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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州牧
“废物!”
在方令仪身上忙活一通,又是沐浴又是擦粉,那豪客却没相中他,转头还是点了云惜侍奉。未料到来了新人却还是自己倒霉,云惜强挤出笑意,只在擦肩而过时狠拧了方令仪几把。
好疼,方令仪吃痛后退,看见云惜恶狠狠的眼神却又不敢再躲。
算他识相,云惜手下越发使劲,滚回去待着,若是敢趁机生事,便把他卖到析支去做营伎!
低头唯唯诺诺答允,方令仪一回房便立刻拢住了门——今夜算是险险避过,可他在虎狼窝里待得越久
便越不安全。云惜已经起了让他接客的念头,再说来欢场寻乐的客人有几个不贪新鲜?兴头一起,指不定就会心血来潮叫他出去作陪。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打量四下无人,又凝神屏气等了一会儿,确定院中大部分伎子都在围着豪客献殷勤,留做看守的婆子提着灯去了茅厕,方令仪匆匆换掉一身暴。露纱衣便要逃跑。
嘶。
走动时牵扯到大腿内侧,方令仪一低头便看见被云惜掐过的地方浮出大片淤青。咬牙忍痛,心知裹了药味不好隐蔽行踪,方令仪一瘸一拐绕到他提前看好的小门。
“呀!有人要逃!”
刚上完茅厕出来便和方令仪撞了满怀,一想到抓住逃伎便有两吊钱可拿,那婆子急得风灯都来不及提,伸着手就直勾勾抓了过来。像是志怪话本里吞人修炼的老僵,婆子年纪虽大腿脚虽硬,追逐中却诡异地没被方令仪甩下。
“救命啊!救命!”
绕了几圈也没能把人障住,加之方令仪对院中并没那么熟悉,一时情急,他脱口便是呼喊求救。
“郎君可是迷了路?”
不等方令仪悚然发觉自己办了错事,又有一个仆妇拿着甚么东西迎面朝他走来:“出去的门在东头,郎君不若跟我去看看?”
灯影憧憧,方令仪回头看婆子,只见对方脸上沟壑纵横,一双眼极其贪婪地盯着自己,往前看那仆妇,身躯壮似一堵土墙不说,横肉堆积的脸上还裂开一条细细窄窄的嘴巴。说出的话听着仿佛多么和善,方令仪踉跄后退,她手中一直掂着的东西却慢慢露出全貌。
是条钉满了东西的将近腿粗的木棒。
慌乱之下只能凭着本能做事,方令仪更是连路也不认,原先的计划也尽忘到九宵云外,除了一个劲地奔逃,竟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嘘——”
黑暗中猛地腾出一双手把方令仪按住,不愿他挣扎间发出声响引人注目,这双手的主人轻声道:“是我,禄娘。”
禄娘?她怎么会在这儿?云惜知道他逃跑了吗?禄娘……她是来抓自己回去,还是……
脑中嗡嗡作响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方令仪眼看着婆子和仆妇朝另一个方向追去,一时间力气尽失,跌坐在地上。
“她们很快还会回来,”禄娘把人扶起,“便是想逃,你也该先认清这院中布局吧?”
说是一个院子,其实是云惜买下了三间一并打通。外墙倒是保留着没动,看上去像是独门独户,实际上内部交相错杂犹如迷宫一般,细微之处更是安排了许多类似布景,生人一进来便如入了迷魂阵,除非有人带路,否则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原来如此,方令仪喃喃,怪不得他在地上见了三四次拼着福字的方砖,他本来是用砖样认路的,没想到跑着跑着砖没动、周围的屋子却变了个样。
“你要把我抓回去吗?”
打了个寒颤,方令仪心灰意冷:“是了,你和云惜是一家,怎么会管我的死活。”
“你不想回家吗?”
跟着蹲下来,禄娘不在意自己的袍子沾上了地面的尘土:“我听云惜说,你是在城外被马贼打劫了。这么久没音讯,家中是否着急?”
眼眶泛起热意,方令仪压下嗓中哽咽:“没人在乎我的死活,要你假好心。”
“我若能帮你回家呢?”
方令仪迎着月光看过去,只见禄娘的眼神很亮很亮:“你不熟悉这里,但我知道出去的路。你若愿意,两炷香的时间我就能带你回到开平街。”
真的?
按下欣喜,方令仪目光闪了闪:“可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因为……你与他们不同。”面上露出方令仪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禄娘向远处看了看:“先走吧,这些事出去一样能说。若是继续耽搁下去让云惜发现,便是我也束手无策了。”
话既说到这个份上,方令仪自然不会含糊。只是起身时又扯到腿侧伤处,不愿在外女面前多言,方令仪假借靠墙的动作缓了缓。
“仔细些。”目光在方令仪若隐若现的腿间划过,禄娘架了他一把:“等下有地方难走,你若是不方便用力,就叫我停下来背你。”
那倒也不必。
自由近在眼前,扎紧宽松的袍袖,方令仪跟着禄娘向外跑去。
“大人,世女已经奉旨离京,想来不日便会抵达青——”
幕僚尚未把话说完,轿厢便猝然磕碰了一下。
皱起眉头,沈可均将腰间歪斜的玉佩正了回去。
“大人,”官仆的影子出现在轿帘的另一侧,“前方有二人当街争执,情形颇为激烈,这才惊到了马。”
“偌大一条宽街,竟不能避开她们?”揣度沈可均脸色,幕僚询问:“可知是因为何事争执?”
官仆回道:“似乎是因为……”
“州牧大人救我!”忽有一条人影扑向轿厢,牢牢抓住车前脚凳,这人被官仆隶呵斥数声也不肯退下:“万望沈大人做主!”
这声音听着倒有几分熟悉,沈可均眼前浮现出某个争风吃醋的身影,但眼下已是子时,若非她处理事务耽误了时辰,也不会这么晚才回家。
世家郎君的约束不该如此放松,幕僚瞥向上峰,方小公子为何会夜半出现在此处?听起来似乎还和州牧大人颇有交情。
该死,他竟真信了禄娘的鬼话!
不敢再回头纠缠,连最后一点体面也顾及不上,方令仪捂着扯乱的衣裳逃也似地冲到街头。
“小郎君跑什么?”不同于方令仪的惊慌,禄娘倒是跟在后面闲庭信步,仿佛一点也不担心到嘴的鸭子飞走:“你以为到了开平街就有人帮你?”
嗤,禄娘冷笑,也不瞧瞧现在是什么时候,正经人家怎会在此时出门?入夜了还游荡在街上,除了乞儿便只有寻欢作乐喝花酒的纨绔!
纨绔,禄娘勾起嘴角,既是同道中人,又哪里会不解风情地仗义出手呢?
“莫不是小郎君觉得禄娘一人不足以让你快活?”她说着便踩住方令仪被她撕坏的、长长的拖在石砖上的衣裳后摆:“啧,原是禄娘小瞧了郎君,既有如此海量,禄娘再找几个姊妹来与你纾解一番,也没什么行不通的。”
“你为何出尔反尔!”
眼见街上空荡荡的几乎无人经过,想喊救命都无人来应,方令仪如坠冰窟:“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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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明明——”
“我明明说好了送你回家?”禄娘旋即眼角下垂,摆出一副温文的关切模样:“许久没有收到消息,小郎君家里岂不是要急坏了?”
“你家里着急与我何干?”眼见方令仪愣住,禄娘止不住大笑:“送你还家,我可没说要让你完璧归赵!若不是云惜那贱人从中阻拦,你早该在进院的第一日就被我睡过才是!”
否则她何苦兜这么大一个圈子,禄娘舔舔嘴唇,院中婆子仆役皆听云惜指令,若不想法子将她们一一避开,只怕自己裤带还没解云惜便已闻风而至了!
“依儿莫怕。”只知云惜给方令仪起花名为子依,禄娘嘴上草草哄了几句便想把人逼到巷角行巫山之礼:“初夜都是痛的,你识相点配合,我便也不至于给你喂那下三滥的药了。”
“滚开!”情急之下方令仪只得用牙去咬用脚去踢,谁料到对方看着文弱实际并不脆皮,直咬得嘴巴酸痛落下涎水,禄娘的胳膊也不过起了几道不痛不痒的白印。
“依儿切莫伤了自己,”哼笑几声,禄娘一用力便制住方令仪,“原是我猜错,依儿竟喜欢这等激烈的法子。”
滚!滚啊!
剧烈挣扎半晌仍然无果,方令仪马上就要被摁着贴上凹凸不平的墙面,一道碌碌的车驾声却仙乐般轧到二人耳畔。
那是——认出州牧轿帘上的青竹,方令仪登时生出股没来由的气力。猛地挣开禄娘,方令仪跌跌
撞撞冲到轿前。
“州牧大人救我!”拼命抓住能让他抓住的东西,方令仪听到官仆的呵斥也恍若未闻:“万望沈大人做主!”
绝不能错过沈可均的援手,混乱的子夜之中,方令仪脑中只剩这一个愈来愈清晰的念头。
禄娘似乎在一旁说着什么,逃奴……主家……方令仪本能抓紧手中的物什。沈州牧明察秋毫的本事连后宅都有所耳闻,她一定能听出这起子小人的谎话连篇,只要……只要……
“松手。”
茫然抬头,弄不清情势的方令仪眼中水光一片。
“我让你松手。”
念着方刺史的面子,沈可均耐着性子重复一遍。君子行事有所规度,大到治国平天下,小到修身齐家,下轿必踩一只脚凳。
可方令仪的手一直牢牢抓着凳沿不肯松开。
“大人。”熟悉沈可均的日常习惯,随行的官仆吏看不过眼,正要伏在地上让州牧大人下轿,方令仪却如断线风筝般软软向后躺去,两眼翻白人事不知。
第62章 调。教
倘若方令仪有听见别人心声的本领,他就该知道,榻前这个看着他昏迷躯壳的州牧大人对他曾经颇有几分好感。
倘若方令仪再有点洞悉人性的本事,他就会发现,州牧大人对他虽有喜爱,但更受不了他追着贺兰姝寻死觅活——沈可均喜洁,无论是人是物,都得由表及里、由内而外的通身干净才行。
可惜方令仪既咂摸不出沈可均藏的极深的一丝感情,又辨别不出沈可均冷面下的不愉来自何处,更朽木不可雕的是,他一醒来就十二分警惕地瞧了瞧四周,而后胡乱卷着衣裳被子退到床榻的最里侧。
满室寂静一下子便被他活泼泼地搅散了,看着方令仪脸上变了又变的生动表情,沈可均此时的心情如果让邹黎来总结,那就是“被勾引像吃饭一样简单”。
这就是方令仪,沈可均心下冷笑,跋扈娇纵,见到点好颜色便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大开染坊。
“今晚究竟发生何事?”
捻了捻指肚,沈可均决定给方令仪一个机会:“已是子夜,那女子为何与你当街纠缠?”
像是被雷劈中的妖精,问话刚一入耳,方令仪立刻清醒过来。
是了,救了他的人是沈可均不假,可方沈二家关系平平,连方令仪都知道沈可均是皇帝的纯臣——何为纯臣?
要让方令仪来说,纯臣就是性情古板两袖清风谨守圣人之道,纯臣就是逢年过节谁家也不走动,纯臣就是年纪轻轻成了皇帝左膀右臂当上高官,纯臣就是让到了议亲年龄的郎君们一听见便纷纷闻风丧胆生怕嫁过去守活寡,总而言之,纯臣的模子就是照着沈可均刻的。
旁的不提,就说沈可均拜访方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次都是有要事相商,方刘氏一听说沈州牧上门,二话不说便把方令仪拘在房里,方令仪起初不愿,方刘氏便告诉他说,沈大人心狠手辣,原先在京中时,每一个讲过她坏话的人都会被抓进大狱,收拾得不成人形才放出来。
这血淋淋的描述把方令仪吓得不轻,以至于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方令仪下意识便觉得沈可均是个青面獠牙的女魃长相。
后来有一次在酒楼遇见,方令仪还是看到旁人行礼,这才后知后觉,原来眼前人便是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小心避让的沈可均。
“方小公子?”
等了半天也没见方令仪应声,沈可均微微皱眉,他怎么一脸神游之相。
“啊?”思绪被人打断,方令仪猛然回神:“啊……我……我……”
沈可均却是不再给他磨蹭的机会:“那女子你认识?姓甚名谁?”
“我只听见云惜叫她禄娘,”方令仪摇头,“全名我也不知道,我和她……算是认识吧。”
“何谓‘算是认识’?”沈可均的问题接连而至,又快又密:“你们在何处认识?何时认识?因何事认识?云惜是谁,家住何处,以何为生?”
“我和她见过几面……就算是认识了吧。”方令仪嗫嚅:“在云惜的家中见到的,前几日刚见了第一次。因何事认识……有事情惹了云惜不快,她……她不想我被牵连,就……就帮忙遮掩了一下。”
至于云惜,方令仪张了几次嘴也说不出口。
他能说什么?说自己负气离家出走,结果刚出城门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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