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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61章“整整三十日啊……”……

    赵明斐在案几上和地上找到江念棠这些时日在看的书。

    它们无一例外,都被涂上诸多的红线,里面还有许多简单的画,有车厢内的小物件,譬如灯烛、案几、窗牖上的菱格纹,或者是栖梧苑里见过的花花草草,花瓶摆件,像是信手涂鸦似的。

    赵明斐自觉失察,忘记备上一副丹青色彩给江念棠打发闲暇。

    满书都是鲜红的画,诡异恐怖,宛如书在泣血。

    赵明斐却悠闲自在地翻看里面的图案,不时在心里点评画技。

    江念棠的画里有了几分他的影子。

    意识到这一点,他暗自窃喜。

    往后她的生活里会沾染上他越来越多的痕迹,总有一日,她的人生里只剩下他,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路总有走完的时候。

    当车队进入京城大门时,江念棠胸中的大石总算放下一半。

    下车时,她被赵明斐搀扶,眼睛却不由自主越过他的肩膀往后看。

    然而不知是巧合还是意外,赵明斐有意无意挡住她的视线。

    他身形高大,巍峨如山,江念棠什么也看不到。

    或许她该感谢自己的矮小,让自己彻底断了这份不该存在的旖念。

    今日一别,他们二人如无意外再难相见。

    两人隔着的不只是前朝后宫,更是天地山海。

    江念棠心一横,干脆佯装无力靠在赵明斐身上,捏着娇柔妩媚嗓音:“陛下我腿还没好,能不能劳您大驾先送我回长明宫。”

    询问的语气,手却不客气地抓住他的衣袖,誓有不答应不放手的意思。

    江念棠以为赵明斐会像从前一样答应她,岂料他攥住她的手腕,毫不留情把袖子抽出来,垂眸拒绝:“朕还有事,皇后自己回去。”

    她的腿好没好,他比谁都清楚。

    江念棠不过是想利用他让顾焱死心,故意在他面前做戏。

    赵明斐又不是傻子,没有好处才不肯一而再,再而三帮她,再说顾焱早该有自知之明,认清自己的身份。

    如果他胆敢贼心不死,赵明斐会亲自挖出他的心脏。

    江念棠看着赵明斐冷漠离去的背影,还有他身后跟着的顾焱,内心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他生气了。

    他性子实在难以捉摸,前一刻还在车厢里与她唇齿交缠,后一瞬就能冷脸相对。

    偏偏现下又是最要命的时候,她迫切想知道赵明斐的心思,更准确地说他有没有注意到顾焱。

    她某日在偷偷窥探窗外风景时心念一动,如果顾焱顺利逃过一劫,那么赵明斐抓到的那个人又是谁?

    自打踏上回程的路,赵明斐再没有逼问过密林中与她接头的人,依照江念棠对他的了解,赵明斐不可能就此作罢。

    这件事最后如何收场的,赵明斐只字未提,她也不敢打听。

    江念棠之前与他相处时就提心吊胆的,现在更是快被整日悬而不决的结果逼疯了。

    赵明斐回宫后直奔软禁太上皇的宫殿,殿内昏暗,迎面而来腐朽的颓气。

    他径直走到床榻边,榻上的人正昏睡着,盖在他身上的被衾中央有一团濡湿的痕迹,散发着难忍的异味。

    赵明斐屈指抵在鼻尖下,皱眉道:“怎么不收拾一下。”

    殿内侍候的宫人战战兢兢跪在一旁,“从前都是六皇子负责的,他离开皇宫后,太上皇不让其他人碰。”

    上面有令除非涉及生死大事,伺候太上皇的所有事都由赵明澜做,以显孝心。

    赵明斐了然点头。

    赵明澜不在,吃喝拉撒只能在床榻上解决。

    宫人们得到命令,手脚麻利地换上新的被褥卧单,打开窗户透气,点了水沉香,不多时酸臭的气味散了大半。

    这么大的动静,床上的人也醒了。

    太上皇一睁眼,看见赵明斐立在床前,登时吓得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

    赵明斐无视他的惊恐,淡淡告知:“赵明澜死了。”

    太上皇不可置信看着他:“他是你的亲弟弟,你居然下得了手。”

    他是知道赵明斐有多疼这个亲弟弟的,几乎算得上予取予求。为了赵明澜,他甚至愿意放弃朝中某些重要职位,或者将已获得的利益拱手相让。

    太上皇拿准了赵明澜是他的软肋,这些年才敢大胆重用赵明斐,坚信只要赵明澜在他手里,赵明斐再厉害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赵明斐笑得薄凉:“皇宫里父子相残都是常事,何况手足。”

    太上皇骂他泯灭人性,为了帝位不择手段,简直丧心病狂,不得好死。

    宫人们都把头压在胸前,躬身垂立,只当自己是睁眼瞎,耳鸣聋。

    赵明斐面对他的歇斯底里一脸漠然:“父皇怕是忘记了,您的皇位是如何来的。”

    太上皇一愣,继而怒道:“是先帝主动传位于朕,而非如你一般谋权篡位,叫后人史书唾骂耻笑。”

    赵明斐笑了声:“父皇年岁已高,忘记了恭王的嫡长子是怎么死的,先帝又为何会放弃一直培养的恭王,转而将皇位让给您。”

    太上皇仿佛被戳到痛处,面红耳赤争辩:“恭王妃难产,生下来就是死胎。”

    赵明斐似笑非笑盯视太上皇。

    太上皇没由来心虚,避开他黑沉的视线。

    当年那事儿他做的极其隐晦,参与的人都被他处理掉了。况且当时赵明斐还没出生,他不可能会知道真相。

    赵明斐即刻打破他的幻想:“你买通恭王妃身边的稳婆,让她掐死刚出生的幼子,导致恭王夫妇方寸大乱,你趁机上位。”

    先帝本就不喜欢恭王妃霸道刻薄的性子,她以和离要挟恭王,不允许他纳妾。

    恭王以后是要继承大统的储君,这样一位善妒的妻子怎能母仪天下,先帝明里暗里好几次提点恭王休妻,可他愣是顶住所有压力不纳妾。

    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一度十分紧张,恭王的储君之位摇摇欲坠,直到传来恭王妃有身孕的消息方才缓和。

    太医们都说,这一胎是男婴的可能性极大。

    先帝这才作罢。

    谁知恭王妃产下一个死婴,坊间传言恭王妃不详,命中无子,更无福承受皇家血脉。

    先帝听闻大怒,逼迫恭王休妻,否则无缘皇位,谁曾想恭王爱美人不爱江山,愣是跪在皇帝寝殿前三天三夜力保恭王妃。

    后来先帝一怒之下传位给太上皇,不过他却将兵权给了恭王,据说还有一道密诏。

    太上皇没想到赵明斐居然连稳婆都知道,但依旧镇定反驳:“不孝子,你少污蔑我,我什么都没有做!是那孩子自己没福分活下来,不关我的事。”

    赵明斐鄙夷他敢做不敢认,冷笑一声:“不仅我知道,恭王夫妇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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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上皇听见恭王妃也知道,瞬间绷不住了,厉声指着他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没有证据,你在胡说八道。”

    他龇牙咧嘴的狰狞模样像是要随时扑上来拼命,可惜他早已被慢性毒药掏空身体,连直起身都需要人搀扶。

    赵明斐居高临下俯视太上皇,他早已不再是记忆中意气风发,庄重威仪的帝王,面容布满死气,宛如垂死的耄耋老朽。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当年他趁夜去侍疾,听见自己天命之子的真相是父亲处心积虑的一场阴谋时的寒心。

    对这个父亲,他敬重过,爱戴过,也痛恨过,仇视过。

    赵明斐感谢他在自己最灰暗绝望的日子里拉了他一把,憎恶他是所有不幸的幕后黑手。

    太上皇一边关心重视他,一边冷眼看他受尽折磨。赵明斐的备受关注引发江太后的嫉妒,成为太上皇手里制衡世家的棋子。

    赵明斐对他的怒发冲冠视若无睹:“父皇在这座宫殿里的衣食住行,都是恭王妃的手笔。”

    他用三个字轻飘飘压断太上皇强弩之末般的脊梁:“她恨你。”

    太上皇眼里的厉色顷刻间黯淡,猛地咳嗽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他知道恭王妃对他有怨气,这些年他因愧疚想方设法补偿她。

    太上皇以为恭王妃是因当年自己没能护住她,要她委身于恭王而怪罪他,恭王妃心里其实一直有他。

    赵明斐讥笑他机关算尽,最后一无所有,不仅失去皇位,连心爱的女人也对他恨之入骨。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太上皇污浊灰寂的眼里沁出泪水,痛苦质问他。

    赵明斐道:“因为你快要死了。朕不想让你走得这么……平淡。”

    他答应过恭王妃,要让太上皇感受摧心剖肝的痛,方能告慰她的长子在天之灵。

    没有什么比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痛恨他更绝望,尤其是太上皇一直沾沾自喜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

    当年他为了取得恭王的信任,亲手将心爱的姑娘拱手相让。恭王妃出生书香门第,清冷孤傲,早就放话她的夫君以后只能有她一个人。

    太上皇爱恭王妃,却心知肚明她的家世无法为他夺位提供强有力的支撑,再加上她不让夫君纳妾,直接断了太上皇联姻获取资源的路。

    偶然的机会,他得知恭王对她另眼相待,太上皇立刻想到个一石二鸟的计划。

    他故意设计恭王抢走恭王妃,让恭王对他心存愧疚,又借恭王妃不纳妾的名头让恭王失了帝心,同时他作为被害者,恭王妃不会怪他,反而会厌恶恭王的强夺。

    太上皇既想要皇位权利,又想要恭王妃一如既往爱他,到头来鱼与熊掌皆为空。

    赵明斐刚踏出寝殿大门,身后传来撕心裂肺却有气无力地吼叫呐喊。

    当晚就有人来长明宫回禀太上皇眼看着不太好了,下午还能自主进食,到了晚上茶水都喝不下去,嘴里叫嚷着要见恭王妃。

    彼时赵明斐正抱住江念棠的腰温存,他的头抵住香软颈窝上,平复紊乱的呼吸,闻言沙哑地嗯了声,吩咐将消息送到恭王府。

    之后过了很久他都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心情低落起来。

    帐内的热气似乎在瞬间沉冷下来。

    江念棠眼前浮现西巷口那夜赵明斐告诉她,要置他于死地的人是皇帝,他一直敬重的父亲。

    他的伤心和愤怒即便隔着黑暗也毫无阻碍地传递给了她。

    赵明斐心里应该一直没放下这件事,他对太上皇孺慕又愤恨,禁锢他却不杀他,内心想必纠结煎熬。

    他不舒坦,身边的人都别想舒服。

    江念棠不想最后承担苦果的是自己,低声劝他去看看,顺便解了心结。

    赵明斐唔了声,不置可否。

    “人死如灯灭,过往的恩恩怨怨就算了吧。”

    “你是在安慰我?”

    他的嗓音低沉,却没有一点伤心的感觉。

    江念棠警铃大作,谨慎道:“算是。”

    赵明斐郁闷道:“我确实难过他要死了。”

    他话音一转,幽幽道:“国殇我要守孝三十日,禁酒肉荤腥,不得夫妻同房。”

    赵明斐若是想不守规矩,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但言官们的口诛笔伐就会指向江念棠。

    身为皇后,有责任规劝帝王言行合乎规矩,否则便是失职。

    赵明斐自己挨骂不打紧,反正他没打算做个明君,但他不想江念棠会被后人史书写下“不配为后”的批语。

    “整整三十日啊……”赵明斐觉得自己亏大了。

    江念棠无言以对,这种时候他脑子里还在想那档子事。

    “你、你放开我……”她慌乱地去推他,语气颤抖:“今晚你答应过要是我愿意穿那件衣服就只来一次的!”

    炙热的掌心覆上她的后脊,激起一阵颤栗。

    “赵明斐,你言而无信,食言……呜呜……”

    江念棠手脚并用阻拦他,但弱小的挣扎在绝对力量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最后连无力的叫骂都淹没在嘤嘤咽咽里。

    长明宫的灯烛渐渐黯淡,而恭王府的却一夜未熄。

    恭王妃接到信儿,扑在恭王怀里痛哭流涕。

    “他还好意思要见我,他拿什么脸面来见我。”

    自从知道真相这些年来,她只要一想到早夭的长子,心就像在被千刀万剐似的,痛不欲生。

    怪她当年错信了人,害她十月怀胎的孩子枉送了性命。

    恭王提起太上皇脸色顿时冷寒,他难过地轻拍妻子的背脊,安抚道:“他马上就要死了,忍了这么多年,终于能为我们的孩子报仇。”

    “他死一千次,一万次都比不上衍儿。”

    赵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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