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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和沈宴宁?

    怎么会呢?

    愈想愈觉得荒谬。他摇头笑了一下,径自倒了一杯酒,慢慢啜饮一口,酒体绵软,光滑,香气馥郁。

    这句话就像是这个绵长漆黑的夜里,一句醉后无关紧要的问候。赵西和并没有深究问题的答案,只是和他说了一段往事——

    那是19年的一天,沈宴宁远渡重洋赶赴巴黎求学。孟见清在机场外等了一天,不是没想过死皮赖脸把人留下来,哪怕只是再陪他一阵子也好。

    其实那时只要一通电话,他就有时间,或许能把人留下来,但最后直到飞机起飞,他依然没有任何动作。大家都以为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结果第二天他搭乘了最早的一趟班机飞巴黎。

    巴黎那么大,谁也不知道沈宴宁的落脚点在哪里,就像孟见清不知道他此趟的终点在何方一样。落地戴高乐机场的那一刻,他望着四面畅通的道路时才意识到,他根本就找不到沈宴宁。

    她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决绝得令人心惊,仿佛要彻底从有他的世界里消失,而他对她的生活一无所知,甚至没有一个她朋友的联系方式。孟见清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巴黎待了半个月,没人知道这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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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月里他做了什么。

    他是被孟长沛突然召回京的。起因是孟见川被监察组的人带去调查,那段时间恰逢严查,孟家处在风口浪尖上,被人推出来第一个卸磨杀驴。孟见清回国后为这些事焦头烂额,总之,那是段兵荒马乱的日子,让人不由想起起七八年前,也是如此动荡不安。

    都说七年是一个轮回,不同的是七年前,他痛失亲友;而七年后,他痛失所爱。

    即便如此,孟见清还是在奔波劳碌的日子里抽出时间去了几趟巴黎,这仿佛成了他人困马乏的岁月里,唯一值得慰藉的事,结果当然是找不到。沈宴宁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身边没有人知道她的踪迹。

    孟见清去过她学校好几回,不知是不是天意作祟,竟然一次也没遇到过她。再后来孟家的事情处理好,他大概是觉得两个人真的没缘分,也就消停了,只留下惠北西街的书房里那厚厚一沓机票。

    “那么厚的机票,”赵西和一边比划一边醉脸坨红地说:“要不是梁宵一不小心发现,我都不知道三哥原来还是个痴情的人。”

    “我告诉你,沈宴宁走那会儿我是真怕他要发疯。你是没看到,当年廷言哥出事的时候,他差点提刀把人给砍了。”

    席政坐在他对面,好奇又遗憾地想,今晚坐在这里听这些故事的主人公应该是沈宴宁才对。

    赵西和打了个重重的酒嗝,口齿有些含糊,继续说:“你别不信,三哥当年还进过警校呢。”

    说起来,所有的事都要从孟见清进警校说起。

    2010年,孟见清刚从哥大法学院毕业回国,按照原本计划本该进入涉外部门,但孟长沛却改了主意把他送进了警校历练。彼时叶廷言还在警校做助教,孟见清进校后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表兄弟两人在警校混得风生水起。但优秀的人是会遭来眼红的,何况还是个只有背景没有经验的空降兵。

    人永远都不要高估人性的善良,而低估人性的残恶,所有人在权力面前斗会变得面目可憎。

    本来这只是同学间的争强好斗,学校里有时会用这种方法来激励学员加强训练,只要不出格就没关系,偏偏同寝的舍友里有个偏激的愤青,处处和孟见清作对。有人恰好利用了这一点,在某次学生假期离校时,偷偷在他的车上做了手脚。

    从小生活在叔伯争斗中的赵西和都无法想象,人心竟然可以作恶到这种程度。那天是中秋,孟长沛叫了两兄弟回家吃团圆饭。孟见清刚刚结束完一场剧烈训练,懒得开车,把车钥匙扔给了叶廷言。

    就那一天他坐在了副驾驶,也就没注意到后轮胎上的问题。车子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对面突然冲出一辆卡车疯了一样撞上来,叶廷言反应再快也架不住对方不要命的开法,最后这场事故造成两死一伤。肇事者当场死亡,叶廷言在送去医院的路上不治身亡,只有孟见清因为坐在副驾驶躲过了一劫,却也被打上了终身残疾的标签。

    这场事故究竟是怎么引起的,只要一查就都清楚,孟长沛当时却压了下来,不许任何人说闲话,将这当成了一场普通车祸处理了。孟见清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始作俑者,那时都走到门口了,硬生生被武警押了回来。

    孟长沛不让他管这档子事,最后是孟见川出面,让他先去其他地方待一段时间,权当是养病散心。于是那一年孟见清只身搬去了西山寺,在那住了几年后,终于等到罪魁祸首落马。

    但是时间豁免不了人的罪孽。他再如何念经度佛也没办法走出那天的阴影以及那架在他身上的,沉重的,血淋淋的枷锁。

    二十七岁的孟见清被困在了二十岁的车祸里,他没办法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幸好在他对人生最无助的那一年里,遇到了沈宴宁。

    其实只要沈宴宁再回忆回忆,就会想起几年前的一个初秋,她和孟见清在西山寺的后院有过一个短暂的照面。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天气并不明朗,甚至隐约飘了几滴雨,她站在廊檐下等待前去瞻仰佛像的同学,秀白的裙角沾了一抹香灰,落在了他眼里。

    院子里有一个小池塘,水面上的荷花早早干枯,微风吹过,略带焦黄的荷叶一团团舞动起来。

    那是萧瑟的秋天吗?

    那分明是一个迟来的且明亮的盛夏。

    何其幸运,在那些承载着无法消亡的孤独的时光里,有个人热烈又明媚地照亮了别人的幸福。

    第63章

    吹了一夜寒冷湖风, 车厢里暖气袭面,吹得人昏昏欲睡。沈宴宁坐在车门一侧凝视窗外风景,孟见清靠在她肩头淡然酣睡。

    她僵硬地转了转脖子, 低垂眼睑审视他的脸。车里漆黑一团, 只能借着偶尔闪过的光亮得以看清一二。孟见清阖着双眼,夜火辉煌却赶不走他脸上的凄寂,还和从前一样, 一到夜里, 他周身就落满了寂寥。

    沈宴宁心里忽然漾起一种别样的心绪, 踌躇的,阴郁的, 泛酸的,甚至是滞闷在胸口的一抹怅然。

    车子一点点汇入主路,拐过几个弯后沿着坡道小巷缓缓行驶。

    孟见清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醒来,一睁眼,沈宴宁正盯着他看,神情晦涩难明。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仰头亲吻她的唇,一只手扣着的后脑勺往自己唇边送。

    说不清为什么,肩头落空的那一刻,沈宴宁竟有种无法言说的黯然。她忍不住低头配合着, 与他唇舌缠绵。

    吻了一阵,孟见清松开了她,往后靠了靠。沈宴宁迷蒙着双眼, 小口喘气, 湿润的唇在黑郁的夜里像是覆盖了一层淡淡的光。欲盖弥彰似的,她把身体扑在前面座位的椅背上, 头枕在臂弯里,垂落的长发遮住了她半张脸。

    过了会儿,孟见清伸手去捞她,撩开碍事的头发,看清了她那双清清凌凌,融合了月色的双瞳。他轻轻一抹,指腹略微潮湿,挑眼笑问:“哭了?”

    沈宴宁愣了愣,都没发觉眼眶是何时湿的,只觉得今晚这惆怅满盈的情绪来的莫名其妙。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潜移默化里孟见清早已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她推开孟见清,往车门挪了挪回避他的视线,淡淡道:“空调吹的。”

    鬼知道空调暖风会不会吹得流眼泪。

    孟见清收回手,虚拢着她的腰,默契地不再追问下去。

    车子很快开到了她家楼下,沈宴宁没立刻下车。孟见清酒醒了一半,撑着额饶有兴致地问她怎么了。

    已经是午夜时分,街边店铺早早掀了门,街上行人寥落。沈宴宁忽然扭头说:“明天正好是除夕,要不今晚就住这吧。”

    她的眼神坦坦荡荡,干净得如同刚出生的稚儿,没有掺杂一丝杂念,却温柔得可以融化阿尔卑斯山上常年冒白的雪峰。

    沈宴宁的公寓不大,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入口的玄关处放了个玻璃瓶,里面插了几只黄玫瑰,有两三片花瓣因为缺水而蔫萎。客厅放了一张两人座沙发,蓝色的布料上斜铺一条艳红的毛毯,茶几上还堆着她来不及收拾的工作资料和电脑。整个房间的布置大都采用了明亮的颜色,极致的饱和色彩让冷清的房间看起来格外温馨。

    这样大胆的撞色和沈宴宁本人一点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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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孟见清印象里的沈宴宁,应该是单调的,内敛的,书架上也该是摆着几本生涩的法文著作和理论书,几乎不需要让人太费劲地就知道这只是她一个获得片刻休息的落脚点。

    可不管是贴满一冰箱的冰箱贴还是通往卧室的那面涂鸦墙都让孟见清觉得,他太不了解沈宴宁了。

    他拿起她放在枕边的一本三岛由纪夫的著作,随便翻了几页,满满当当全是她的阅读笔记。

    和他相处的那一年,她从不看这些。

    这个认知让孟见清意外有些挫败。他坐在床边,双手向后撑,仰头盯着暖黄色的灯光,无知无觉,说:“阿宁,我应该早点来你家。”

    “为什么?”

    孟见清看她一眼,说:“我对你一无所知。”

    沈宴宁埋头在衣柜里翻找些什么,头也不回地闷笑道:“这不是很正常吗?”她甩给他一条皱巴巴的浴巾,说:“你和我才相处了多久。”

    因她这句话,孟见清陷入短暂的失神。

    沈宴宁上前推了推他,指着一道门,催促道:“那儿是浴室。你先去洗澡。”

    孟见清回过神,从她手里接过浴巾,那上面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因为长时间没有使用过的潮气。他放在鼻下嗅了嗅,倏尔一笑,转头进了浴室。

    沈宴宁望着他消失的背影,直挺挺地倒在床上,脸贴着柔软的被单,长长地泄了一口气。她不由生出疑窦——也许从罗弗敦群岛的相逢,她就下意识地松懈了对孟见清的抗拒;就像今天的这番邀请,也许一半是她自愿的

    一整晚,他们罕见地什么都没有做。

    两个人挤在一张不足一米五的小床上,孟见清从背后很自然地搂住她的腰,低低地和她说一些睡前故事。

    沈宴宁陷在干燥绵软的床品里,意识渐渐模糊,睡意朦胧地喃喃说:“孟见清,我好困啊”

    &quot;阿宁——&quot;孟见清像是成心不让她睡个好觉,一会儿捏捏她的脸,一会儿又蹭蹭她的脖子,非要把她弄醒,沈宴宁半眯着眼,不满道:“你干嘛”

    他笑了笑,和她额头贴着额头。

    黑暗里,什么表情也看不清。隔了一会儿,孟见清忽然道:“阿宁,我留下来陪你吧。”

    或许是困意,亦或是身体里残留的酒精作祟,沈宴宁大脑仿佛宕机了一般,迟疑了几秒,嗓音干哑地说:“我房子太小了,住不下两个人。”

    孟见清被她这副神情恍惚的模样逗笑,借着这半懵半醒的状态,继续说:“那我给你买个大的好不好?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海的那种,就我和你住着?”

    他轻轻啃噬着她的唇,迫着她回答:“你喜不喜欢?”

    冬天的夜晚太黑了,墨水一般,从留着缝隙的薄纱窗帘里涌进来一团粘稠的黑,像浪一眼翻滚着,一层盖过一层。黑而静的空间里,留下一股潮润的气息。

    孟见清的呼吸滚烫而细密,丝丝缕缕将她包裹住。

    沈宴宁好像在这一刻清醒过来,犹如潮水褪去而得到新鲜空气的鱼。她抱着被子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头发蓬松凌乱,定定地看着他。

    孟见清见状也跟着她的动作半坐起来。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黑暗遮住了人的大部分情绪,只剩下淡淡的轮廓和在静寂空间下格外清晰的对白。

    她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好像是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深夜寂寞,孟见清的心绪被黑夜牵扰。他揉着她乱糟糟的头发,心中不免惝恍,然后听到她用极低极低,似真似幻的声音说:“睡吧。”

    这段插曲仿佛是这个夜晚的一场梦,梦醒花落,谁也没有再提起。因为他们清楚地明白四九城里的那段时光已经回不去了

    杯酌犹倾腊酒,漏箭已传春夜。

    秋去东来,往复又一年。生活还是在滚滚红尘里不断前进,人也一样,沈宴宁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只不过这份平静里出现的唯一纰漏是孟见清,他在日内瓦度过一个新年,年后飞回了帝京。

    沈宴宁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再来,她把这两个月当作一场露水情缘。露水,顾名思义落地即消失,不能长久存在的东西,又何必去时刻记着。

    她这样想着,也就能以平常心去处理这段关系,反正他来一趟,她就平淡地迎着。

    帝京到日内瓦长达十八个小时的航程,孟见清来得并不勤快。有时落地是半夜,有时是凌晨,通常酒店也不订,直愣愣地往她住所赶来。

    有一回夜里,沈宴宁因为白天发烧,洗漱完早早地睡下了。睡前服下的几粒感冒药药效上来,前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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