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待你不薄,更有予你满门荣宠之意,你有为何要陷朕若此?”
元羲挑了挑眉,“满门荣宠?太上皇所谓,指的是我父子反目、兄弟相欺、故友离叛?”
好,好。
郭禧要的便是他接话往还,自己但拖过这半个时辰,便能得一条活路,那时再将眼前此人千刀万剐。
他索性一撩袍角,坐了下来。元羲见此,隔栏几步,与他相对盘坐。二人一内一外,若不是昏黄灯烛黯淡,气氛怪异,真如多时不见的好友一般。
“你父子为何反目?”郭禧问。
元羲道:“他为立稳朝堂,不惜陷害多年挚友、儿女姻亲的亲家应安仁,如此行径令人不齿,却叫我如何尊他为父?”
“不错,元坚自诩清流,却最终投入朕麾下;与大哥的亲党分道扬镳,本是应当。他不过尽了为人臣的本分,你是他的儿子,理当以父为纲,却谋亲叛逆。”郭禧目有不屑,如今瞧他像瞧一条咬了主人的毒蛇,“你振振有词,说什么元相不义,归根究底不过是因一妇人的缘故!那应氏女究竟有哪里好,教你如此念念不忘,不惜弃了君臣父子的伦常!”
元羲静静听罢,并不恼怒,候了一会,见他不再言语了,忽问了个不相干的,“您这一生,最想要的是什么?”
郭禧冷不防他这一问,愣了愣,脱口而出,“皇位。”
元羲笑了笑,如玉的风姿在黯淡烛照下蒙上了几分平和。
“我父严苛,我母虚荣;我的三个哥哥,为名为利,暗自相斗。我本无心官场,不过指望太平安稳一生。”他缓缓开口,像是回忆,触动了某颗温柔的心肠,“应氏女温蕙良善,她的兄长有侠肝义胆,她的父亲古板却清正,心口如一。我自与她家结为姻亲,欢欣无限。她,与她的家,便是我一生所求。”
郭禧仿佛懂了些,又不能全懂,只是皱起了眉头。
“我原本可以拥有这些,却全为你一己私欲,旦夕尽毁。”他紧紧盯着郭禧,那目光教人不寒而栗,再不见了方才温和,“你为着你所求之物,毁去我的所求。作为答报,我理当教你也尝一尝痛失所爱的滋味。这不是很公平么?”
“疯子!”郭禧如被当头一棒,恼恨得面红耳赤,“痴儿!朕予了你权势,你要多少个妇人没有!便是要取那应氏女,若不叛了朕,早也已到手了,又何必拖拖沓沓,最后成一场空!”
人与人永远不相通。正如他觉着郭禧对皇位的执念荒谬,郭禧也从不会懂他的渴求。
应公已去,应栖已去。他所敬者皆付断送,唯剩一所爱,如何舍得再断送了她。
他漠然地望着郭显。郭显显然记起了时辰,又强按着冷静下来,那模样搜肠刮肚的,尽捡往日的旧事,与他拖拉时间。
元羲也不急,郭禧想谈,他便陪着谈。郭禧从往昔为三皇子时的游苑射猎、到为帝时近臣私报与的诸臣秘辛,一股脑倾出来说与,生怕那一瓶牵机毒再被想起来一般。
声、色、犬、马。这位帝王拉拉杂杂说了一通,总不离这四字。
好歹拖得将近过了半个时辰,郭禧深陷的眸子里,光彩愈来愈急切,急切到了焦躁癫狂的地步,而后那急切化作了迷惑,又成了惊惶。随着子夜一点点将尽,烛焰腾高了一寸,料想中的卞氏族人,一个也还不曾出现。
外头世界死去了一般。
郭禧口干舌燥,再也说不下去,眼见着一刻比一刻颓唐,愈频繁地瞥着手心里玉瓶,眼眶几乎瞪出血丝来。
元羲不再与他接话,只是道:“太上皇在等什么?子时早过,再要迟滞,外头禁卫可等不及了。”
郭禧默然无语,半晌,绝望的目光盯在了他脸上,望见那深井无波的神色,忽如梦初醒,如被照门脸狠狠揍了一拳,头晕目眩,骇然道:“你、你……你晓得!你从一开始就晓得,是不是!”
“晓得什么?救兵?”元羲唇边绽出笑意。
“元贼!”郭禧无望化作了深彻的狂怒,猛地跳起来,扑在铁栏间,伸出手便要抓他的头脸,却堪堪只到元羲面门前,再近一寸便能碰着,再近一寸却也不可得。
困兽笼中,也不比此时的郭禧更愤怒。他狂吼:“朕是你的旧主!你尽可杀戮,怎能如此折辱!”
元羲淡然无比,好整以暇地问:“候救兵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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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至,方知一场泡影。得而复失的感觉如何?”
郭禧目眦欲裂,双手颤抖起来;紧接着,整个人如风中秋夜,浑身也开始颤抖。
“这也是,你的报复……?”他喉中咕噜噜不清,一瞬由怒转衰,连话也失了气力。
元羲望着他,冷漠催促,“黎明将至,太上皇,请早上路,这是您最后的体面。”
若待禁卫入内,强押着灌入牵机;或一条白绫,按着头勒上,没得丢了他帝王的颜面。郭禧最终认清了现实。
他无言,拾起滚落在地的玉瓶,冷冷笑了一声,再不望一眼元羲,拔开瓶塞,仰头将整瓶毒药吞下,半丝犹豫也无。
倒有了几分旧日帝王的果决。元羲冷淡地想。
他眼望着这位篡逆的帝王、如今的太上皇回躺入床,平心静气;一刻毒发,牵动浑身筋脉血肉,肌理怪异扭曲,伴随着嗬嗬连声痛苦的咝响,又从床榻滚落在地,抽搐半晌,最终仍以一个极不体面的姿势,俯面倒在了血与秽物之中。
烛焰极细极长,像被掐住了脖颈,也命悬一线。元羲将烛火吹熄,立起身,拍了拍衣袍的尘土。
内室的门无声洞开,禁卫闪在两旁。正殿的门也依次打开了,豁然射进灰白黯淡的光来。
元羲走出内室,跨出正殿门槛。里头昏黑,尚未发觉,此时已上接天光,屋宇殿堂重重檐角仍深黑高耸,夜幕残存,天边却已有了灰蒙蒙的鱼肚白。
黎明已至,将失败与过去永久地留在了前夜中。
他叫来禁卫的头领,清明淡漠,“去,向天子传丧报——太上皇,殡天。”
太上皇殡天。
范碧云手心一个哆嗦,险些摔了笼在袖里的那块白玉。
她干立在这一间玉器铺子里,耳听着一旁店掌柜与人闲谈,正说到昨日才有的新事。为着太上皇殡天,要行国丧,停市斋醮三日,百姓人家一月禁宴乐嫁娶,又得家家户户挑了麻布丧幔于门首,以示哭悼。
那店掌柜又嘱咐伙计,“咱们家又不比别的 ,更是要仔细真着,这时节多有贼徒趁宫城里忙乱,偷了贵人的物件来质,更莫提那随葬的珍宝!倘或咱们瞎了眼收上一件,事若发了,你阖门老小都要吃罪!”
说着,才上下一打量门槛里边的范碧云,摆上个和气的笑脸,并不见怎么殷勤,“娘子来瞧我这店里玉件?”
范碧云勉强点点头,再不敢将那玉摆出来人瞧,胡乱指了个镯子,“这个几贯钱?”
……
如论如何,自然是买不起。
她一身再素不过的衣裙褙子,细麻的料,顶着店伙计凉薄的目光出了铺子,在晃眼的日光下,一时失了主意,不知何去何从。
所幸剩有掌事娘子赠的那一支赤金簪子。范碧云得换了二十一贯钱,思来想去,实在无处投奔,终想起了自己的娘家。
那屋舍在京城外二十里处。自范碧云被卖与牙行,无论流落江南,或重回洛京,再不曾会过家里人。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只当他们死了,自己是好是歹,她独个一人撑着。
她更不敢去寻元羲,如今走投无路,勉勉强强地,打算回那低矮的茅屋里瞧上一眼,也说不出是个什么念想。
熟门熟路地踅摸到老屋,那里三两处人家,是个零散的村落,有几户家墙篱笆已败坏了,里头透着冷落的气息,一些个旧邻乡亲也不知是远走或死散了。
她远远地瞧见一户屋舍,茅草的顶,围着一圈泥垣篱落。午日的晴光宣泄,将些粗陋与猥鄙尽数遮掩,一派生机盎然的景况。
范碧云闭着眼也能想见那处的路。入院门,左手横木一尺二寸,有道斧劈的痕;向内十二步,便是正屋;屋前堆着草垛,草秸支棱向外,时常勾住她衣衫。她甚至能想象,靠窗的桌椅边,坐着个作绣活的妇人,门前有个扎着总角、流着鼻涕的小子,正团着脏兮兮的手,搓那泥丸子耍乐。
那是她娘与兄弟。为了养活兄弟,她娘将她卖了。
范碧云不想家去,却一步一步,一双脚不听使唤,忙忙地向前走。在墙垣外,果真见里头有个小子,一般的年幼、一般的肮脏,口中嘀嘀咕咕念着什么。她墙外仔细听来,听出那娃娃含糊不清地唱的是:
“啾啾鸣不休,东西南北头。黄莺黄莺去复来,来到小郎屋上头……”
“扑扑飞不休,东西南北头。画眉画眉去复来,来到小郎屋上头……”
刹那间,一股又苦又酸的滋味哽上喉头,猛地泪水湿了眼眶,打落在她手背上。范碧云慌慌地抹去泪,瞧仔细了,松了一口气,那是个不认得的娃娃。
她在墙边探头缩脑,那小小子一眼见着,不玩闹了,回头冲屋里大叫:“娘——”
里头出来了个腰粗脸红的妇人,包着一方青布头巾,眯着眼瞧过来。
范碧云一愣,不是她娘,一时觉着脸熟,却想不起来。
那妇人望清了她,惊诧地招呼:“泰娘!”
范碧云教这名儿惊了一跳,半晌方才辨认出,这是从前邻家的阿姊,幼年时总一处玩耍。她想走,又心中犹疑,脚下生根了似的,问:“四娘,我家里人……”
四娘通身打量了她好几眼,先艳羡了半晌,拉着她手说话,“大娘子同二郎好两年前便走了,大娘子寻了个……寻了丈夫,可不就搬走了么,这屋子咱们便照管了。泰娘,你这是打哪儿来?一别四五年,你竟贵气了许多……”
她喋喋不休,范碧云只是茫然,渐渐地失望化作了没根底的慌张。
“这回回来了,你还走么?”四娘试探着问。
范碧云将手从那双粗糙生茧的手里抽出来,敷衍答对了几句,转身逃也似地离了去,再不回头瞧一眼儿时那个家。
她忙忙地远走,并不知方向,扑面的泪迹已干,悲伤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四顾茫然的怅惘。
从此,前路失道,她唯有孑然一身,及所携的一枚无价的白玉、二十一贯钱,又该往何处去?
她停在牙道旁的十里亭外,上望洛水河波连天,道迹杳杳,想起了祝兰。
想来,祝兰那时动了念,是想带她走的吧。只是她自个儿贪富贵花丛,迷乱了心目,反暗嘲她不识金玉。
如今她悔了,祝兰又在哪里?
身后的四娘再没跟来,连那屋舍村落也不见了踪影。天地寥远,她终孤独一人。
第144章 第144章良夜帘卷,一双人不眠……
代州的日子逐渐安稳下来。亏得慧理住持那一沓地契,应怜同宗契两个仅是挑屋宅便附近州县满逛了一圈;挑来择去,仍是相中了代州城里的一处,只在五台山以西四十里,一日间可宽宽裕裕地往回。
宅院也宽敞,里外二处,四面有廊枋相连,外头说话的正室、待客的花厅;里头略改,依着应怜的习惯,一般起了一座二层的小楼,敞阔又幽静。两廊院布着耳房、书房、杂库;其次又有后院马厩,养了一匹高健的公马、一匹温顺的驯马。
宅院内外修整过一遍。应怜亲自相看,雇了一个女使、一个粗使,又有个前后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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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的小子。如此一来,家中五口,外加马两匹,家口便热热闹闹安置了下来。
宗契总还觉着委屈了她,她从前住的是乌头门的宅子,家中有院落池塘,女使仆妇十数个,廊枋上饰着朱翠,明耀悦目,灯火不歇,更不似如今简朴冷落。
应怜经过一回树倒猢狲散的光景,对些外物早也不大执迷,反是对着宗契,总有些心心念念的事,又不好白日黑夜挂在嘴上,没得招人笑话。
她想催宗契快些娶过自己去。
婚事已预备着排办了。打此间宅院一落定,宗契便请了媒人,依着六礼的规矩,小定大定,从她家门三进三出,花红表礼、并两只亲擒的活雁,惹得近邻纷纷来道喜帮衬,为应怜做足了脸面。
只是这六礼一一办妥,少说也得半年。
应怜掰着指头数日子。自打去年九月,在延祥寺的那两回,过后五台山的路上又有几回,零零星星,那夫妻之间的事,统也有个七八回。最后的一次,是在这间宅院里,僮仆们尚未雇买,家中只他们两人,夜来说着说着话,便……
每每想来那事,她总有些脸红心跳,身子发烫,说不清是喜欢是烦恼。喜的是与他亲近,烦恼的是总担心月信不至,到时落得个未嫁先妊的名头,总好说不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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