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李嬉皮笑脸地上前致歉,伊实从没见过他这般势利眼的样子,笑容灿烂看起来不说疯癫也有精神错乱的嫌疑。不管怎样,他突然很想找个出气筒。
也不知道耳边叽里呱啦一通汉语在搞什么明堂,伊实坐下没有两秒钟屁股就开始痒,是柳夫人的问候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叫什么名字?”她用俄语问道,标准得令母语者心旷神怡,伊实不免露出意外的神色。柳太太莞尔一笑:“我在俄罗斯留过学。”
“阿列克谢-伊万诺维奇-梅德韦杰夫。”伊实说。
轮到柳夫人一愣,他说他叫:张伟。
“真的吗?你看起来不像。”
毕竟这不符合以貌取名的规则,所有阿列克谢都不会同意的。
伊实撇撇嘴:“录用我之前,你应该看过我的资料。”
柳夫人喜颜更盛,故作恍然大悟:“对,我记起什么来了,你不是个纯粹的俄罗斯人。”
伊实不形于色地点点头,实际上内心叫嚣着:和你们这些高贵纯种人拼了。他不太想聊下去了,隔壁男人的歌喉正在上刀山下火海,而李明明听不懂对话却还是摆着假笑坐在他和柳夫人中间当茶宠。
柳夫人自有办法纠正他的厌世脸,摆摆手叫来助理,几分钟后三名服务生端着满是好酒和下酒零嘴的托盘进来。伊实总算看见一件好东西,心情有所缓和,乐意分享几条情报,爱杀谁杀谁吧,如果这是风起云涌的战场的话。
他刚要来一杯“烈焰之吻”重焕新生,手伸出去的那一刻被人按了下来。柳夫人的长指甲戳在他的手背,她眉眼弯弯地看着他:“我请你喝酒,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伊实有所察觉,用脚踢了踢李,直接问了出来:“你到底收了她多少钱?”
李的脸色顿时涨红,显然这时候再堵住那张嘴已经来不及了,他咬牙蹦出几个单词:“你在说什么?!”
他一个劲的使眼色:坐在这里的是甲方,是机遇,是指明灯!不是什么下流话都可以放出来的!
伊实皱眉,漫不经心却语调犀利:“我成了陪酒郎,在三十六岁的时候,拜你所赐。”
话音未落柳夫人插了一嘴:“你万万不能往那方面想。”她对英语也是手拿把掐,“我是商人,谈合
作而已。“她主动提起那杯烈焰之吻放进伊实的手里,从容不迫道:“每个人都很看好你。伊实梅尔,对吧?我不会看错人,你值得更大的舞台。”
伊实眯起眼盯着她琢磨,想不起来她是哪家货色,也没印象自己成为了哪家品牌的战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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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卖什么来着?”他问。
李的心早已千疮百孔,站起身以解手的名义出去了,他需要花半小时的时间思考怎么收拾烂摊子。
柳夫人奇迹般不在乎伊实的粗鄙,耐心解答,今年春季她在香港时装周上一眼相中了他的条件,递出橄榄枝,在七月底的内衣系列拍摄中他们还见过面呢,AMN怎么说也是风靡全球的奢侈品牌,就算不记得她,也该记得是谁给的钱最多吧?
伊实摊摊手:“我从来不看。”
工资卡只要不见底,对他来说就是家产万贯。
“你的意思是,你并不缺钱?”柳夫人收敛了嘴角,略显严肃。
“不缺。”伊实说,吞下一口酒。
“那么,你有一个模特梦想。”
伊实还是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不,说实话,我不是很乐意照相。”
柳夫人一头雾水,“你为什么要当模特?你的经纪人总是焦头烂额,很操心。”
“他喜欢数秒过日子,与我无关。”伊实实在忍不了,指了指前面正在扭腰的男模,说:“这种的场景要维持到什么时候?”
在场除了柳夫人还有几张更为年轻的女性面孔,坐在流氓歌手旁边聊天鼓掌,另外一堆玩扑克牌的群体看也不看国王皇后牌以外的东西。总而言之,整个房间十分割裂。
“哦,我们这里也有女孩,”柳夫人往后靠在沙发上,“要是你早点来吃晚餐的话,我就能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了。”
“那我他妈的等下是不是也要上去供人取乐一番。”伊实说着F开头的单词,把酒杯放回桌上,好似什么烫手山芋。
“你不一样。”柳夫人沉吟片刻,眼角的皱纹很有故事但显然是颠来倒去瞬息万变的那种,“三十六岁才出道,只此一人。若不是遇上好人,你连站上去的资格都没有。”
“你在夸自己还是怎样。”
“说得直白你又不爱听了,只要你有点远见,就知道好好听我说话有多么重要。”柳夫人自顾自地与他喝过的酒杯干杯,玻璃碰出清脆的响声,“我对你很感兴趣,不止是作为一名模特,而是你身上有很多错误,需要人来纠正,我看不下去,顺手做件好事罢了。”
伊实终于正眼瞧她,她的手指上没戴戒指,耳环和项链倒是一等一的耀眼,他在心里衡量要不要为了多喝几杯酒而跟她继续胡扯下去。
“什么错误?”他问,拿起另一杯伏特加,让喉咙保持灼热,“我能说出一个,被已婚女人搭讪算一件。”
柳夫人一顿:“我没说我结婚了。”
“哦,丈夫跑了也差不多。”
“你这样容易得罪人。”
伊实一笑:“酒是好酒。”
他难得克制住了贪杯的习惯,塞了几颗夏威夷果进嘴里,发出格楞格楞的咀嚼音,听起来就像穿着陈旧的皮靴踩在通往阁楼的木头楼梯上。
第54章 第54章要来的不是你老公,我走……
这栋大楼的夜晚长得要命,一幕结束了下一幕立马接上,如果没有针对审美疲劳的抑制剂,所谓微笑到头来全是逢场作戏而已。过了一小时左右,伊实逐渐犯困,就地打上一盹刻不容缓。至于柳夫人“眼界狭隘”的高调劝说,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在大脑皮层滑过,相当的意识流,社交的重担他从未挑起过。他阖上眼,心里门清,或许等他再次看见黎明的时候,他的某些头衔已经被炒鱿鱼了。
李喝了很多酒,他原本没想沾酒,经纪人是他司机是他,一边胡编乱造一边赔笑脸的也是他。柳夫人和主理人委婉地回绝了让伊实参加冬日时装周的资格,这很严酷,说明他再次竹篮打水一场空,正规教育偏离了原有的轨道。
而他没办法把气撒在伊实身上,正如守株待兔的农人不能怪罪迟迟不出现的兔子,更别说他鄙视农人又想当农人,所以他只好喝闷酒,为了喝回本一粒花生米也不舍得掺合。
直到凌晨三点钟,李被搀扶着坐上出租车,在车门关闭前他神智不清地扯住伊实的衣领,拳头紧紧地攥着,反复嘟囔:“我的车子,停车场,要交很多停车费。”
“钥匙给我,我找人把那堆破铜烂铁弄出来。”伊实掰开他弱不经风的五指,谁料他一只手被掰开另一只手又抓了上来。“松手。”他说。
李的半个身子靠在车门上,明明连头都抬不起来了,他却死活不放手。
“我还以为我终于幸运了一回呢。”他对着大地感叹,潜意识里他抓住了救命稻草,不料稻草其实是荆棘,“我还不够努力吗,我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我太想成功了,可每次都差一点点。我妈说我做事太老实,难听点就是笨,不肯走关系读名校就算了,工作了也不知道讨好顾客。我错了啊,我这不是学会了吗?铁骨铮铮都是放屁我明白了啊,我这不是学会了吗?为什么还是办不到?”
沾满酒气的中文更不好懂了,伊实只能从他的哭腔判断出来这些话应该是在抱怨。伊实伸手摸进他的口袋,掏出钥匙,随后施加了一点蛮力,总算完成了杀人抛尸的任务。车门一关上司机立马踩下油门一骑绝尘,那句“吐车里两百”消散在夜色和李的眼泪里。
在那之后,李单方面和伊实冷战了整整一周,所有关于伊实的活动都交给了见习经纪人和助理。这片职场规训他的方式,他无意识地传承了下去,成为巨大轮回中一个终会变得锈迹斑斑的零件。
伊实拍完杂志去花店买了一束红玫瑰,花瓣上还奉着水,他捻下一珠,拭在舌尖,不确定到底是花甜,还是烟抽多了尝什么都甜。他抱着花束坐公交,确切地说站公交,由于体格高大,怀里还有一抹艳丽之色,他引人注目到后视镜里的那对眼睛也没放过。
他记忆力很好,走过一遍的路能自己走第二遍,于是站在房门前,他摘下口罩,摁响了门铃。
穆里斯透过猫眼率先被那束玫瑰花亮了一眼,她结结实实地咳嗽两声,戴好口罩后打开门。
“为什么又来了?”她问。句式奇葩,配上苍白的额头以及沙哑的嗓子,像一出哥特式连环画的台词。
“为了照顾我流离失所的宝贝。”伊实说,晃了晃手中的玫瑰花,“再试试罗曼蒂克的招数可不可靠。”
穆里斯的喉咙十分痒,“没人参加葬礼拿的是玫瑰花。”
伊实弯下腰端详她露出来的一双眼睛,问:“昨晚没睡好?”
“不止是昨晚。”穆里斯错开一条道,让眼前的大件进门,否则邻居要有意见,投诉她占用公共资源。
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在昏暗的房间里泛白光,在顶光发威的一瞬间暗淡下去,一并带走穆里斯的工作氛围。她喜欢在阴暗的角落被指认为蛀虫,最后以益虫的身份亮相,只剩这么点可怜的野心了。
“晚餐?”伊实环顾一周。
“还没。”
“看来你没搞清楚重中之重是什么。”
穆里斯上前抱走他的花,寻找可以放的地方,一边说:“没有那种东西,我只知道,你不能在这久待。”
“为什么?”伊实跟着她在房间里绕,“你要把它放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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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间吗?丢进马桶里冲掉?”
穆里斯反应过来她有
点儿晕头转向了,最终决定把花放在灶台。
“好吧,被吃掉的结局我比较能接受。”伊实握住穆里斯的肩膀,让她转过身,说:“Letsgooutfordinner.”
“不是我混蛋,但我必须告诉你一声,今晚我有约了。”穆里斯想了想还是摘下了口罩,嘴唇由于缺水出现了干裂的细纹,她无意识地用舌头舔了舔,拨弄到一块死皮。
伊实拧起眉间的那块肌肉,“和谁?你可不像要出门的样子。”
“所以是他们来这里。”穆里斯在手机上看时间,“我的伙伴们。改天再和你聊吧,等我恢复健康,至少不再咳嗽。”
“拒绝,我要插队。”伊实自说自话,脱掉暖和的外套自我招待,“另一方面我想见见你的人,如果他们没有我的本事,今晚我就要在这过夜。”
“拜托,你以为我是怎样的弱不禁风,我对自己的身体有数,最后一口气我能咽上个几十年。”穆里斯总是将恐吓塞进正能量的壳子里。
“我想和你多呆一会儿。”
穆里斯顿了顿,“我有说改天。”
“但我指的是每一天。”伊实张开手臂,“比如你收了花以后应该过来跟我拥抱,而不是赶我走。”
花瓣上的露水已经蒸发得一干二净,这是冬天的代价,一旦靠近燥热,就会变得缺水。穆里斯转身去倒了杯水,猴急地喝下,透过冰凉的温度她清晰地感受出食管和胃肠的形状,当它到达上腹,她恰好想出措辞。
“如果我说,用约会取代聊聊——你的看法是?”
伊实翘起一头眉毛,“约会?”
“是的,但不包括性。爱,那很影响人的判断。”
“也就是说,你不再躲着我了?”他慢慢走近。
“不首先,冷静的思考和躲避是两码事。”
“没人要求你必须冷静思考,我倒希望你相信直觉。约会是思考的结果还是直觉?”
穆里斯被完全圈在一对臂弯之中,她仰着头,眼底没有畏惧和退缩,“理论上它是赌局,直觉上它是冒险。”
伊实笑了:“为什么?我吃了你怎么着的。”
“会比这更可怕。”穆里斯反手撑在桌面,向后靠,“一定要离这么近说话吗?”
“我现在有这个资格了不是吗?”伊实得一寸近一尺。
穆里斯像一条泥鳅似的往下滑,安全出口被一条长腿堵住了,她只好再站起来,挤出一团假笑:“亲爱的,让我出去。”
这个称呼令伊实无比受用,他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问:“他们什么时候来?”
“马上。”穆里斯将头发往后捋,重新扎了个低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她从储物柜里取出几张软座垫,摆在茶几周围,抬眼见伊实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表情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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