越棠琢磨了下,“照这么说,阿兄与长公主当年没得个好结果,绝不可能是阿兄始乱终弃,他才是被辜负的那一方。”
双成其实也赞同,但还是老气横秋地“嗐”了声,表示客观中立,“感情的事,最难分辨出对错,王妃别忙下定论,先听听阿郎怎么说吧。”
越棠漫不经心应了声,这话头就算撂下了,车帘却仍掀着一角,看外头熙熙攘攘。
自从嫁去睿王府,城西这厢她便鲜少踏足了,待字闺中时常来,通常是与阿兄一起,逛逛书肆,吃些小食,再上蕃市淘换些外洋的新鲜玩意儿,真是惬意的好时光。至于独自一人出门,一般是不被允许的,后来阿兄入朝,没空带她戏耍,实在闷得慌时她便学人家穿男装,扮个清俊后生偷溜出去逛逛。去年这时候她还这么干过,如今回想起来,却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双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信手一指,“王妃从前爱逛的‘鸿图斋’,就在这左近不是?您别惆怅,如今您可是自由身,想何时出门都没人拦着,赶明儿得闲,奴婢陪您来找旧时回忆。”
“鸿图斋”是个书肆,因为开业年头短,在京城尚没名气,越棠却很喜欢,她遍览奇书的爱好便是仰赖“鸿图楼”的沃土滋养的。
“鸿图斋有位书博士眼光不错。”她笑说,“品味独特,推荐的书都很合我心意,说话也风趣,不知道如今在哪儿高就。”
说说笑笑间到了酒楼,要上一个雅间,点上一桌酒菜,然后眼巴巴地等着阿兄讲故事。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阿兄皱着眉端起茶盏,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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