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涌动,渐渐凝出七个人形,一边凝实间亦一边向院中余下的七方石凳处移去。院中以魔气化成的丛竹簌簌而动,摇落一片修叶。
梅听寒抬手接下,看着这片通体漆黑、不见纹理的“竹叶”在指尖倏忽散逸成魔气,轻轻叹气。
“此为竹叶。”红衣青年扬袖翻手,几片青翠而长短不一、形态各异的真竹叶躺在他掌心,“我们说好的,将每回行程所见之物带与你。”
闻言,一团灰黑的魔气将竹叶从梅听寒掌心卷走吞下,几息之后,庭院中魔气幻化的丛竹便有了纹理细腻的修叶。
“但我们也说好的。”梅听寒话语一转,“墨守,不可无征兆间夺我视野。”
正在凝实、名为墨守的七形面容未明,声线不辨性别,吐词亦缓慢而含糊。
“你说,有趣。我,想看……”
话语间,魔气渐渐雕琢出七「人」的身形容颜。同往常一样,七个身影的容貌皆为同一人;但这回,化出的人形却不再是七个漆黑的「梅听寒」,而换了对象。
瞳眸圆润,眉梢微扬,长发以发带利落束起。清明的眉眼间不见畏缩、亦无忌惮,只有种干净利落的坦荡。
赫然是不久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青衫少女。梅听寒不知其名,只知她姓褚,是解决了藕城魔气之人,亦怀着份难得一见、近乎不为偏见所染的清透。
只魔气化形而成的少女眉眼间的清透很快淡去,转而化作墨守七形固有的七情之态。喜者眉梢飞扬,怒者横眉倒竖,忧者拧眉垂眸,惧者眸光震颤。
还是同往常无二,余下的爱、憎、欲三态,面上皆是一片漆黑的空白。墨守对此三情不曾有感,自然无从幻化。
看了数年墨守化形自己的模样,梅听寒必须承认,如今骤然换了个化形摹本,他看着倍觉新奇。
……当然,与七个「自己」围坐论道的尴尬,也就此进阶成了与七个褚小友对坐面面相觑的尴尬。
尤其对方本尊于此并不知情,这就让他显得有些……变态。
也不知经由他视野见过褚燕二人的墨守,为何选择幻化作褚小友模样。
将逐渐飘往九霄云外的思绪扫出脑海,梅听寒把注意力拉回先前墨守突袭夺视野之事上。
“诚然你我时有共感,但「墨守」与「梅听寒」终究是两个不同的独立个体。”他道,“你有你的视野与思想,我有我的视野和思想,你我之间既互相独立,便应互相尊重对方的边界。”
七个墨守步调一致地微微偏头,像一个孩子听了大人的话语,不解发问。
“交融,有何不可?”
虽化作褚眠冬之形,本体为深渊魔气的墨守依然声线不辨音色。七情之形同时发声,话语似古井般无波。
“我见你所见,感你所感,你亦可对我如此,此为公平。既为公平,有何不可?”
“你看,这就是你的想法,属于「墨守」的意志。”梅听寒循循善诱,“而我对此事的想法并非如此。正是这种不同,证实了你我的互相独立。而互相独立的二者间,总会有边界。”
“你不愿让我知晓你旅途中所见趣事?”怒相墨守挑眉出言,“梅听寒,我们说好的。”
潭中凝成墨色潭水的魔气翻涌起来,卷起阵阵阴风,昭示着不愉。
“非也。”红衣青年衣角未动,话语平静,“我愿意遵守承诺将行程见闻分享与你,这一结果是不变的。只是达成结果的过程,你我尚需商议。”
梅听寒抬眸环顾墨守七相,“以今日为例,我遇见心觉有趣之事,你经由共感亦对此心生好奇,这很好。”
“但这并非你毫无预兆便夺取我视野的理由。”他说,“你本可待我回来后就此发问,询问其中来龙去脉,我会很乐意同你分享。”
“既然你乐意,为何还需事后再请?”墨守七相疑惑道,“我以你的视野直接去看,不是比你事后转述来得方便多了吗?”
“并非如此,勿将之混为一谈。”
梅听寒摇头,依然耐心。
“我会同意你的请求,并非你跳过征求我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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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步的理由。”
他条理分明道,“「直接看比事后转述方便」是属于你的想法,你可以将这一想法说出来同我探讨,却不能因自己觉得它有理,便径直依此替我做决定。”
“「是否将视野交予你」是关乎你与我两方的决定,便也应由你我双方共同探讨、做出决策,而非哪方独断专行。”
梅听寒说:“墨守,这便是「尊重」。”
“……尊重。”墨守将这个陌生的词重复了一遍,“「尊重」,是修为人所必需的吗?”
形似褚眠冬的漆黑人形吐出不带情绪的质疑之语,“你我订下的契约是「我修为人,你得飞升」。如果「尊重」并非完成契约所必需,何须如此横生枝节。”
“自然是必需的。”梅听寒不假思索,“尊重乃为人的第一要务。为人当懂得尊重自己,学会尊重他者,习得尊重世界。”
“此乃谎言。梅听寒,你是知而为之,抑或自己也并未参透?”
话语间,墨守一挥袖,数方由魔气凝成的水镜浮起,放映着人间种种。
祂指向其中一面,“家主为族嗣订立婚契,何曾问过族嗣自己的意愿?”
再一面,“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何曾问过她的意愿?”
又一面,“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何曾问过百万人的意愿?”
“但这些人却都是「人」。”墨守扬袖收了水镜,“由此可见,「尊重」并非为人所必需。”
“非也。”梅听寒摇头,“这些「人」并非人,而是穿着‘人’皮囊的「魔」。”
他抬首望向渊墟终年不见一丝光亮的一线天空,微微眯眼。
这渊墟之底无穷无尽的魔气,因负面情绪的不完全转化而来,因不堪承受而后天堕魔的魔修而来,然究其根本,皆自人间苦难而来。
人间的诸多恶与苦难不讲道理、毋论公平,由魔气生出自我意识而生的墨守却尚能沟通、尚可引导。
“所谓「魔渊空荡荡,真魔在人间」,不外乎如是。”红衣青年轻声道,“渊墟之底不见光亮,人间的阳光之下,又有多少阴影?”
墨守沉默良久,方道:“……我不是很懂。”
“无妨,是我跑题了。”梅听寒看向魔气化出的墨守七相,“我想说的是,你我所立契约中的「为人」,意指修得「人之心」,而非一副不知内里为何的、名为‘人’的皮囊。”
红衣青年认真道:“而如此「为人」的第一步,便是学会「尊重」。”
墨守默了默。
“……如果这是完成契约所需,我会遵守规则。”
这便是说通了。
“这些时日你莫再去读魔气里的残余记忆,我会再去人间寻些故事予你学。”梅听寒叮嘱,“魔气里的那些待我与你在一处时一同看,作为反例探讨。”
这一刻,梅听寒觉得自己像个苦口婆心的操心家长,耳提面命自家孩子不要从不良故事中乱学三观。
至于去何处寻正向引导孩子三观的故事……人间三千话本,再如何也该寻得出百来个罢?
*
十日后,人间一方小院的书房中。
梅听寒弃了手中又一话本子,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心绪。
“我为何会对一个名字就透着从属意味的故事抱有期待?”
他的目光从那花花绿绿的话本封面上《x君的娇公主》几个大字移开,又见一旁数不清的《霸道xx爱上我》《一胎x宝得君心》与《x逃o追插翅难飞》,陷入沉思。
若将这些话本子给墨守看了,墨守对关系的认知会变成何种模样?
梅听寒毫不怀疑,墨守会相信“强者拥有所有,弱者接受所有”“强者的爱是掠夺与占有,弱者的爱是物化自我、成为工具”“强扭的瓜如果不甜那就是还没扭到位”,诸如此类。
——总之无关「尊重」。
这不是梅听寒想要的故事。
他需要的故事,是质疑所谓「在关系中存在强者与弱者」这一概念本身的故事,是跳出所谓“理所应当”而探讨反思「习以为常之事是否当真合理」的故事,是一个……
梅听寒的眸光落在案面唯一被留下的那册话本之上,“全家福”三字鲜明地落在封面,正是藕城那出叫全城人散了魔气的改编偶戏。
因着这些时日声名太盛,不仅贮存着《全家福》终场戏境的灵晶风靡修界,这由其剧本润色而得的同名话本也发行开来。
是了。
梅听寒想,他想要的就是一个如改编后的《全家福》这样的故事。
看来于公于私,都是时候与这位有趣的褚小友再会了。
古有千金买骨,不知如今他千金请笔,是否能幸得褚小友一顾?
第25章 千金请笔(二)
“写一个与寻常话本不同的故事?”
褚眠冬接过梅听寒递来的需求纸笺,一条条看过。她的眸光掠过「以公主被献祭给护国神兽以求庇佑为故事开头,书写公主和神兽的故事」,微挑了眉。
“原来魔主有这般偏好?”
“那倒没有。”梅听寒道,“只这是我从最常见的话本开头里挑出的最不糟糕的一个。”
说着,红衣青年将一摞话本摊开在桌上,“开局对人渣一见钟情、之死靡它,开局身中情毒、一夜春宵,开局救命之恩、错认对象,开局……”
“……我明白了。”褚眠冬只扫一眼那些夸张的话本封面便已猜出个七七八八,大抵也明白了梅听寒的无奈。
这个被穿成筛子的修界自然不缺以写话本赚得第一桶金的穿越者,这些来自遥远现代社会的经典路数,对依然以“书生与千金小姐相约金榜题名之日登门求亲”为主旋律的原生话本市场而言,无论是刺激感、爽感还是拨弄情绪的能力,皆无疑是降维式打击。
这些路数具备了成为爆火话本的一切要素,却唯独没有梅听寒想要的「思考、引导与启发」。
“我不太了解话本市场,只是从我自己的视角看来,我觉得一个故事不应是这样。”梅听寒说,“起码一个会让孩子去看的故事不应是这样。”
“孩子不一定是年龄上的孩子……”他想到魔渊底年岁不知几何的墨守,“应当说,尚未建立起一套自己的价值观体系,尚未习得独立思考和理智辨别能力者,不论其年岁。”
“我本以为这人间话本三千,总归能找到几个我想要的故事。”
红衣青年叹了口气,“奈何这故事一个又一个却皆换汤不换药,翻来阅去也遍寻不得。我便想,我想要的故事,大抵只有能改写出那样一场《全家福》的褚小友才能将之写出。”
“魔主谬赞,我也不过按照我个人的理解,写些想写的东西罢了。”褚眠冬一面谦虚,一面将手中纸笺一路看至最后一行,眸光在「报酬」一栏停顿片刻。
虽说行走在外的一切开销皆由代理天道报销,但谁会拒绝更多的灵草、灵果、灵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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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石呢?
她抬眸看向梅听寒,正色道:“请笔之事没有问题。”
“我想说的是另一个问题。”褚眠冬说,“其实方才听魔主说「古有千金买骨,今有千金请笔」时我就想说了……”
“其实不提千金买骨倒也还好,一提千金买骨,我便觉着将千金买骨改作千金请笔有些不妥。”
她认真道:“千金买骨是为了以「千里马之骨尚且值千金,真千里马自然更得重用」昭告天下其求贤若渴之意,若是改成千金请笔,不免教人寻思,魔主以千金请我这杆笔,又实则为了请谁?”
闻此,梅听寒微讶之余,亦即刻坦言:“确是我唐突了。早知如此,我不若歇了润色言辞的心思,只径直与小友道来才好。”
“无事,原本只取千金买骨的求贤若渴之意,于此也并无问题。”褚眠冬平静摇头,“只是我习惯了时时反问,倒时常有些吹毛求疵之意,又总归没法闷在心中,总想将之摊开与人一同客观探讨,莫要因此唐突了魔主才是。”
“小友放心,不会如此。”梅听寒轻笑一声,“不如说,听过小友此番言语,我更相信自己这回寻对了人。”
红衣青年眸光熠熠,笑意流转。
“我期待着褚小友笔下,公主与神兽的故事。”
*
“作为祭品的公主与接受献祭的护国神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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