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先去沐浴,言霁转头将煎药的火灭小了些,用小火继续煨着,便出去逗年让玩。
今天段书白说要带着肉干和酒水来,言霁便懒得做饭了,起初他做饭纯粹为了好玩,当持续每天都要做三次后,就再撑不住,能偷懒不吃饭就不吃。
饿不死就成。
干饭终究没偷闲重要。
段书白提着吃食来的时候,清风还在后院沐浴,院子里就言霁和年让并排坐着发呆,他一进门,一人一狗齐齐盯着他,随后同步视线下移,看向他手里提着的油纸包。
“我给你买了烧鸡。”段书白加快脚步走过去,年让顿时站起身做出攻击状,依旧不让段书白多接近言霁半步。
“嘿,你这养不熟的,有我们的烧鸡吃,难不成还差了你骨头啃?”段书白在年让弓起背脊时,就忙退了两步。
年让像是能听懂人话,立刻就冲段书白嚎叫了起来。
言霁撑着脸看了好一会儿热闹后,终于出声叫住年让,让段书白进到屋里去。
屋里烧着炭盆,热乎气骤然扑面,将人从头到脚地舒坦。
段书白熟门熟路将带来的酒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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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炭盆上支起的架子上,又将肉干、烧鸡、炒货用盘子盛着。去灶房时听到后院的水声,稀奇地探头回来问了言霁一句,言霁便将今天的事说了。
“清风,我倒是知道他。”
毕竟段小侯爷也是飞鹤楼的常客,知道清风并不意外,但没想到不光是在京城的渊源,在邶州两人也见过。
“清风现在改了名,叫孟光,凭着会些学识,在西街帮着教书先生看学生,前段时间我听府衙的兄弟提了一嘴他的事”
段书白将烤鸡的腿子撕下来递给言霁,没再接着说,言霁啃着鸡腿也没再问,没沉默几许,通着后院的木门被推开,清风用汗巾擦着头发,满身氤氲水汽走出来,看到段书白短暂一愣,随即笑起来:“原来小侯爷也知道在这里。”
“毕竟邶州的事,哪有我不知道的。”段书白客套了下,面对清风时完全没有在言霁面前时的随意,瞧清风的目光还称得上有些戏谑,“倒是你,听说今日掉河里去了,怎么,还没跟王家的儿子断了?”
王家?
言霁眸子一动,是他想的那个王家吗?
清风没再说话,将汗巾晾在外面后,跟着坐在桌子前,瞧着神色有几分阴郁,不过很快他就将各种情绪收敛了个干净:“哪能就这么断了,我当年在飞鹤楼赚的那些盘缠,可都被栽他身上了,不弄回本我怎能甘心。”
听完这话,言霁顿时想起来,当初清风似乎说是要开个店面来着。
咬了口滋着油水的鸡腿细嚼慢咽吃着,言霁用一副求知的眼神看着清风,期待对方接着继续说。
在这里住的这些日子,言霁受到了邻里邻居的熏陶,喜欢上了听八卦。
讲八卦的技能目前还在更新中,主要是从小生活的环境,导致他实在无法开头跟别人说另一个人的私事,总觉得不太好,但听一听八卦,倒是没有负罪感。
在言霁的灿烈的目光下,清风看着这样的皇帝只觉诡异,此前的郁闷一扫而空,再无忌讳地将自己来到邶州的遭遇大致说了一通。
期间,段书白给三人斟上酒,但大头基本都是段书白在喝,没给言霁倒多少,只倒了让他解解馋的量。
言霁正听得聚精会神,倒没在意段书白的小动作。
清风一路十分坎坷,他原本的目的地并非邶州,但路上买下的那位侍从遇到离散多年的父母,清风就让他回父母身边敬孝道了,之后停在邶州打算另找个侍从跟随,这一停就被王家公子绊住了脚。
这王家公子贯会说些讨人心喜的甜言蜜语,清风起初并不吃这套,他在飞鹤楼看了太多这种把戏,早已练成铜墙铁壁,对一切花言巧语免疫。
可当知道王家是整个邶州的首富后,清风到底没止住,动了旁的心思。
反倒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才知道这位王家公子不过是看邶州来了这样一位气质独特的美人,跟好友打了个赌,赌约就是清风几时会折在他手里。
听到这里,言霁脸都黑了下来。
糟践别人的真心,天打雷劈。
“也是我自个儿犯贱。”之后的事几乎整个邶州都知道了,王家大老爷发现儿子在外面养男人,封了王公子手里所有的地契,限制了他的花销,一向大手大脚惯了的人,瞬间变得拮据,难免不习惯。
结果已人尽皆知,王府的人来将清风赶出住所时,也没见这位王公子出面阻拦,之后姓王的也再没露面,直接回了王府。
言霁想起清风落水时,在人群里见到的那个畏畏缩缩的男人,看衣着打扮应该是个小厮,估计就是王府的人。
只是不知是王公子派的人,还是王老爷。
言霁没将这话说出来。
清风借酒消愁,奈何这酒的度数并不高,他在飞鹤楼又练得海量,想喝个烂醉如泥都做不到。
三个人分完烤鸡肉干,原本段书白只买了两人的量,因一向大方买得挺多,三个人分也足够。肚子饱了就不愿动弹,言霁靠在椅子上,听清风有一搭没一搭地抱怨。
段书白喝得最多,却是三人间最清醒的。
言霁喝得最少,但是三人间最迷瞪的。
等段书白将桌子收拾好,将剩下没吃完的逗着喂给年让,对着这只白眼狼嘀咕着“你倒是有点眼力见,就算不给我当牵线搭桥,也不要把小爷我的姻缘路给一爪子弄断了”。
“若真成了,定少不了你吃的。”
年让若是能翻白眼,指不定就能表达出内心想说的话。
段书白大胆伸手揉了把年让,再回屋里时,清风正拽着言霁的手发誓,说他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言霁像是被触动,回握清风的手,两眼泪汪汪,说“我也是”。
段书白:“”
第92章
清风暂时就在言霁院里住了下来。
原本乱糟糟的生活在清风的打理下逐渐变得井井有条, 渴了随时都能有口热水喝,饿了锅里一直温着饼,太阳出来清风就会搭个杆子晒被子, 天阴下来就会备好柴火烧热坑。
言霁
言霁在清风的照料下越来越废。
最开始兴起的那点自食其力的新奇劲过去后, 只想抱着清风的手求他不要走。
段书白每次上门看到清风脸色都不太好,但清风一直笑眯眯的, 从不跟他置气,存了心思想挑错也没地儿挑。
大年前一天,言霁起了个大早, 不过不是卖糖串,今日他差帮工帮着看摊子, 起得早是要跟清风一起贴春联剪窗花。
天边只余一线亮光, 门窗外皆是浓稠如墨的昏黑,言霁打着哈欠披着衣服出来, 被冷风吹过后清醒了些,看到一道秾纤得衷的身影坐在石台前,正摆弄着一个红灯笼。
红灯笼里透出朦胧的红光, 照在清风秀气恬淡的脸上, 给人岁月静好之感。
想起最开始在飞鹤楼见到清风时的模样, 官家少爷流落风尘,又怕又不肯放下身段忍辱求生,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警惕。
直至现在, 变化不止一星半点。
言霁走过去, 说道:“是要挂门廊下吗,我给你搭把手。”
“得要梯子。”清风瞅着门廊太高, 不是搭凳子就能上去的, 一不小心还得摔。
“那等段书白来了再说, 他会些腿脚功夫,两三下就弄好了,我们先剪窗花吧。”言霁对剪窗花期待很久了,以前他从没接触过这些,宫里就算年关,布设也都是礼部在安排。
这还是第一回亲自动手张罗这些。
“好。”清风应了声,进屋去拿红纸,顺便将炭盆也烧上端了出来,就放在两人脚下烤着。
言霁学着清风将红纸对折又对着,然后比划着用剪刀剪出豁口,清风仔细教他剪成什么样,言霁耐心听着,心想以后过年自己也能剪,就不必劳烦旁人了。
起初言霁剪得并不像,废了几张红纸后,才开始有模有样,将褶皱展开,整张纸都大变了个花样。
清风甚至还能剪出带祥云的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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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慢慢亮堂起来,段书白提着蒸笼豆浆过来时,言霁已经给两边窗户和门扇贴上了窗花,正在跟清风一起用米糊粘春联。
春联买了两对,一对大的贴在院门两侧,一对小的贴在正门两侧。
年让照旧一看到段书白就开始嚎,气得前几天才跟年让“谈心”过的段小侯爷暴跳如雷,骂又不敢骂,毕竟是摄政王的爱宠。
清风接过蒸笼,已经习惯段书白的行径。想必是怕来的路上包子吹冷了,专门把蒸笼也连着一起买下来的。
“小段,你过来,把这个灯笼挂上去,对,就挂这里。”
一声小段残忍地打散了段书白的旖旎心思。
小段在年让的嚎声中,老实接过那盏红灯笼,又确认了遍位置,一蹬脚腾空飞起,稳稳挂上灯笼飞旋着落在地上,本想耍帅摆个造型,没成想作得太过,扭到了脚,摔了个屁股蹲。
言霁全程看完,眼皮低垂视线向下,对上段书白尴尬的目光后,没忍住鼻间发出一道笑音。
不过很快,便又正了脸色,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般,快步进屋去抢包子吃了。
这晚是三人一起守的岁,照样温着小酒喝,不过就算醉意上头,也没人说那些不开心的,专挑记忆犹新的开心事说。
气氛其乐融融,门廊下的红灯笼透着暖光,段书白和清风都说得很多,就只有言霁,只接他们的话,没自己起过话头。
倒不是不想说,只是发现,开心的事好像都跟顾弄潮有关。
到后来,言霁就只小口小口喝暖酒。
段书白第一个趴下,清风尚还有点意识,但也有些坐不稳,只不过依然倔强地去扯段书白的手肘,叫他起来接着喝。
这两人喝酒就好像在拼比,非要定出个胜负似的。就言霁喝得不急,至少能察觉到炭盆的火小了,能添些碳翻一翻。
添炭的时候,清风便揪着他的袖子,哭哭啼啼地喊娘。
言霁应:“乖儿子。”并拍了拍他的头。
清风受到安慰,含糊呓语一声,跟着趴桌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言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路扶着墙回到屋内翻箱倒柜,终于翻出一支笛子,是刚来邶州时段书白送他的,也不知道段书白是从哪听来的谣言,说他善音律,尤其吹得一手好笛。
为了保持自己在段书白心目中的形象,言霁硬是忍住了手痒,从没吹过。
今晚是个好日子,值得吹奏一曲。
言霁又摇摇晃晃地抓着笛子坐回桌前,将唇抵在吹孔前,吹了许久才终于发出一道音。
言霁不信邪,他以前都能吹出声音,怎么换了个笛子反而不成了。
完全没想到是因为喝多了,气息短,才不够没吹出声音来。
言霁是个很执着的人,强忍困意,坚持研究到后半夜,也就是酒气散得差不多后,终于吹出了音调,跟过去一样断断续续的,时而尖啸如鬼在嘶吼,时而喑哑如空谷风声。
这只是刚开始没找回感觉,找到音感,吹得其实也没再有多难听。
虽比起外界的天花乱坠,差了一大截。
一直坐到天亮,守岁终于结束了,言霁刚将笛子收好没一会儿,出来就看到段书白揉着胀痛的额头醒了,正嘟囔着什么,言霁关切地走近一听,段书白在说:“昨晚就不该喝那么多的,一整晚都在被鬼追着跑,那鬼的叫声未免太吓人了,躲哪都躲不掉。”
言霁:“”
大年初一,言霁将债主赶出了家门。
口头上的借口是:“碍着我迎财神了。”
年不过年跟言霁这个孤家寡人来说没有什么区别,除了入乡随俗地布置一下院子外,多做些好吃的,再没别的了。邻里都有亲戚朋友来往走动,言霁在邶州认识的人都一只手可以数得过来,能到上门拜年关系的,几乎没有。
所以言霁本想躺床上,补一日觉的。
之后几日可以趁着街上人多,大人舍得给小孩买吃的,去街上继续卖糖串,争取早日将欠段书白的钱还了。
但没想到睡到中午,清风敲门叫他,说有人来拜年了。
言霁满头问号。
起身草草束发穿衣,出门一看,坐在堂屋里的不是旁人,正是都督府的常佩将军。
清风去灶房准备招待客人的菜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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