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远意味。
他垂下眼帘,拇指在酒碗边缘摩挲,仿佛漫不经心般开口:“情深意浓,挺好。你的心魄不似我……残破得只能借一副身体里的情丝才能感知温情。而你不同,你的心是完整的,你能有所有的感情,甚至比寻常人更丰富,爹羡慕你啊。”
他说到这儿,竟伸手过去想揉凌司辰的头,却被后者狠狠推开。
“……什么意思?”凌司辰眉头微蹙,目光里多了一丝戒备。
归尘认真地看着他,眼神深邃,似是透过凌司辰的面容看向更久远的记忆。
“你知道魔界之人,生来便是残缺的吧?体内少了一部分气,还缺失完整的情感。正因为如此,心魄会逐渐硬化,最终结丹——也就是你诛魔所得的魔丹。”
“所以呢?”
“结丹的尽头,便是沦为怪物,吃人、作恶。魔界之人,出生伊始便背负了这份罪孽……所以,爹这些年所做的,便是将这些罪人尽数铲除,为了守护世间安宁,也为了护住你。”
归尘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凌司辰眼神微变。
其实他对结丹之事已不意外,早先修炼时就听岩玦和菩提提过。但他惊异的却是归尘的态度。
“铲除?罪人?……他们不是你的同族吗?”
归尘忽地一笑,手腕一翻,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小刀,刀刃寒光凛凛,骤然插在桌面上。厚重的木桌应声而裂,骨碟中的牛骨被刀锋硬生生劈成两段,裂缝间还带着几分凌厉的劲风。
“杀魔而已,仙门杀得,我杀不得?说到底,我们目的是一样的。而我所做的,不过是终结那些本就注定走向灭亡的残尸罢了。”
“……”
凌司辰沉默不语,紧盯着归尘。
归尘却依旧在笑,平和的笑容却透着一股冷意。他转动刀柄,烛光映在刀刃上,泛起森寒,“可魔界也有东魔君霖光那般糊涂与天真的存在。总以为哪怕变成了怪物,也有朝一日能恢复如初……正是这种自私、贪婪,才是害得世间生灵涂炭的根源。”
他话音稍顿,视线温和地斜向凌司辰,带着几分探寻的意味:“等你变强了,帮爹把剩下的罪人全都清理干净,好不好?”
“……”
凌司辰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
归尘也不逼他,只是将刀递到凌司辰手中,见他迟疑,索性按住他的手腕,强行让他握紧刀柄。
凌司辰眉头紧蹙,手扣着那刀柄,呼吸很重。
“我问你,若是菩提结丹了,你会如何?也杀了他吗?”
他的话一出,旁边的玄袍道人便像被惊雷劈中一般,咀嚼的动作顿住,喉咙一滚,竟硬生生把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嘴唇微微颤抖,余光向归尘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
归尘似笑非笑地偏头,扫了菩提一眼。
“他会自杀,”他语气淡然,又扯起唇笑了一下,“对吗?”
菩提顿时面如死灰,额间冷汗直冒,却一个字也不敢答。
凌司辰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盯着归尘,低声道:“别的我不知道,但我不会让你杀了他。”
道人蓦地抬起头来,一时睁大了眼,看着少年与他爹对峙。
归尘依旧带着那副平静的笑容,“自他结丹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你所看到的,不过是一具会动的尸体罢了……你总有一天也会明白,你这点仁慈,其实毫无意义。”
说罢,他忽然猛地伸手,一把扣住菩提的肩膀。菩提浑身一颤,腰身一滑,险些摔倒。碗筷滚落到地,酒水倾泻,溅湿了一身。
道人脸色煞白,身体僵直不敢动。
却听归尘继续道:“当然,爹只是给你做个比方。菩提和岩玦待久了,心魄强韧,倒不至于那么容易结丹。”
凌司辰看着这幅光景,沉默地弯腰捡起菩提碰翻的酒碗,却始终没有移开盯着归尘的目光。
归尘放开菩提,低笑一声,声音沉稳如常:“牺牲是有必要的,你以为北渊是如何来的?有时候要迎来曙光,就必须经历至深的黑暗,而在黑暗中,哪怕化身修罗也在所不惜——为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世间不再有伤痛,如我失去你娘那般……”
“不要让虚假的仁义挡住你的脚步,辰儿。唯有这样,才能保护你真正想护佑的人。”
这句话落下,四周顿时静得只剩风声拂过。
菩提垂首一动不动,凌司辰则冷冷地盯着裘袍男子。
归尘见两人面色一青一白,都不说话,却突然语调一转,调侃道:“不过你放心,你不会经历这些黑暗。既然爹知道了你钟情于那个姜姑娘,便会想法子替你争来,让她乖乖待在你身边——”
“你不许碰她!!!”少年猛然站起,膝盖撞得桌子一晃,碗碟叮当作响。
岩玦正好回来,见状一怔,“怎么了这是?”
归尘顿了半晌,扬了扬手,笑意却未减:“好,不碰就不碰。”
岩玦的目光在三人之间转了几圈,见凌司辰目眦欲裂,拳头攥得死紧;又见菩提跟个石化的雕像一样,动也不动。
他多半猜到怎么回事了,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凌司辰倒是很听岩玦的话,最终顺着力道坐了回去。他重重把气给憋下,只冷冷道出一句:
“归尘,你真是个疯子。”
第176章 必须变强
凛冬之尾,天幕阴沉,人们纷纷在家筹备除夕,炊烟袅袅,暖意笼罩着每一户窗棂。而涂州远郊之地仍有寒风怒号,荒野间漫天枯枝飞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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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本该空无一物,却有两道人影静立于冰封湖面之上。
“君上,您确定吗?”清冷如霜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隐忧。
湖面薄薄的冰层轻托两个女子,若天然臣服于她们的步履。
“嗯。”赤衣少女低头凝视自己的手掌,“离血月盈满还有半年光景,可如今的我,连飓衍的‘飞风走叶’都防不住。”
她语气轻描淡写,眉目间一抹决然却清晰可见。
说是要歇,却不过两日,脑子里的“霖光”小人就不住鞭策她,危机感如山般压在眉睫,躺着如芒刺在背,坐着如针扎屁股。到最后,她到底还是没耐住,终于又跑回了这冰湖上。
对面的青衣女子却依旧未言一语。
只听姜小满忽而轻笑,带了几分自嘲:“归尘近在咫尺,我却束手无策。那一战,若不是千炀参战,我根本拿不下他……羽霜,霖光何曾这般狼狈?”
羽霜缓缓抬眸,目光沉静,“君上如今凡躯,与昔日不可同论,莫要太苛待自己了。”
“凡躯又如何?”姜小满语气陡然一厉,眼神灼灼如火,“四象之躯能做到的,凡躯也当做到!至少,我要恢复到霖光一半的实力!”
对面鸾鸟眨眨眼:“那君上不放假了?”
姜小满叹息一声:“我算明白了,解决飓衍和归尘之前,这颗心是没法安宁了。”她道完,却忽又抬眸,“欸不对,羽霜,你刚才是在讽刺我吗?”
“属下失言,请君上责罚。”青鸾躬身垂首。
姜小满嘴角微弯,笑意浮上眼底:“别道歉呀,我甚是欣慰呢!朋友之间就该这样嘛。”
“朋友之间?”青鸾睁大眼睛。
“比起霖光的旧部,我更把你当朋友。”姜小满点点头,神情却变得郑重而肃然,“所以羽霜,我也直言了——事到如今,我必须变强!”
风拂起两人的衣角与长发,冰面的反光映在羽霜脸上。
许久,风止。
羽霜轻启薄唇:“好。您告诉我,需要我做什么?”
姜小满道:“用你的祝福技,攻击我。”
此言一出,羽霜脸色大变:“什么?君上别开玩笑,以您现在的凡躯,属下怎敢放肆!”
“我没有开玩笑!你若不出手,那最后与我交战的,会是飓衍,会是蓬莱!”姜小满的声音陡然拔高,声声按捺焦急,“在天山的时候,金翎神女曾提到过一句‘那人会醒来’。你应该也知道,若真如此,那等待瀚渊、等待所有人的,会是怎样的劫难……我岂能坐以待毙!”
羽霜被这话震得一怔,眉心紧蹙。
“可是……”她欲言又止。
“羽霜,你的冰技、你的烈气我都极为熟悉。只有在这烈气之下,我才能重拾操控气脉的感觉。我需要你,助我恢复以往的功力。”
此言既出,青鸾深吸一口气,再无迟疑,眼底最后一抹迟疑转为了坚毅。
“属下明白了。”她缓缓闭上双眸。
下一刻,周围空气陡然下降,冰霜自她脚下扩散开来。刺骨的寒意袭卷四方,雾气弥漫,顷刻间天地如覆银装。羽霜的身影渐渐消隐于雪雾之中,唯有漫天冰雪旋舞,随风激荡,夹杂着锋利如刃的冰棱。
无数冰刺漫天呼啸,寒风刺耳,似千刃万刀齐发,在这一片天地间肆虐、席卷。羽霜的身形已被尖羽覆盖,羽如钢铁,护卫周身,只因这冰暴穿透一切、直将所指之处夷为平地——这便是羽霜的祝福技“棱白冰尘”。
姜小满被那冰暴吹得额发乱散,却掩不住一双棕瞳中凛凛无惧的光芒。她周身灵气微微涌动,化作一抹静默流淌的淡蓝。
若是霖光,自能轻易化解此术。
若是霖光,便能捕捉任何一丝一缕的水脉,哪怕是霜鸾烈气所化的飞雪。
“来吧。”她轻言,向着风雪里的羽霜抬手招了招。
一声如山崩地裂般的巨响炸开。
漫天雾气将整个荒凉的城郊笼罩,冷风卷起碎雪,将天地连成一片茫茫白色。雪暴之中,只听见呼啸的狂风与冰棱擦破空气的尖啸。
许久,雾气渐散,升腾至空中,氤氲化作轻雪,飘向涂州城。
“娘亲,快看,下雪了!”
涂州城内,街道之上,稚嫩的声音响起。孩童驻足,仰头望着天空。
殊不知,这座城已近十年未见飘雪。
妇人低头一笑,将孩子抱起,轻声道:“是啊,晚冬瑞雪,是吉兆呢。”
街巷间很快便充斥着欢声笑语,无人听闻也无人在意,那遥远城郊僻地的喧嚣。
……
水起冰凝,冰破水涌。
而那湖面之上,寒气与烈气交错,红衣少女立于冰雪之中,扬手迎击那如刀割般的冰棱。灵力在她掌间回转,她专注地感受每一丝气息波动,尽力捕捉、引导,将其化为己用。
一点一滴,她循着记忆中的碎片去复刻。
一招一式,她努力地重复、纠正,修炼得浑身汗湿,红衣染满斑驳伤痕,却未有一丝退却。
羽霜察觉她体力将尽,停下攻势。
姜小满跪坐于冰面,喘息微急。她顾不得浑身伤痕,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掌中灵气的流转光芒,那细微却清晰的提升让她双目炯炯,心中欢喜不已。
“不错!再来!”
*
而此时的遥远之处,破旧村落中,术光同样也层层叠叠。
少年剑光如虹,一剑斩断迎面袭来的藤蔓。
那道守护的石墙也未能幸免,裂缝如蛛网般蔓延开来,烈气翻涌之间,碎石纷飞,凌司辰手中之剑震颤微鸣,却再未退后一步。
“再来!”凌司辰高声喝道。
对面,玄袍道人纵然额头早已满是汗珠,气喘吁吁,却还是应他的要求再唤一道黑藤过去,金发头陀则站在旁侧,暗中助力。
“你们两个一起上!”凌司辰再喝一声,“岩玦,我知道你还在留手!别藏着掖着,把你的角露出来!”
魔族以角控制气力,收角于内需耗费大量气力,故是露出了角才是露出全部实力——他也是最近才知晓这点。
僧人微笑不语,金发随风飘扬,神色却依旧平静。
倒是菩提忍不住了:“哎呀老岩,少主都发话了,你还让着他作甚?让他见识见识,咱们瀚渊十杰将之首,右山灵压倒的实力!”
岩玦思忖片刻,目光扫向四周,确认归尘不在。
归尘白日里大多带着刺鸮在周围巡查,不知做些什么。偶尔他会来盯一眼他们修炼,但每次都会警告岩玦和菩提,不许对少主用太狠的力。
可如今的凌司辰,哪里还是那个需要保护的少年!他的烈气的运用愈发纯熟,体内灵气与烈气的交融几近无缝。
岩玦这才郑重其事地向少年行了一礼。抬起头时,他的双目澄黄如金,额上渐渐浮现出一对角。漆黑犄角一边完整,一边却断去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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