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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大捷“亲一亲。”
重骑踏得大地隆隆作响,谷东边军身披重甲,从模糊的天际之中撞了出来。雷鸣与云层翻滚,白袍银铠立冲破风雪,锐箭犹如一道漆黑的闪电,从天边劈到了眼前。
邓琛原想去捡龙雀刀,却被那箭镞困得动弹不得,他绷紧着下巴回过身,在这重重白絮里看清了数把霸王长枪。
“这是……”他不可置信地呢喃出声,“这是……边军?”
叶帘堂在这遮天的雪雾中站起身来,手中紧握着碎玉,慢慢道:“你们输了。”
从武卫营大费周章地引出南府军,却在南府营地里扑了个空开始,他们的行动就已经变得被动了。为了尽可能的减少损失,攻入焱州就成了武卫营的唯一的选择,可他
们仍然没能做到。
武卫营在焱州被叶帘堂消耗了大量兵力,再留下去只会造成更大的折损。
山坡上的精锐骑兵显然已经意识到大势已去,传讯兵将军旗一压,从山涧疾驰而过,朝着营地奔去,高声喝道:“撤退!”
眼前情势一乱,几里外的长弓就暂时没法威胁到邓琛。他黑眉压得低,不欲再同叶帘堂纠缠,捞起龙雀就翻身上马,山道上的精锐与他配合默契,迅速压成长排为他殿后,顺带给营地再次摆出“鱼鳞阵”拖延时间。
见状,叶帘堂迅速翻上方才长谷带过来的战马,一扬绳猛地朝邓琛追去。
“主子!”长谷见她孤身去追,身旁有没有空马,便赶忙跳着朝远处的虎壮打手势,虎壮心领神会,带着南府重骑追去。
山中的武卫营开始集体后撤,焱州城墙上的城门校尉捏着远火镜看,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忽地,城道上马蹄声驰响,王秦岳带兵从西侧直奔而来。
士兵们看清了叫道:“将军,将军回来了!”
“快开城门,”峡风不知何时落在了城墙上,指着女墙边上的砲车道:“用这个封路,别让武卫营跑了!”
城门校尉这才如梦初醒,吆着号子,扯足了劲喊:“扬砲——!”
话音才落,城堞上铁铰绞索之声骤起,士兵虬筋暴起,十指深陷夯土,哑声喝道:“放!”
一声令下,砲梢倏然倒曳,碎石尖啸着穿过凛风,眨眼就坠入武卫营撤退阵型的后方,只听战马嘶鸣,阵型从高望去忽如蜡融,连兵带甲都坍成一片赤泥。
邓琛在这样密集的砲轰下想要拨转马头,却不料被身后的粗腿马拦住了去向。刀光闪现,碎玉携着风雪刮断了邓琛随行骑兵的脑袋。
而被她这么一耽误,弹丸就已流散坠入了武卫营的精锐队伍。一时间,骑兵阵型如沸汤泼血,战马侧颈被灼,尥着蹶子侧身倒在雪地中,后面奔上的战马撞在它身上,将其背上的骑兵甩飞出去,脱手的龙雀刀掉落斜坡,翻起几块覆着白雪的黑土。
叶帘堂纵马困着邓琛的奔逃路线,她忽地感觉有什么东西擦裹黑甲,碎石溅在手上,蔓延出细碎的疼痛。
“砲车敌我不分,你拦着我也是送死!”邓琛怒吼出声,“让开!”
他话音刚落,身旁的骑兵在他的余光中忽然晃了两下,随即跌坐下马,军靴却还套在马蹬上,被狂奔的战马拖行在地,而他身后的骑兵避闪不及,绕不开了便踏着他的身子往前。
叶帘堂咽下口中腥甜,伏低身子躯马加速,任由风雪吹打在身,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他。像是在看待宰的牛羊一般。
邓琛被她这一眼瞧得头皮发麻,身侧一僵,竟差点从马背上栽下去。
而叶帘堂就在这时动了。
她踩着马镫飞扑了过去,马神斜掠间,她右手直直套进了邓琛双臂漏下的缰绳中,腿脚一用力便于鞍桥倒挂,碎玉贴着邓琛耳轮削过,只带下半片皮弁缨穗。邓琛一惊,不待缨穗落地,反肘击其腕骨,惊怒道:“你疯了?!”
三寸铁护腕不是盖的,堪堪从叶帘堂手边擦过,却还是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
坐下战马受了惊,四蹄搅起雪雾如瘴,叶帘堂没用腰间碎玉,短刃反手划掌肉,邓琛吃痛,手腕血甩上马鬃,那鬃毛登即结成赤绦。她趁机将右手翻手,想以此逼停他的奔逃,谁知邓琛在马匹蹀躞中用伤手带扯出套索——这曾是大漠南夷的招数,几年前被张枫学去改良武卫营。
叶帘堂没算到这招,邓琛单手绞紧绳索,眼下那牛皮环扣正锁住了她的右踝。正是这时,城头第二砲恰发,石弹凿于战马前蹄雪地,激起层层雪尘浪。
阆京战马嘶鸣抬蹄,叶帘堂忽借这颠簸之势丢掉短刃,碎玉直进,在飞溅的碎雨间挑断套索,还没来得及继续动作,半空中砲石尖啸着低掠而过,正中阵前大纛,玄鸟铜徽轰然坠落于前,邓琛带着叶帘堂一同滚身落地,倾倒的纛旗布幔兜头盖下,二人翻滚其中,碎玉与龙雀相斫,砲石的火星溅上旗面,火势倏地窜起。
火舌燎过邓琛束发,将军冠被这灼灼火光映亮,布幔上裹,邓琛就势解甲,龙雀出鞘追斩而来,刀风将火浪掀得更高。
叶帘堂后退避开,忽觉头顶滚烫,她一抬眼,瞳孔皱缩,原是玄鸟青铜徽就卡在枯木间,正正悬在她二人头顶。于是她抬手将碎玉反撩,却恰将悬垂的旗索带落。燃烧的布幔如赤蛇垂落,正缠住邓琛的衣袍。
邓琛猛扯龙雀驱打火幕,头顶银冠融作白浆滴落雪地时,碎玉已穿破三重焦帛,七寸冷刃刺入的瞬间,叶帘堂手腕急旋,冷光自邓琛右肋间楔入,直透肺叶。
刹那间,邓琛喉间涌出血沫,他却仍抬起龙雀,奈何一刀失手,错将叶帘堂束发的玉冠挑开,她乌发还未及飘散,碎玉已是更加深入。
着火的旗面恰在此时彻底崩裂,火蝶纷飞间,血珠淅淅沥沥坠下,邓琛伏倒在玄鸟铜徽之下,不再动了。
叶帘堂乌发垂散在侧,青袍早被赤血覆盖,她脱离倒在雪地里,仰头看着那燃着火光的青铜玄鸟。
南府军是地面凶恶的饿狼,渴望吞噬天上神鸟。
叶帘堂双眸被它映亮,她拆掉右手白布,尝试握拳,眼底的野望变成火。
狼子野心不再是笑话。
*
天光渐亮,战马疾驰在暴雪间,冽风吹得白袍猎猎作响。铁衣映素,兜鍪结凌,显得李意卿眉眼罕见的肃杀冷厉。
长谷方才遭人眼风冷扫,此时老老实实地纵马跟在他身后,不敢言语。
“先生!”虎壮带着重骑跑在最前,此刻回过首来高声喊着,“这边!先生!”
战马撞开飞雪,李意卿这一路几乎没有停歇过,也不敢停下来。朔风从前咆哮而来,挟火破空,摇曳的赤尾在苍茫里分外显眼。
“火里头!”虎壮情急下大喊:“大人在火里头!”
其实他只是想说叶帘堂在大火的那个方向,以免李意卿绕路,但这话落到李意卿耳里却不一样。他面色在刹那间更显苍白,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去。
血渥缟地,穹庐之下,雪霰挟火雨纷飞。乾坤晦冥,银海沸腾。
火……
又是火!
折戟断刀斜插苍雪,战鼓声咽,那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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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忽又炸裂般地腾跃,李意卿手脚冰凉,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往那处高地跑去。
长谷见他下了马就直直朝那大火奔去,吓得大叫:“先生!先生别……”
袍摆被这满地血渥浸湿,但李意卿早就顾不上其他,他踏过残甲尸身,眼中能瞧见的只有这雪地里疯长的燎原火。
不合时宜地,他仿佛又置身于三年前,那噩梦一样的雪夜。
明昭帝自刎前撞翻雪芸殿内的青铜树灯,火势沿着桐油一路蜿蜒,李意卿亲眼看着阖宫尽燃,煌煌宵中,是潘福掩住他的鼻目,将他从火光中抱离。
李意卿踏着雪坡向上寻,又好像奔在漆黑狭窄的宫道里。
他从前用了十五个年岁去见证一个庞大王朝的倾颓,那夜雪飘,火光里是千万宫人的呜咽,他就夜奔在哭喊里,抬眼看见昔日丹楹刻桷,画栋雕梁,尽数化作劫灰飞走。
父亲焚于宫火,手足残杀,叶氏遭遇暗害,宫中余人各奔东西。一时间,诺大的东宫只剩下一具蒙尘的空壳,从前辉丽的天地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独自苟活在茫茫雪夜里。
“叶,”李意卿被绝望盈满,几乎像是在找寻救命稻草,“叶帘堂——”
天地浑然成火,亮得他无法视物。枯枝的断裂声响起,于是昏暗如棺的过去骤然飘远,现世的人将他与从前梦寐以求的死亡隔断了。
叶帘堂躺在雪地里,青袍赤了大半,李意卿颤抖着挨过去,轻轻去接她单薄的身形。
“李……”叶帘堂透过沉重的眼皮去看他,“……哭什么。”
李意卿心头一软,努力眨掉睫上薄霜,却忽地被人拉了过去。
于是风定下来,雪慢下来。
“别哭……”叶帘堂吻在他的唇上,似乎是笑了,“亲一亲。”
很冰冷,很柔软。
李意卿挨着她的额头,小痣在风雪间显得越发殷红,而他只惘惘地去盯她的眼睛。
“没事了……”
清亮的天光洒在叶帘堂身上,雪色是她唯一的映衬。
“没事了,李意卿。”
她的眼底有笑意,很淡,好像风一吹就要散了。李意卿只能更紧地拥住她,感受到她脉络徐缓的搏动。
“好冷,”暴雪之下,她也慢慢回抱住他,像是依偎取暖的两只小兽。她的声音很轻,“我们快点回去吧。”
第182章 昏睡纯白一颗心。
武卫营精锐遭边军一网打尽,待裴庆领人追向武卫营在城外的营地时却发现早已是人去帐空,战车辎重不要银子似的全都弃在了原地。
雪势依旧,南府军沿着银弦水一线绕着圈探查,确保没有潜匿未毙的正规军后,士兵们才开始动手清扫战场。
散落在战场的器械被尽数收缴,牛车拉着辎重“咯吱咯吱”的踩在才扫出来的狭路上。城门口士兵往石砖上泼了剩茶,
血迹被冲淡,腥臭的气息也随之散去许多。
方蹇明站在城门前,看着暴雪中有战马驰近。李意卿抱着脱力的叶帘堂翻身下马,两人像是从血坑里爬出来的一样,浑身上下都脏兮兮。方蹇明见此吓了一跳,赶忙回首喊道:“还不去叫大夫!不对,叫许先生,快去把许先生叫过来!”
长谷跑马赶来,拨转马头道:“来了来了,快送主子进南府!”
大雪眼看着没完没了,南府里青石小径被白雪装点,侍从步履匆忙地穿梭其间,发出沙沙的碎响。檐下冰棱悬挂,映着窗边一树绿萼白梅颜色都亮了许多。
炭盆将里外两间都烧得暖融融,但屋内众人的面色却分外凝重。水珠敲在窗沿,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药童合了药箱,许元疏亲自写着药方,语气很冷,“牵动旧伤了。脚踝,双腿,手臂……还有她那双手。”
李意卿垂眸看着他写出来的方子,没有说话。
“从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轻易去动右手,她就是……”许元疏少见地动了气,剩下的话他咽下没有继续,只是抬头瞥一眼李意卿,“殿下倒是心大。”
李意卿的目光从药房转向榻上的人。
叶帘堂在三年前被毁了根基,身子本就不能算好,眼下为守城又是高强度战斗,又是一夜没合眼,照理说早就该撑不住了,她却还硬是撑到边军来,一路追着武卫营往东去,能清醒着等来李意卿都算是个小奇迹。
窗边帷帐厚实,叶帘堂总睡不好,这是李意卿特意为她选的遮光料子,可眼下她躺在阴影里,乌发铺散开来,显得她越发清瘦单薄,脸上更是没几分血色。
他胸口闷闷发痛,连呼吸都困难。
“右手今后别再握刀了,左手能不碰就不碰,您……”许元疏写完了方子,本想再说些什么,却在瞧见他神色时住了嘴,眸中翻涌过什么,良久才吐出一句:“您也看着些。”
“我明白。”李意卿声音有些哑,他垂下帷帐,轻声道:“但,怕是。”
“难,是吧。”许元疏勉强勾了勾嘴角,补全了他的话,提起药箱时又道:“她就是这样,认定一件事就不管代价……您比我更清楚这些。我只是想说,日后……您……您还是别再放她一个人了。”
李意卿一整颗心都坠在那帷帐里了,闻言认真地点头。
“我也知道,今日焱州能迎来边军,靠的都是殿下。但……”许元疏有些失语,过了好久才舒出一口气:“若是您在她身边,她做起事来或许能有些分寸。”
“我明白了。”李意卿眼睫低垂,他听得很仔细,随后他看向许元疏,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先生教训得是。”
许元疏怔了片刻,他原本想推脱自己并不是想去说教什么,可他心里的确堵着一团气,怪李意卿,怪他又让叶帘堂受这么重的伤。
宗室就是宗室,许元疏说这些话实则就是在埋怨他,却没想李意卿竟真的认真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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