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脸都涨红,他一面捶打方美一面摇头,“不知道。”
文侪点点头,轻飘飘夸了句“好聪明”就下了床——进行到第七场委托了,这还是头一回碰见能看得见四谜题的NPC,只不过毕竟他俩都是小孩,解释究竟有几分可信度还不好说。
之后,文侪再没管那俩小孩打架还是骂架,只又绕过画屏,停在了一紫檀木方角柜前。
开柜后先飞出大团的灰尘,文侪呛得咳嗽起来时,那俩小孩倒是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衣柜内仅挂着三条藏青色的上衣以及一条深灰的长裤,断了线的蛛网在煤油灯下微闪,文侪伸手摸了摸,衣裳上皆被灰尘覆满了。
他的目光迅速将衣裳给扫了几回,瞧见了那条深灰长裤口袋处被蹭掉了灰,眼下还没有新灰重新盖上去。
文侪将手伸进去,摸到了两张纸团。纸团正反面都写了字,由于阴梦的字体代入机制又发挥了作用,文侪只一眼便清楚那是他与戚檐的通信纸条。
第一张纸条的正面是戚檐,也就是薛二少写的——【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意的吧?你不会狠心拒绝我的吧?】
反面是他文侪,也就是郑槐回的——【我受宠若惊。】
第二张依旧是薛二少写的正面——【我好想你,我想见你。】
郑槐——【多谢二少关心。】
虽说戚檐原身的情意表达颇热烈,可郑槐的回答却是模棱两可,文侪没法单凭这两张纸条判断郑槐与薛二少的关系。
“好乱的关系……”
文侪想着,见外头天色好似有点泛白了,于是朝那床瞅一眼,见俩小孩应是打闹累了,这会儿已经在床上呼呼大睡了,于是顺手帮他们盖好被子,这才轻手轻脚往门外去。
***
翌日,文侪一早上都忙着给苗嫂打下手,直到用过午饭,这才得以借消食往外去,哪曾想方踏出屋门几步,便听月洞门外一片嘈杂。
他皱起眉,嘀咕一句:“靠……不是又有人来找我麻烦吧……”
果不其然,他才往外踏出一步,便有一穿灰鼠长衫的道人伸腿拦了他的去路,手朝前一指便叫下人给他逮了。
然而由于那男人使唤的不过俩寻常家丁,文侪真挣扎起来那俩瘦小家丁也招架不住,一霎便往一旁的雪地里栽去。
文侪倚着门洞直喘气,问:“你们不由分说就抓人,这是要干什么?!”
那灰衫道人便答:“你同大少结亲圆房在即,自然得把身上的妖魔鬼怪给驱个干净!”
“昨儿那方大爷还没驱够?!”
“他一名不见经传的方家,能有屁的本事?告诉你——老子乃茅山道士岑家第三十九代传人,唯有经了我手方能称得上干干净净!”
文侪不理他,起身要走,却见不远处又跑来五六家丁,一位拿了个梆子冲来,往他额前哐咚便是一砸。
血丝从文侪泛褐的鬓角漫出来,他虽说仍旧精神甚好似的在心里骂骂咧咧,眼前却还是冒起了星点。在他的脑袋沿着石墙往下滑时,他瞧见那露在墙角处的一双保养得当的玉手,以及那宅子里少见的紧窄白袖。
“薛有山……”文侪恶狠狠一声念罢,便彻底昏厥过去。
***
文侪再睁眼时,已被关进个木箱子里,只是他平躺箱底,顶头有不少的空洞,不知有何用处。
好一会过去,他听见有人在外头敲了敲那箱子,是薛当家的声音。
那人叹了很重一口气,说:“小文啊,没提前同你交代,是我这亲家公做的不对。可是这驱鬼仪式呢还是非受不可!你也知道,我们家有山身子弱,若是不把你身上的妖魔鬼怪清理干净,指不定要叫有山他婚后也不得安宁……你看在有山适才帮你包扎额前伤口的情面上,就安稳点受了吧!”
文侪平静地听完,发觉那人绝口不提驱鬼仪式的法子,也多少能猜出用的恐怕不是什么人道的方法,可他还是低估了不人道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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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木箱里眯了几分钟,忽听外头人声,应是那岑家道士来了。
那道士嘿嘿一笑说:“当家请看,这便是我那些个会吃邪祟的宝贝!待我一会儿将它们放入箱中,再将入口一封,关他们个俩小时!什么邪祟,什么妖怪!尽根除!”
那薛当家似乎没太大把握,说:“我看这花色,似乎是有毒……”
文侪听他们的声音忽大忽小,心里不由也生了些忐忑,却也只能阖眼默默催促他们快些办正事。
道人嘻嘻笑了一阵子才回答薛当家的话,他说:“当家,您有所不知,我这几只乃神兽哩!那可是轻易不咬人!只有……只有……”
“只有什么?”
“只有那位身上真有邪祟,它们才会咬!咬罢便算是解了毒呢!”
文侪平静听来,心如死灰。
没过一会儿,只听道士一声“放罢”,便听箱上载来一阵粘稠声响,伴着几点杂音。
那是吐信子的声响!
特么的,那狗东西往箱里放蛇!
数十条不知花色的蛇爬了进来,还皆是长近1米的大蛇。
那些蛇并不互相撕咬,只是绕着他的身子,探头探脑,文侪起初并不敢动弹,可是几秒后那些畜生便冲他张开了齿牙。
双腿猛力往箱子上蹬,手指则死命卡在那青蟒的口牙之间,文侪这才喊道:“薛当家!您莫要听信那道人假言!这些东西不过是寻常畜生啊……呃……”
文侪左手虎口处忽而被咬了一口,他猛力一甩——甩不开,那蛇的两颗前牙像是钉子打在了他的肉里头。他于是含着生理性泪水,一边猛砸它的毒囊,一边扣住它的嘴,死死将它的嘴撑了开。
只听噗嗞一声响,那毒蛇松了嘴,文侪却是使劲抠住那处被咬烂的皮肤,疼得险些翻了眼。
“郑槐……就遇到这么些人渣……”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趁他一个不备,一只长蛇钻去了它颈子底头,等到文侪伸手垫去隔开时,那畜生已将身子越发的收紧。
“救命……救……命……”
眼泪从逼红的眼球中漫出来,文侪昏死过去前,最后一次抬脚踹了箱子。
第185章 【郑】EP8 【天涯海角未必无美景。
文侪睁眼时已听不到身边蛇吐信子的可怖声响,眼球转了转,最终盯住了外头的一线光亮。
那是什么?
他不清楚。
于是他很快便伸手摸上了那将他与外头光线阻隔开的东西。
嘎吱——
过亮的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一个大娘忽而尖叫起来:“你!你怎么从那宅子里跑出来?!!”
“怎么不能?”文侪疲惫不堪,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紧皱眉宇问。
“当、当然是因那宅子走水了!直烧了四天四夜,里头的人早都烧死了!”
“四天?四天那眼下不是到第七天了?!”
文侪猛然攥住大娘的手臂,欲问出个所以然,那人却只是催他说:“小兄弟,你既活了下来,便在这儿留个名字……”
文侪看那人手下垫的黄纸有些熟悉,眯眼一瞅,才认清是存盘纸。只是他和戚檐在存盘一事上都是保守派,若只是因着不想再被蛇咬、被方大爷打之类的理由,他是万万不肯答应存盘的。
于是就在他思考的那俩秒钟,那大娘的神情忽而大变。她瞪大双目,指着文侪身后,说:“鬼、鬼、鬼啊——!”
一声还没喊完,文侪便给自薛宅伸出的一只漆黑大手捂住了口鼻,倏地被拖进了那被烈火灼烤的宅子中。
砰——
宅门再次阖上了。
***
戚檐今儿起得忒晚,连午饭都没来得及用,奇怪的是那视食为天的薛母竟也没来唤他。他抬手胡捋一把头发,见屋中没人,便肆无忌惮地翻起薛有山的包裹。
里头除却昨夜他看清的那些东西,其余的也大差不差,什么“阿侪抛下的糖纸”,什么“阿侪用坏的斧头”……总之应有尽有,看得戚檐心中直冒无名火。
这便罢了,他又一翻,翻到薛有山包袱底下一袋发烂的中药材,一块停转于十一时三十九分的表,还有几颗生了虫的苹果。
“这阔少,怎么尽拿着些老东西,难不成是恋旧吗?”
他没有思路,时不时还要往窗外瞥几眼——虽说主要是为了提防薛有山回来,可那人若当真回来了,他其实也能用替他收拾行囊的理由敷衍过去,只是这院里院外也太过安静了些,就连麻雀低啼几声都能成这儿的霸主。
翻够了,毫无新意。
戚檐伸了个懒腰,正打算跑外头去看看宅中人都在忙活着什么。忽听下人窃窃私语,说的是那文公子没过门呢,这一天天的,恐怕很快就要死了。
他吓一跳,忙要他们指路,到了庭前时,薛宅子的人几乎都在了。可人群的中心仅摆了个不足一米七长的木箱,里头尽是叫人崩溃的哭喊。
——文侪的声音。
他踉跄一步要上前,没曾想给那凤梅攥了:“你别上去,适才那薛有山都跪下了,也没能把文侪放出来!你上去为他求情,不是又要惹他遭人非议么!”
“我又能怎么办?!”戚檐难得失控,几秒钟后却还是镇静下来,他说,“好,成,小爷我不去给嫂子惹麻烦!我走,我走还不成?!”
他知晓昨夜文侪去翻了他的房间,不出意外,那些线索应该都没收拾。他大步往那儿走,而后在自个儿屋内了解到了自己原身对郑槐的暧昧感情。
“特么的,又来一个疯子!”
戚檐将手中书信反覆看了,总觉得差了些滋味。
他想啊想,不久后想到阴梦里他和文侪二人中的非九郎者,多是影响另一位生死的重要角色。那么假使这二少与他嫂子郑槐仅仅是追求与被追求的关系,郑槐就不该将这薛二少选定为他戚檐的替魂对象。
“应该在哪儿还有些线索……”戚檐推开屋门跑出去,叫外头北风吹得耳朵都没了知觉,“谁才是最有可能掩藏郑槐与二少有私交的人?”
“除了想要拿那般丑闻来要挟人的,便仅剩下想要隐瞒此事的……”
戚檐有预感,那些线索若是不在苗嫂屋里,则必在薛当家和薛母那儿。由于苗嫂和文侪住在同个屋子里,估摸着重要线索文侪早翻了个大概。
他于是朝主卧跑去,只跑得风百次狂掀过,双耳刺啦刺啦地发疼。
***
当家的屋子果真与宅中其他人的级别不同,一进门便是明晃晃的黄花梨木雕,再转眼,是各式各样的小柜、博古架……
戚檐没工夫欣赏,方进屋,便齐开两屉,将里头有用没用的东西都挨个倒出来看过才算完。
他先前听薛宅管事说过,那老爷和夫人平日里脾气还算温和,对待儿子更是一口一个心肝儿,可却不喜欢儿子跑他们房间瞎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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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那提醒过于露骨,戚檐不免也生了些警惕,翻东西时再着急也时不时要往外头瞄个两三眼。
屋里的奇珍异宝十指数不过来,由于那薛当家之前读过点书,为附庸风雅,买了不少书籍作装点,这当然无足轻重,但可苦了扫雷式翻找线索的戚檐。
为了翻到几张郑槐与他原身交流的信纸,硬是将那些大小书籍挨页翻去。
没有。
他却不信。
他的眸光在屋子上下绕了一圈,末了停在一个被列于博古架上的司南上。
眼前忽而不合时宜地闪现起薛有山那块停滞不转的表。
这司南会转么?
他生了那般疑惑,鬼使神差地将司南底盘往另一个方向转去。
那司南果真半分不动。
“时不变,地不动……我们这是被困在了哪个风水宝地?”
戚檐于是抓起那司南满屋子走,从里踱到外,直到那司南在一口水缸前颤悠悠地转动起来。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攥着块石头便如抛掷棒球一般砸向大缸。
砰隆——
缸碎了,很快又被戚檐挪开。
他没找到好使的工具,只能拿十指生刨,待刨得十指皆是血才挖着个小匣子,匣子没上锁,里头有两张纸。
一张是他写的——【天涯海角未必无美景。】
戚檐笑一声:“哈,想私奔。”
一张是文侪回的——【得你,无处不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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