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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月移花影攀宫墙~
深夜。
含章殿墙头有桃花探枝,馥郁香气流转飘散。月色浅淡,穿过宫墙,斜斜落入半开的支摘窗内,如水波重重,浮照在金丝楠拔步床上,藕荷色的销金幔帐被折出一道道银痕。
谢苓今夜睡得早,却睡不太踏实。她听到窗外有风呜呜地吹,又有树枝折断的声音,翻来覆去睡不着,反而身上出了层薄汗,索性踢开一角被子,睁眼看着床顶的幔帐发呆。
今日傍晚的时候,她跟司马佑一同用了晚膳,不多时贤妃宫里的人便来请,说是头疾犯了。
皇帝直言自己又不是太医,握着她的手不愿意离开,谢苓柔声细语劝了,对方才阴着个脸朝贤妃的广明殿去了。
殿里的小宫女有些鸣不平,不理解她为什么主动把皇帝推出去。
她只言身为后妃,当和睦才是。
这话是说给殿里几个她故意留下的眼线听的。
宫里的弯弯绕绕太多,宫妃虽看着一身荣华,但能走到最后的是少数。宫女和太监看着命贱,死了一茬还有一茬,但他们如同蚂蚁,量多而广,手里的消息也杂,说不定就有些出乎意料的东西。
这也是她上辈子在宫里摸爬滚打悟到的,因此这次入宫她格外注意身边的人。
能用则收用,不能用的就想办法排出去,再掩人耳目留下几个蠢的,好做她的传声筒。
只是十来天了,流徽那边还是没什么进展。
这姑娘性子倔,防备心很强,她暗中派去刻意接近的宫人,都被她或骂或打,受了一肚子气,弄得现在手下的人都不乐意干这活。
她左思右想,觉得这事可以先放放,等流徽什么时候有求于人了,自己在去雪中送炭。
现在她比较在意的是云台城的情况。
上元节入宫不久,长公主就送来了云台城代理副城主的信物和玉佩,并且告知了她云台城的一部分来历。
按照长公主的说法,这云台
城是大靖太祖皇帝还是前朝大臣时,暗中联合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颍川庾氏以及清河崔氏建立,规定司马氏族人为城主,其他四世家的后人轮番做副城主。云台城建立的目的也很简单,搜集情报和赚取钱财。
后来前朝亡,太祖皇帝成新帝,这云台城便成了皇室和士族暗中争夺的东西。
八十年前,武帝司马彻意识到若再不动作,云台城会完全被盘根错节的士族霸占,遂不知以某种代价,从西南找了一支会巫蛊之术的巫族,接城主之位,替皇室跟士族抗衡。
最开始士族不以为意,认为司马彻昏了头,于是行事愈发嚣张,试图将皇室完全从云台城权利中心驱逐出去。
谁知这支巫族手段诡秘,一出手便给当时的副城主,以及知晓云台城辛密的士族上层下了蛊。中蛊者口眼歪斜,神志不清,不多时全部暴毙。
云台城的事本就只有士族顶层核心成员知晓,这一批人死后,云台城的秘密便被彻底掩埋,四大士族由此彻底被清除出去。
但皇室也没好到哪去,这支巫族行事毫无规章,武帝死,先帝即位后他们便不听皇室的话。
先帝曾派人去西南寻巫族藏身地,想以此威胁,但多番搜寻无果。后来考虑过直接军队镇压强夺,但不知为何最终放弃了。
双方多番争斗下,巫族让出了副城主的位置。
五年前先帝将死之际,知晓司马佑蠢钝,便把副城主之位交给长公主,也算是给她、给大靖一张保命符。
依长公主言,去岁谢珩告诉她的那些云台城规矩,都是巫族人后来定下的,确有其事,哪怕是皇室都不能违背。
现任云台城城主行踪不定,离上次出现已经整整三年。
长公主曾趁机夺权,但横空出世了个雁声,手握代城主令牌,硬生生将她的人打压回去。
谢苓记得,谢珩似乎和雁声关系不一般,依照信件里的内容,长公主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她毫不犹豫选择把这事隐瞒下来。
长公主最终也会是她的敌人,有所隐瞒才能有更多筹码应对。
这段时间她尝试动用代理副城主的权力,慢慢了解了云台城搜集情报方式,不由得有些心惊。
能去云台城的都不是一般人,这些人每次入城都会被“影人”记录在案,城内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也都会事无巨细被记下来。
这些庞杂的东西会有专人分类整理,对长公主有用的收集在册,无用的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重金卖给需要消息的人。
长公主便是靠着这些消息,除去政敌,并且大肆敛财。
谢苓虽说现在名义上是代理副城主,但做得事都是在长公主眼皮下的,她不敢用云台城查有些东西,想着等摸透了这里面的门道,再想办法慢慢渗透夺权。
对于失踪的城主,她不甚在意,但说起巫族,不免就会想到禾穗。
如果没记错,禾穗的母亲是西南苗寨出身,又精通药理。
谢苓觉得或许能从禾穗那,问到点巫族的事情。她很好奇,这个能让皇室和士族忌惮至此的种族,到底有什么神异。
若她先一步找到城主,或许能跟对方交易,让自己再多一张底牌。
谢苓躺在床上,越想越清醒,索性披了衣裳起身,坐在窗边观星。
春日的风很凉,或许是前些日子下雨的缘故,带着湿漉漉的泥土味,还有些宜人的桃花香。
撑着下巴看满天繁星,忽然想起元旦那天,她跟谢珩倚在留仙阁二楼的栏杆边,一同饮酒,共赏烟火。
那天晚上的烟火,就跟今夜的星光一样,绚丽夺目,亮亮的。
思及此处,她轻叹了口气。
若说对谢珩有多厌恶,倒也不至于,毕竟各求所需。但梦里的情景总是牵扯着她的情感,对于他,自己很难像对待其他人一般,平静面对。
包括他亲吻她时,更多的也只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今日竹林屋舍一见,他再次失控,那双漆眸中的占有欲,愈发令人心惊。
总觉得他不会放弃。
谢珩性子如此,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想必会在大典做些什么。
她有些担心对方会直接破坏大典。
还是要多些布防才是,希望长公主能尽快将冒牌货天师的事处理好。
……
迷迷糊糊睡了两个时辰,谢苓就被叫醒了,洗漱穿戴好给皇后请安。
清晨又飘起了毛毛细雨,天阴沉沉的,像是要压在朱墙红瓦的皇城上。
谢苓身着藕荷色的春衫,披着薄斗篷,怀中抱着鎏金手炉,出了殿门后顺着甬道朝太极殿北边,皇后所住的昭阳殿走。
一路上遇见几个同去请安的宫妃,都不同以往的冷淡敷衍,皆恭恭敬敬给她行了礼。
谢苓知晓她们这是被昨日罚陈婕妤的事吓到了。
来到昭阳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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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有宫人通报后引一众妃嫔进屋,谢苓和慧德贵妃为首,上前给皇后行了礼。
王皇后向来性子淡,恪守礼节,虽说和慧德贵妃不对付,却也从不在这种时候为难人。
她微微抬手,缓声让一众莺莺燕燕入座,随便按规矩说了几句话,便扶着茶杯沉默不语了。
谢苓暗中打量着她,这个梦中手段非凡,却又有些心软的女人。
王皇后穿着一身黑金凤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手中拿着串佛珠,端坐在高位上,端庄典雅,不失威仪。
谢苓记得她是要比司马佑还要小一岁的,今年应当是二十六,但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沧桑,发间隐隐有银丝闪动。
她收回目光,转念一想倒也正常。
司马佑昏聩,隔三差五往后宫充人,不是今日宠幸了哪个宫女,就是明日看上哪家朝臣之女。
才登基五年,除去颐养天年的太妃,宫里的妃子足足有五百多人,这还不算他突然兴起宠幸了,又搁置在一旁不封位份的。
皇后掌管偌大的后宫,自然是心力交猝。
但说起来也算是报应,司马佑至今膝下无子。
后宫的嫔妃们,都争着想生下皇长子。
但谢苓知道,司马佑是不可能有孩子的。
上辈子她偶然救下了个年轻太医,这太医为感谢她,暗中告知一个辛密——皇帝被人下过绝嗣药,但因他性情暴虐阴晴不定,整个太医院都没有敢说实情的。
也不知到底是谁做的好事,真是大快人心。
正想着,殿外忽然传来喧闹声。
“皇后娘娘,求您做主!”
“皇后娘娘……你们放开我!”
“呜……”
外头吵吵嚷嚷的,有人在求救,似乎被昭阳殿的内侍和宫女阻拦住,并且堵了嘴。
皇后揉了揉眉心,她旁边模样古板的大宫女沉枝便走了出去。
不一会,沉枝从殿外进来,低声在皇后跟前说了几句话。
皇后脸色蓦地变了,握紧扶手,冷着脸扫视殿内乌泱泱一众妃嫔,目光在慧德贵妃和谢苓脸上顿了顿,转而吩咐道:“沉枝,你去将人带进来。”
“浮林带人去陈婕妤那看看,若确有此事,即刻去请陛下。”
沉枝和浮林福身称是,脚步匆匆出去了。
脸色雪白,通身病气的贤妃低咳了声,问道:“皇后娘娘,发生何事了?怎得如此动怒。”
其他宫妃竖起了耳朵听。
皇后沉着脸道:“方才闹事的宫女说,陈婕妤小产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这可是宫内第一次传出,有妃子怀孕的消息,即便已经小产,那也是天大的喜事。
这说明只要再多被翻几次牌子,就有机会怀上龙嗣,诞下皇长子。
殿内的妃嫔叽叽喳喳说起话来,皇后听得头疼,拍了下手边的桌子,训斥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此事我已派人去核实,莫再喧哗。”
满座嫔妃这才渐渐歇了声,神态各异。
谢苓皱了皱眉,心说这又是谁做了局。
上辈子似乎没有这回事。
她抬眸不动声色打量着殿内的妃嫔,余
光瞥见慧德贵妃正翘着带护甲的小指,好整以暇地喝茶,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
很快,方才在殿外闹事的小宫女,被人押了进来。
与此同时,金乌跃上高空,一道刺目的金芒穿过大开的殿门,铺洒在上好的暗红金龙莲纹缠枝地毯上,满目生辉。
谢苓坐的位置正好被照到眼睛,她抬手挡住一隙阳光,看清来人时,瞳孔骤缩。
地上跪着的宫女眼睛很亮,眉峰挑起,看起来便知道是个性子桀骜不驯的。她身上浅紫低等宫女服上沾染着血迹,哪怕面见皇后,也不见丝毫胆怯。
谢苓心微微下沉。
居然是流徽。
今早她才得了消息,说流徽和往常一样,每日天不亮就起来浣衣做活,并无其他举动。
这才半个多时辰,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02章 昭阳日影寒鸦色~
谢苓目光微垂,几乎可以确定这件事是冲她来的,由慧德贵妃布局。
陈婕妤昨日被她罚跪,今早就小产,明眼人都猜得到这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让她感到棘手的,是慧德贵妃是否知晓流徽的身世。
若是知道,自己就得好好思量后续的计划。
慧德贵妃呷了口茶,目光落在谢苓身上,见对方神情冷淡,正毫无察觉坐着,心中庆幸。
若不是母亲传信来,告诉她流徽的身份,并且让她警惕谢苓是否暗中接近流徽,自己恐怕有一天会因此失手。
谢苓恐怕也想不到,自己心心念念想收入麾下的流徽,会中了离间计恨上她。
还有两天就是封妃大典。
谢苓“天女”的命运,终究会是昙花一现。
大殿内偶有妃嫔窃窃私语,谢苓对那些若有若无的窥视,恍若未觉。
皇后看着跪在殿中央的宫女,缓声道:“观你衣着,当是掖庭的宫人才对,为何说陈婕妤是你主子?”
流徽叩头,不卑不亢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去岁宫宴时,在陈婕妤殿里帮过忙,得了不少照拂,故而虽不在跟前伺候,却心中依旧觉得她是主子。”
皇后颔首,并不怀疑她的话,转而问道:“你说有嫔妃害陈婕妤小产,究竟是谁,可有证据?”
流徽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支金累丝嵌珠玉花蝶金簪,愤然的目光落在谢苓身上,转而将簪子举过头顶,恭敬答道:“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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