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回缦合的路上,沈确后知后觉体会到一种脱力感,导致他连握手机的手都在轻微发颤。
在待人接物上,他就像一个被输入固定程序的机器人,没有心,自然也不懂诚意两个字怎么写。
这次是例外,类似想要补救、补偿的急迫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依旧牢不可破地攻占着他的心脏。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也因没有任何经验,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绞尽脑汁也得不出一个最优解,只能在心里盲目寄希望于她的怒火能早点熄灭,好递给他一个失约的豁免权。
说来讽刺,在她年少时,他反反复复同她强调想要什么,就自己亲自去争取,可现如今,先真正违背原则的人反而是他。
他到底在犯什么浑,又究竟在恐惧着什么?
答案或许近在眼前,只是他无力、也没有胆量伸手去够。
沈确卸下伪装,捏了捏眉心,随后点开纪时愿头像,确认对话框里的文字没有错误后,发送:【那天晚上我犯病了。】
等到那句熟悉的提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跳出后,他莫名想笑。
看来他这次病得实在厉害,记忆力都衰退这么多,不然也不至于连纪大小姐刚把他拉黑这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沈确前脚刚走,纪时愿后脚就开始在群里吐槽。
纪时愿:【我看出轨男口风都没他这么紧。】
陆纯熙提炼关键字一直很在行:【啊?沈三出轨了???不至于吧,他看着一脸性冷淡的样子。】
言兮不走心地安慰了句:【我看沈三不像会出轨的,没准那天晚上是去杀人越货了,才会这么放你鸽子。】
纪时愿被堵到只能敲出一长串省略号。
言兮关注到了其他细节,一针见血道:【稀奇啊,他这次干的事算是你俩结婚以来最欠的一次,居然没见你说要离婚?】
沈三晚归弄出一点动静,就能让自己这位姐妹原地爆炸,一天说上八百句“我要离婚”,现在犯了近乎原则性的问题,反倒只能听见她骂骂咧咧的声音和充满困惑的一句“你们说沈确那晚到底出什么事了”,“离婚”相关话题只字不提。
纪时愿愣了下,生日那晚抓不住的感觉又回来了,这次她依旧没能剖析出其中的成分,打肿脸充胖子强撑道:【提离婚的机会多了去了,差这一次吗?】
言兮阴阳怪气地“哦”了声,又说:【光说不做假把式,我看你干脆签下离婚协议书,寄到沈确那儿,他要是真想挽留、求你原谅,一定不会答应离婚,没准还会把那晚发生的事跟你交代清楚了。】
纪时愿丝毫不觉她出的是损招,心微微一动,签下一沓离婚协议,只是最后一张都没寄出去。
一周后,赵家举办了场珠宝鉴赏。
婚前协定里明确规定“需要夫妻俩一起出现的重要公开场合,谁都不能缺席”,所以纪时愿再不想见到沈确也只能认命地上他的车,然后挽上他的臂弯,挤出一个看不出异样的笑容,一起踏进宴会厅。
两人一分开,她的笑就消失了,目睹她变脸速度的第三者看得瞠目结舌,转头将这画面添油加醋地发到群里。
【纪五和沈三的恩爱多半是装的,私底下肯定和以前一样不对付。】
【我早说他们在作秀,偏偏你们都不听。】
【有锤拿锤,别张口就来/吃瓜.jpg】
挑起话题这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宴会结束后不久,一个很少冒泡的匿名人士上传了一段视频。
昏暗的灯光下,传闻中不合的夫妻面对面站着,几秒后,女主角用力甩开了男主角的手。
隔得远,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但不难看出男主角端出的是哄人的姿态,等到女主角态度稍微软化些,他弓腰打开后座车门。
纪时愿本来不打算跟他一起回去,碍于太多双眼睛盯着,再扭捏也得适可而止。
一上车,她就对前排司机说:“去东山墅。”
在酒店待得有些腻了,恰好这两天纪林照都在北城,她就搬回了东山墅。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沈确,见对方没有异议,应了声“好的”,踩下油门。
车辆一路畅通无阻,半小时不到,车停在别墅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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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时愿没有分给沈确半个眼神,六公分的细高跟踩出狂风暴雨的架势,一路敲回自己卧室。
纪林照看在眼里,将沈确单独叫到书房,“阿御,你和愿愿是不是又吵架了?”
对他,沈确没那么多需要隐瞒的事,“她生日那天,我出了点事,没法到场,害她一个人干等了几小时。”
这事纪林照从未听女儿提起过,但他不是不讲理的长辈,稍顿后决定问个明白,“出了什么事?”
“在地下停车场被人袭击,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关进一个铁皮箱里。”
窒息感再次涌现,沈确喉结剧烈滚动了下,“发病昏迷了,被发现是几个小时后的事,中途短暂醒过一次,就交代徐霖去接小五。”
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将这事的来龙去脉转述一遍,仿佛自己只是个旁观者,而作为真正的旁观者,纪林照心脏一噔,强忍住才没有打断。
沈确自嘲一笑,“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耐。”
九岁那年的绑架事件发生后,他变得格外恐惧阴暗的密闭空间,本以为过去这么久,也没再犯病,心里的阴影就会跟着消失不见,现实算给了他沉重一击。
“第二次醒来状态不太好,打了镇定剂,也用了电击疗法,一周后情况勉强稳定。”
纪林照掩下翻涌的情绪,“这些你为什么不告诉愿愿?她知道后一定会理解你。”
“要是让她知道,她肯定会把这件事调查个水落石出,再风风火火地亲自代替我去找幕后黑手讨个说法。”
沈确无所谓地笑了笑,“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没必要让她费这个心。”
如她所言,他们从小不对付,但她也从来没想过要他出事,相反每次他真出了什么事,她永远冲在他前面,试图替他阻挡一切伤害。
就像很久以前他被同龄人排挤、欺凌,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她知道后,愤愤不平。
那么瘦小的身躯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用软糯却坚定的童音说:“不许你们伤害御清哥哥。”
石子全落到她身上,小姑娘痛到眼泪在眼眶打转,却还要骗他说她真的一点都不疼。
他笃定要是这事被她知道,她会再次义无反顾地替他“讨个公道”。
他也相信,她的这次“保护”,付出的代价远不止膝盖破皮那么简单。
毕竟对方调查出了他从未对外透露的弱点,足够说明这人是有备而来,用的手段更残忍,恨不得将他意志摧毁,他勉强能承受住,可她呢?
他对她是有着强烈的占有欲,想在她身上打下专属于自己的烙印,同时也渴望她的目光只盯住他一个人,她的心只为他一个人跳动,但不会是以这种可能让她流血的方式。
纪林照沉默了会,拍拍他的肩,柔声道:“阿御,什么事情不要自己硬扛,试着去依赖别人,下回再出这种事,就算你不告诉愿愿,也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和你爸。”
沈确从喉*管挤出一声“嗯”。
纪林照听出他是在阳奉阴违,叹了声气后,没说别的。
沈确折返回别墅门口,然而车门一开,他就愣住了。
“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镇定剂、电击都用了,然后你还想用什么?跟以前一样,在自己手腕上划几刀吗?”
纪时愿坐在后座,冲他冷冷一笑,“沈确,我真的很想知道,在你的世界观里,究竟有什么是重要的?”
【作者有话说】
红包哈~
第34章 34
◎沈确下跪◎
纪时愿不是没有见过沈确在阴暗、逼仄的环境里蜷缩发抖的模样。
早在她从佣人那儿听说沈确被绑架后,她就对他充满了同情和一种似是而非的怜惜。
可惜那时候的她太小了,小到思维模式尚未构建完全,也因娇生惯养被保护得太好,她对恐惧的想象还停留在最浅薄的层面,比如鞋子里被人放进一条毛毛虫,也比如在路上看见被人虐待致死的小猫小狗。
沈确曾经历的那些,别提感同身受,她甚至都无法理解,稍稍懂事后的某天,她将自己锁进一个狭窄的铁皮箱中。
里面黑黢黢的一片,只有角落处一块破损的洞可以透进光亮,也为她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新鲜空气。
她的肌肉慢慢开始僵硬,以为过去了很久,直到借着微弱的光,看清手表上的表针。
五分钟,只有五分钟。
她居然连五分钟都坚持不了,沈确又是如何做到在这种地方熬过漫长的48小时?
铁皮箱在这时被人打开,灌进来的除了风,还有沈确盛满怒气的脸,他的下颌角绷得很紧,脖颈处的青筋也凸起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脆弱的肌肤,迸溅出一朵朵血花。
事实上,纪时愿等来的只有他咬牙切齿时发出的声音:“你他妈疯了是吧?”
那是沈确第一次冲他发火。
她有些委屈,但更多的是莫名其妙。
她想不通为什么以前她那样欺负他,他都能照单全收,从不与她计较,现在她不过是想要试着去理解他,却反被他无情斥责。
她的身体僵硬到无法动弹,最后还是他将她抱出来的,好不容易缓过来,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拽了拽他衣服下摆,“御清哥哥,你别真跟我生气,我只是,只是——”
从他猩红眼中冒出的怒火,比喷涌的岩浆还要烫,烫得她鼻酸,眼底的水汽没能兜住,一颗颗往下掉,无形中堵住她的咽喉,也成功浇熄了他的愤怒。
“只是什么?”他音量轻了不少,却还是冷。
“我想知道你之前受过的伤有多严重,让你痛到了什么程度。”
沈确明显愣住了,风把他的声音吹得支离破碎,“知道了,然后呢?”
能改变的了什么?能让一切从未发生过吗?能让他成为一个具备丰富情感的正常人吗?
他很清楚,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就像他曾经每日每夜地祈求沈玄津和其他父亲一样,抱他,给他讲睡前故事,陪他搭积木、去游乐场,再不济,多看他一眼也好。
可现实是,沈玄津连一句话都吝啬同他说。
塞进他童年时光最多的画面,就是父亲高大却冷漠的背影,随着距离的增加,逐渐模糊成细小的光斑,再然后,被黑夜彻底吞噬。
他的生命就是由这样一个个透不进光的暗黑质子构成的。
纪时愿和他不一样,她可以追求一切新奇、刺激的事物,在他的引导下,成为一个肆意乖张的人,但无论如何,她那纯白的底色都不能、也不该被由旁人歹念生出的污秽侵染。
沈确定了定神,“这事你不该好奇,也别想再尝试第二回,不然,纪时愿,我会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我。”
纪时愿将他的话听进去了,规规矩矩的,没再做出任何荒唐举动,荒唐的是沈确自己。
就在发现他自残的前一周,纪时愿在一个堆满杂物的储藏室里找到发抖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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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空气很糟糕,灰尘弥漫,潮湿又阴暗,是她不想多待一秒的地方。
她摁下恶心,穿过缝隙抵达他身前,“御清哥哥。”
沈确猛地一震,将脑袋从双膝中抬起,他的头发全是汗,顺着发梢、脸颊滴落,脖颈汗涔涔的,远比他眼睛里倒映出的影子要亮。
他白皙的手臂也沾染上不同程度的灰、淤泥,甚至还有血,斑驳成细细长长的形状,像红绳,牢牢捆绑住他的身体。
纪时愿有些害怕,也有些难过,她蹲下身,试图拉他起来,没成功,反而把自己摔了个屁股蹲,她也没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只用随身携带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抹开他脸颊被铁丝划出的血痕。
“御清哥哥,要是你想玩躲猫猫,不要躲在这里,愿愿不喜欢你躲在这里。”
他盯住她看了会。
白纸一般纯洁的少女,涂抹上的色调和图案温暖澄澈,不被黑暗侵染分毫。
让他升起微妙的嫉妒。
理智同情感拉扯一阵,两败俱伤,模棱两可的一句话从微张的嘴唇中飘出:“你不喜欢又能怎么办?这可是我生活的世界。”
不出所料,年幼的女孩没能听懂他话里的深意,长睫鸦羽一般扑闪,精致无害的面孔让混沌的恶念毫无招架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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