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苦笑,又赶紧点头应了。当初她有机会认苗苗,可惜她没要。如今也没脸再让苗苗认她当祖母了。
她们在畹君家住着,虽每日必遭云娘白眼,但比起先时流落街头的日子已经好太多了。
过些时候,天愈发冷了,下过几场轻盈的雪,转眼就到了苗苗四岁的生辰。
云娘做了一桌羊肉宴,见谢老太太不出屋门,便破例让陆氏婆媳上了桌。
她给苗苗备的生辰礼是一个小金镯子。
苗苗原本有两个银镯,后来时璲给了她一个金镯,云娘再添一个金的,正好左右手都戴着一金一银,配上苗苗肉嘟嘟的小手臂,看着分外喜人。
畹君给苗苗的生辰礼是一顶狐皮帽。
去年那件狐皮斗篷苗苗穿不了了,她便改成一顶绒帽给苗苗戴,当作她和时璲共同送的礼。
佩兰送了个布娃娃,谢岚送了个小手炉。玉清和玉澄一人送荷包,一人送香囊。
桌上唯有陆夫人和谢氏拿不出礼物。想当初她们随手赏下人金锞银叶都不眨眼,如今身无分文,便是有心也拿不出东西。
好在苗苗并不计较,见其一脸窘态,还以为是她们没礼收的缘故,于是大方地准备分两件给她们。
可是看来看去,哪件都不舍得,只得把手边的一道杏酪蒸羊肉推到她们面前,煞有介事道:“婆婆、姨姨,这是你们的礼物,快吃吧!”
一桌人都笑起来。
笑声传进谢老夫人的屋里,她颤颤抓着床幔坐起来,拄着拐走到窗边,遥遥地望向热闹的厅堂。
吃饱喝足以后,畹君郑重其事地对众人宣布:“我想去一趟塞北。”
除了苗苗,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云娘头一个反对:“不行!先不说现在外面大雪封路,就说这种特别时期,偷偷出京是要杀头的!”
畹君道:“我意已决。”
她不能让时璲毫不知情地回京赴死。她要去塞北给他报信,让他早做应对。
大雪封路,一直走总有抵达的一天;不许出京,她别被抓到不就行了。到时再找一支老道的镖队护送,总出不了什么差池。
畹君看看云娘,看看佩兰,最后目光落到苗苗懵懂的小脸上。
“我以前做那么多事,都是为了娘、为了妹妹、为了苗苗,为了让你们过得更好。可是现在,我也想为我自己活一次,为我的幸福努力一把。”
第73章 共君欢
◎我能让你在这时候怀上么?◎
畹君虽不是头一回出远门,可从金陵到京师水路陆路贯通便利,远不是塞北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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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花三百两高价在黑市雇了一支镖队,请他们护送她出行。
银子果然不是白花的,这些镖师门路甚广,第一天便带她出了戒备森严的京城。
畹君松了口气,却没想到出京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挑战。
且不提数九寒冬带来的不便,朝廷还特别在自京师、太原、平凉、西宁、肃州这条路线上设了禁卡,不许寻常商队百姓通过。
于是,畹君跟着镖师们风餐露宿、上山下水,连春节都是在路上度过的。历经两个多月的艰难险阻,终于在正月底抵达肃州卫。
没想到肃州的关卡比途中州府更要严格许多,除去运送粮草军需的民夫,闲人概不得进出城池。
畹君已经打听清楚抗击朵豁的中军大营就在肃州卫,时璲身为兵马大元帅,自然也驻扎在此。
她让镖师们想办法送她进去。经过三四天的踩点,镖师们终于把她弄进了一辆草料车里。
畹君身上堆着成捆的草料,像五指山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且那草料里还有一种特殊的牲畜的味道,简直难闻至极。
她努力憋气,心道路上那么多坎坷都走过来了,还差这点吗?
没想到还真就卡在这了。
草料车在城门例行检查,眼光老辣的守卫兵一下子把她从草料底下拽了出来。
“有间谍!”
畹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见七八个明晃晃的红缨矛头对准了她。
她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终于确定了他们说的间谍就是她。她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间谍。我是你们督军元帅的……”
说到这里,畹君顿了一下。
她终于知道名分的重要性了,譬如此时此刻,她都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和时璲的关系。
“……我是他的太太。”
那为首之人将她打量了一番,忽地嗤了一声。
凡间谍者,长相要平凡、头脑要灵醒。像她这般长得又高调,说话更招摇,这么笨的间谍真不多见了。
“带走!”他冷喝一声。
畹君被抓进一处牢狱,只见那环境阴暗逼仄,不见天日,霉味混着腥淡的血气,潮湿的空气令人作呕。
两个人过来审她,畹君只一口咬定她就是时璲的太太,让他们叫时璲过来见她。
那两人见她说得煞有介事,虽内心依旧不信,只是也赌不起那万一,便准备去大营里通报一声。
肃州卫大营在城外五十里处,赶过去要一个多个时辰。眼见天色将晚,那两人便搁了一夜,次日方赶去营中通报。
营中又各有事忙,传信兵听说是大元帅的媳妇来了,并不敢耽误,忙忙地往上报了。
那高一级的将领有了些见识,知道时璲没有娶亲,便是有,那侯夫人也犯不上千里迢迢亲自过来。正欲打发了那兵士,转念想到许是他在哪里留的风流债也说不定。
于是便转去中军帐,待里头议完事,掀帘进去笑道:“将军,你媳妇来了*,还不快去接驾。”
话音未落,迎面飞来一支令箭。
桌案后面的人抬起头冷笑:“敢拿这事消遣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那将领侧头避开,走到他身边笑道:“我说真的,尊嫂眼下就在肃州城里呢。将军还不快过去看看,仔细慢待了嫂子与你生气。”
时璲肃容道:“究竟是什么事,速速说来。”
那将领见他正色,也忙收了调侃的心思,将昨日城里如何抓了个女间谍,那间谍又非说是他未过门的妻子,闹着要见他之事细细道了出来。
那将领本当个笑谈说,谁知时璲越听眉心越紧,沉吟半晌道:“把人带过来。”
那将领忙领了命出去。
时璲掩卷沉思,心却越跳越快。虽明知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然而一忆及畹君,便再也盖不下那满溢的思念。
他遽然站起身来,一边穿上外袍一边命亲卫备马。
不过一个时辰,他便策马赶到了五十里开外的肃州大牢。
行步如风地闯进昏暗潮湿的牢里,透过栅栏看到里头抱膝而坐的身影,他心里猛地一窒。
是梦吗?还是阔别太久的幻觉?
他箭步冲进里头,捧起她的脸一阵揉搓。手下的肌肤散着细腻的温热,杏目桃腮,琼鼻樱唇。正打瞌睡的她茫茫然睁开眼,一双秋水剪瞳还没认出他来,迷糊地望着他出神。
时璲重重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
“谁让你过来的?知不知道这里多危险?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畹君听得那一叠声的质问终于醒过神来,见到他的委屈忍不住满溢而出,噘嘴道:“你每次都这样,一见到我就凶我……”
时璲忙耐下性子,小心翼翼地亲了亲她的脸,又急着催问:“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过来的?苗苗呢?”
“苗苗没事。”畹君环视了周边一眼,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快带我出去!”
她委屈极了,时璲竟然任她在牢房里待了一晚上!
她嫌那被褥脏,一整晚都是抱膝坐着睡的,此刻浑身酸痛,又困又饿,没好气地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时璲听说苗苗没事,先放下了大半的心,忙抱起她出去,让人备车去了府衙。
府衙后头收拾出来一间整洁的屋子,时璲一路没让她足尖落过地,直至进了屋子方放她在榻上坐下。
畹君嗅了嗅衣裳上的味道,嘟起嘴道:“我要沐浴!”
“已经让人去烧水了。”他半蹲在畹君面前仰面望着她,“姑奶奶,到底出什么事了?”
畹君望了他一眼。
塞北的风沙锋利了他脸上的棱角,他看起来黑了,也瘦了。
她有些心酸,他还不知道他的家没了。
“皇上没了,太子没了,景王上位,把你家抄了。”
“什么?”
她的话如轰雷掣电,每一个字都是那么不可思议,他一时竟不能反应过来。
“京师戒严了好多天,什么消息都不放出来,就等着你一回去就把你拿下呢!”
时璲站起身来后退几步,高挑的身形摇晃了几下方扶着桌沿站稳。
他双目沉沉地盯着畹君。
“你……”
你开玩笑的对不对?
可是她人都切切实实地坐在了他的面前,怎么会是开玩笑?
畹君见他神色震动、如遭雷击,忙站起身来张臂抱住他。她将脸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哽咽着说道:“还有我在,还有我在。”
时璲胸口剧烈起伏着,半天方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慢慢回搂住怀中温香纤薄的身子。
她这么瘦弱的一个姑娘,是怎么跨越数千里赶到他身边的?
京师消息封锁得那么严密,她又是如何突破一道道盘查,方能将信送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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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最天寒地冻的时候,她就这样在路上奔波,家人在千里之外的京师,爱人在千里之外的塞北,她心里会不会孤独,会不会害怕?
畹君感受着他胸腔里细微的震动,忽然一滴温热的泪落在她的脸上。
她抬头一看,那双漂亮的长眼睛中竟潋滟着水光,在浓长的睫羽上凝聚成透明的水珠,不堪重负地滴落下来。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脆弱流泪的样子。她忙抬手去替他擦眼泪,时璲偏头避开了。她又搭着他的肩膀踮起脚,试图学他以前那样去吻走他眼中的泪。
他低下脸,用嘴堵住她凑上来的唇瓣。
是一个颤抖的痛吻,连牙齿间的磕碰都带着细微的战栗。
畹君在啜吻的间隙中含含糊糊地说道:“别伤心,我在的。”
安慰的语言太苍白,她像细细地吻着他的脸,试图抚慰他的难过。
“傻妞,真是傻到家了。”他带着淡淡的鼻音道,“我在景王眼里是必死之人了,你还不赶紧割袍断义,千里迢迢地跑过来干什么?”
畹君气得摇他:“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你这话非但看轻了你自己,也把我看轻了!”
时璲忍不住自胸腔里笑了一声出来:“你这坏女人,不是为了一千两就把我丢下吗?怎么现在摊上了抄家灭族的祸端,你反而不离不弃起来了?嗯?你是不是缺心眼?”
他在她心口的丰盈上捏了一把。
“都说过不许再提以前的事了!”畹君窘红了脸瞪他,“你,你怎么这么不正经!快想想办法怎么脱身吧,难不成你真的准备回京受死么!”
时璲长长出了一口气,道:“景王封锁消息,因为他怕我知道。现在我既然已经知道了,该慌的人是他。”
他问了畹君几个人名,“……这些人现在如何?”
她概没听过这些名姓,只茫然摇头。
时璲料来她所知不多,便也不再追问。他摩挲着她的头发,满腔的柔情快要溢出来。
“路上很辛苦吧?”
她委屈地点点头。
“那我来安慰安慰你好不好?”
畹君见他乌浓的眸光里氤氲着某种熟悉的情愫,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抱紧了双臂,难为情道:“不要!我身上……怪脏的。”
时璲哈哈大笑。
“你想什么呢?方才不是说要沐浴么?现在水烧好了,又不要了?”
畹君大窘。
这人就是故意的!
进了净室,浴桶里已经放好了热水,白气氤氲满室,散着淡淡的清香。畹君还未入浴,身心先感到了一阵舒畅。
时璲亲自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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