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卡佩家族的争端终于暂时以腓力二世的胜利告一段落,他占据了诺曼底几乎全部地区,只留下盖亚尔城堡附近地带仍负隅顽抗,而很快这座众城堡之中的明珠也将对他敞开怀抱,他在诺曼底的胜利已经确凿无疑,更为雪上加霜的是,由于曾经追随理查一世发动叛乱的法国诸侯们已经陆续动身前往东方参加十字军,腓力二世所需要面对的国内压力大为减轻,不论他们在东方的命运如何,这都意味着他有充分的时间和能力去巩固他新获得的土地,而不必担心国内的刺头捣乱,对腓力二世而言,他现在确实在交好运,菲利普知道他现在一定非常开心。
他知道为什么埃莉诺要他与腓力二世谈判,也许她认为他昔日的经历能让腓力二世少些戒备,不过这场谈判本就是用一颗蜜糖吸引腓力二世的注意,使他留意不到蜜糖下的砒霜。“阁下。”当他来到城堡附近的城镇后,雷西的罗杰派来的使者立刻接应了他,此前寄居此地时,他和这里的骑士还算熟悉,因此在看清他的脸后,他显而易见地失望和彷徨,“您是来投降的吗?国王已经放弃我们了吗?”
“我们没有选择。”菲利普道,看到他失望的眼神,他还是决定稍加宽慰,毕竟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仍然坚守忠诚确实是珍贵的品质,“暂时的投降只是为了未来的反击,你们曾经忠诚理查国王,未来则应该忠诚于玛蒂尔达女公爵,不论她有没有放弃诺曼底公爵的头衔,这座城堡都属于她。”
不论骑士有没有懂的他的深意,他都不会再多嘴了,在正式见到腓力二世之前,他想要先睡一觉,内心深处,他确实希望再见的时刻越晚越好,直到他听到一阵喧闹声。“谁?”他警觉地拔出剑,而下一刻,他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好久不见,菲利普。”他在窗台边看着他,月色下,他的脸孔呈现出一种大理石般的生冷,“你还记得我吗?”
“你”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他脑子一团乱麻,不知该如何理解为什么腓力二世会在半夜孤身来到他的住处,或许不是孤身,但那些影子在他看不到的角落,“您不该来这里。”好一会儿,他才讷讷道,腓力二世看着他用小臂挡住自己的面容,他不易察
觉地露出一丝冷笑,“我们很快就会在正式场合见面的。”
“作为英格兰的使者来觐见法兰克国王吗,菲利普,你有想过有一天我们会以这样的身份见面吗?”腓力二世冷笑道,他看向菲利普,走向他,每走一步,他的语调就更加咄咄逼人,“我是你的教父,我给你施洗,在理查对你不闻不问时是我抚养你,你都忘记了吗,菲利普?你忘了你应该称呼我什么吗”
他应该称呼他什么,他是他的什么人,在他以为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时,他发自肺腑爱他,期待他和路易王太子一样是他的儿子,他,他“舅舅!”他近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出了那个称呼,“我知道,你是我舅舅,你一直都是。”
这是第一次,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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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他这么称呼他,他在巴黎时对此一无所知,而等他知道真相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腓力二世,当他终于知道他们确实存在血缘时,他反而无法直面这个真相,他宁愿他只是一个不知名乡绅姑娘的儿子。
他双目圆瞪,而腓力二世反而自在许多,他耸了耸肩:“哦,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呢。”
他朝菲利普又走了一步,亲密熟稔地像他们的童年时代,直到他发现菲利普下意识地躲闪,他的笑容才僵硬了下来:“为什么抗拒我?”他问,“你忘了我曾经多么爱你吗?”
“你的爱是什么,互相亲吻,共进饮食,同卧一榻,对布列塔尼的杰弗里,对理查国王,对亚瑟,他们都死于非命,被你爱着不是什么幸运的事。”菲利普说,他终于再次直视着腓力二世,“你也从不在意我,你只不过是把我当成一个可以威胁理查国王的工具罢了。”
“那是因为理查骗了我,他把你从巴黎带走后就已经有了抛弃我和你母亲转而选择纳瓦拉人的打算。”腓力二世冷笑道,时至今日,提起理查一世的背叛他仍不能完全释怀,他还未彻底洗雪耻辱,“不管你信不信,菲利普,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是我的血亲,我爱你同爱我的亲生儿子一般,甚至比爱路易还多,有些东西我不会给路易,但我会给你,只要你跟我回巴黎,重新忠诚我。”
“你想给我什么?”
“诺曼底,我给你诺曼底”
“这是暂时的,你不过是因为这里的人还没有完全接受你的统治才想要一个顶着理查国王私生子名头的人代你统治罢了,如果亚瑟还活着,你根本不会选择我。”
“可他死了,现在我只会选择你。”腓力二世循循善诱,他的目光是那样地真诚,他几乎要为其所动,“我知道,理查给了你身份,给了你庇护,给了你十年安稳的生活,不论他是出于责任还是愧疚,但他死了。现在,菲利普,你为什么不回到我身边呢?理查已经死了,你只有我了”菲利普脸色苍白,腓力二世知道他已经动摇,他决定再加一把火,“我不能夺取英格兰和阿基坦,但我可以给这两块领地换一个我喜欢的主人,你不想要真正的王冠吗?如果你对理查有敬仰或者愧疚,你不想要继承他的一切吗?”
王冠,英格兰的王冠“王冠属于玛蒂尔达!”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力强调道,察觉到腓力二世愕然的情绪,他才改口道,“如果按理查国王的意志,王冠也属于他的女儿,我不想违背这一切,我并不是他的儿子。”
“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是。”腓力二世淡漠道,意识到这个条件并没有打动他后,他也收敛起了刚才的情感,这样反而令菲利普轻松了些,他知道腓力二世本质就是如此冷酷,“那女孩的母亲不过是个小国的公主,血统远不及你高贵,她上一位同名的先辈没有被承认为女王,她至多也不过能做到她祖母的程度,等她坐稳了公爵之位,我会为路易求婚,如果她和约翰不愿从命,我不介意手段粗暴些,我父亲应该完成的任务本不该拖延到我儿子的时代完成。”他理了理衣袍,看向菲利普,“你会后悔的,菲利普,这是我最后一次出于我的情感向你出价,也许以后我还会向你抛出橄榄枝,但只可能是因为利益,我会将你当做需要戒备的敌人,你知道我对敌人有多残忍。”
“你的情感一文不值,对你和其他人都是如此。”菲利普摇了摇头,但想起他此行的任务,他还是道,“如果你真的想给我们或许存在的情感做一个了结,那就请接受盖亚尔城堡的投降,忠诚是可贵的品质,他们坚守了这一点。”
“如你所愿。”腓力二世冷笑道,他转身离开,但仍然回头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也想要做一个忠诚的人,但你最好想清楚你应该忠诚谁,谁值得你的忠诚!”
他的身影消失在月色里,盯着他离开的方向,菲利普脸色惨白,但一言不发,许久之后,他才低声道:“信任我的人,爱我的人,这个世界上或许还有真正爱我的人。”
他想要立刻回到普瓦捷,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他要回到玛蒂尔达身边。
第46章 阿基坦公爵“人们通常认为女人不能披……
“人们通常认为女人不能披挂上阵,但我见过两位武士一般的女性,一位是我的妻子伊莎贝拉,另一位是我的女王。”
1207年8月,普瓦捷,威廉马歇尔站在树荫下,有些出神地眺望着不远处的少女,此时她正盯着箭靶,须臾之间挽弓搭射,疾厉的箭风几乎令他在数十步之外犹有迫近之感。“我已经没有可以教您的了,殿下。”他来到箭靶前,发自内心地感叹道,而少女摇了摇头,蔚蓝如大海、平静如镜面的眼睛流露出一种暗藏的狠劲,“还不够,我还要学习更多。”
当她放下弓箭时,她看起来是如此地安静和娴雅,同时美丽过人,白皙纤细,同一位被歌谣和诗篇颂唱的高贵少女别无二致,但在阿基坦温暖的阳光和美妙的歌声传播不到的地方,他们不知道她学习剑术,学习射箭,像男人一样直接骑跨在马上,她同时跟随母亲和姑姑学习属于淑女的高贵仪态不过是因为这同时有助于她树立对外的柔弱形象,现阶段,一个美丽柔弱的少女值得她的敌人们放下戒心,他们不知道她的野心比她祖母要大,甚至比她父亲还要大。
当年和他一样受约翰王猜忌、不得不随着年幼的公主来到阿基坦的臣子们多数已经去世了,但他的身体还算硬朗,他认为他还可以替她服务更长时间,结束了今天的骑射练习后,玛蒂尔达回到城堡,当他召集了女公爵亲近的臣子们,来到议事厅召开会议时,他们看到女公爵已经换上了一身普瓦捷少女的服饰,雪白头巾,米黄斗篷,英格兰标志的蓝底白十字长裙无声曳动,一条金红交错的腰带束住纤细的腰肢,暗金色的卷发被编成两条诺曼式的辫子,胸前则装饰着一枝金雀花,这令她的美丽显得更加明媚如画。
“可以开始了。”她对所有人道,在他们这群或年老或粗壮的骑士与贵族中,这个十三岁的少女显得那样柔弱娇美,即便对她的真实性格多少有所觉察,他们也很难摆脱这种刻板印象的干扰,况论是旁人,只有玛蒂尔达身侧的那个青年从容貌上和她算是相得益彰,四年过去,他的面貌已经完全脱离了少年时的秀美,展露出青年的俊朗,他能收获无数女孩的芳心,但他眼里只有他的公主,或者女王。
他是女公爵的血亲,他会陪伴女公爵比他们所有人都久,因此也没有人在意他和自己一样坐在离女公爵最近的位置,而表现上,他确实也表现出了值得这份责任的忠诚与专注,其他的人或多或少都会被身边或者手头的事务分散注意力,但他自始至终都只看着十三岁的女公爵,仿佛是她的影子一样。
“过去一个夏天,波尔多的葡萄酒提供了两千银马克的收入。”短暂的思绪后,威廉马歇尔定了定神,而后道 ,在玛蒂尔达现在能牢牢控制的土地中,波尔多是产出最丰饶的一块,得益于葡萄酒酿造和储存工艺的改进,他们现在能从贸易中赚取更多钱,而不论是论资排辈,还是领地财富,他掌管这个肥差都是众人能够接受的安排,尽管他清楚这部分账目其实是由女公爵的姑姑,前西西里王后负责。
“很好。”玛蒂尔达点点头,真正的账目她早就和她姑姑看过,由威廉马歇尔起头不过是个流程罢了,“通过处罚罪犯和没收财产,您获得了一千银马克的收入,如果您想要更多,监狱里还有囚犯。”
这是玛蒂尔达创收的另一个手段,她从英格兰邀请断案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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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富的法官,在她的领地里建立法庭,在整肃普瓦捷的社会秩序的同时,创造部分收入也是合情合理的:“我们可以通过惩罚罪犯获取财富,但不能损害我们的公正形象。”听到这个消息,玛蒂尔达并没有那么高兴,但她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过,剥夺高/利/贷/者的财富并不为过,圣座会嘉奖我们的虔诚的。”
他们都知道她隐有所指,退居英格兰后,约翰国王对钱财的贪婪更加强烈,他这四年间聚敛的财富或许已经超越了他兄长在位十年的总和,对他本就危险的名声而言,这样的行为令他的风评更加糟糕,而玛蒂尔达显然不应该在行为上也表现得和约翰一般,甚至些许的相似都是她应该避免的:“税收呢?各地的土地收入是否上交,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税收,最重要的是税收,有了税收,她才可以维系她的行政班底,并在此基础上供养军队,毕竟封臣可以找理由抗拒领主的命令,尤其领主还是一个女人:“普瓦捷,波尔多和圣通日缴纳了赋税,但在加斯科涅,我们和西班牙人有些冲突,虽然不是很顺利,但我们的征税官完成了任务。”负责征税的官员顿了顿,“但利摩日子爵拒绝交税,他认为他应该和拉马什伯爵与昂古莱姆伯爵一样享受殿下的宽容。”
“他在想些什么?”玛蒂尔达终于皱起眉头。
对阿基坦的南部地区,少女公爵的掌控力还算强,尽管她很少直接涉足这里,但她的两个重要亲戚,舅舅纳瓦拉国王桑乔七世和姨父图卢兹伯爵雷蒙德六世保障了她南部边境的稳定,但对地理位置重要、经济产出也丰厚的加斯科涅地区,她的姑父卡斯蒂利亚国王阿方索八世却时不时流露出一些不和谐的野心。
早在理查一世去世时,阿方索八世就曾经表示亨利二世曾经将加斯科涅作为他的妻子,英格兰的莱昂诺尔王后的嫁妆,鉴于当时诺曼底的危险局势,这一论述没有得到及时的澄清,毕竟当时约翰在诺曼底面临的麻烦已经牵制了他的全部精力,因此对于姐夫的挑衅,他更多采取回避和缓和的态度,而在玛蒂尔达就任阿基坦公爵后,阿方索八世的行为已经升级到直接介入的程度,得益于纳瓦拉国王和图卢兹伯爵的威慑,他并不敢直接派兵入侵,但如果是以领主的身份征税和任命官员,这样的侵蚀动作他从没有停止,这次只是直接和玛蒂尔达的官员撞上了。
对阿方索八世的行为,琼也曾经试图从莱昂诺尔王后的角度入手加以制止,她们在比利牛斯山的边境数次见面,但进展甚少,据琼的描述,莱昂诺尔王后不吝于回忆昔日的情谊,恳求她们能和平相处,但一言一行无不站在丈夫的立场上,如果琼想要诱使她承认亨利二世从未承诺将加斯科涅作为嫁妆,她便闭口不谈,“她惯会骗人,还乐于将自己伪装得仁慈高尚,从小就这样”。
对这位姑母,玛蒂尔达未有接触,但她的行为足够令她清楚她并不像琼一样是她可以相信乃至依赖的亲人,只是她也不能将她和她的丈夫视作敌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毕竟征税官还透露出另一个信号,利摩日子爵的反叛。
在就任阿基坦公爵后,她对下辖的封臣总体采用宽容与妥协的态度,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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