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即要喂她吃丹药解毒,她不肯。
“毒自然要解的,但不是你来。”
“你走罢。”她又赶他走,他气得没法,又拗不过她只能被她一把推开。他望着她嘴角滴滴答答流着血,只觉得那些血仿佛是从自己心口挖出。
李悬镜焦灼又痛苦地隐身偷偷看她。
才发觉原来她有解药。
她将另外的药草熬了并一饮而尽。很快,她的气息便渐渐稳定下来。只是脸色较之原先更显病态,不用试也知道,接连受创,她此刻的脉象一定虚弱极了。
也更像是一个病人。
李悬镜眼睁睁看她联系上了崔含真——她上回去过翠微山后,崔含真便留下一枚传音石给她,以备不时之需。她声音虚弱地说薛鸣川失踪了。
“他为着那些药材追进了雾瘴林,”薛鸣玉对着急匆匆赶来的崔含真说,“可已经几天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崔含真看见她衣裳上斑斑的血痕,一时不知是该为下落不明的薛鸣川心忧,还是为她此刻的模样大吃一惊。他不通医理,自然也无从判断她的虚弱源自何处。
他也不曾怀疑过她的话。
毕竟他印象中薛鸣玉虽然说话过分直接,有时甚至刺耳,却从不扯谎。
于是他决定带她回山上先照应着,“薛鸣川那边我会替你想办法,你莫要急。”他甚至不知道卫莲舟的身份。薛鸣玉垂下眼应和着,又想道,萧青雨与他的关系果然也不过如此。
分明知道,却依旧瞒住了他的师尊。
李悬镜恍惚地望着薛鸣玉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一点一点攥紧卫莲舟的那只钱袋,看什么都蒙上了一层血糊的影子。他不停地去想她方才吃下毒草时镇定冷静的模样,又不停地去想那日她平静地告诉他“我非要不可”。
“那具肉莲骨,我非要不可。”
她笃定地注视着他,不知是笃定自己一定能做成,还是笃定他一定无法拒绝她,抑或是二者兼有。
他不受控地回忆她之前说的一长段话,她要他去雾瘴林,要他替她杀一只妖。可是想要杀一只能让卫莲舟都棘手,都应付不来的妖,又谈何容易?
不过也是,李悬镜自嘲地笑。
她对相处多年、与亲兄长无异的卫莲舟都狠得下心,又怎么会怜悯一个他?
他绝不要为她卖命。
绝不。
……
然而一个月后,李悬镜还是来了。
他突然上山带来了一只妖,足足有几个人那么长,他满身浸着淋淋的血,脸上也伤痕累累,没有一块好皮肉,实在狼狈不堪。
他丢下那只钱袋,哑着嗓子道:“这是他的。”
崔含真认出来了,问他哪来的,他说从林子里这头妖嘴里抢下来的。人却是没看见踪影。
这回山门长老都惊动了,他们这几年与卫莲舟相处,已经把他当成半个弟子,因此帮忙去搜了一圈却也没发现气息。
于是大家认定他是遭了妖毒手。里面或许有更可怕的怪物,被他倒霉遇上了。
李悬镜没撑几时就重伤昏过去,醒来却见薛鸣玉坐在床榻边。她轻轻摩挲着他脸上的疤痕,肉都翻出来了,狰狞丑陋至极。
他下意识要闪躲,怕她看见,后来想到她所作所为又难免心灰意冷,不想再躲。他去看她时忽然顿住了,他才发现她瘦得很厉害,她过得并不好。
“他们就这样对你!”他自己都没注意话中的愤怒。
薛鸣玉轻描淡写道:“是我自己饿的,总要装一装。”
他突然僵住,冷笑,“你在我面前装也不装了。”
薛鸣玉专注地看他,“你要我这样做吗?你要我像欺骗别人一样欺骗你吗?”他霎时哑口无言。
李悬镜挣扎着起身,薛鸣玉也不拦他。
“这下你大可高枕无忧了。”他往外走,但是伤还没好全,一下踉跄着要摔。薛鸣玉可以扶住的,但她没有。她等他摔了,看了一会儿才拉他。
他想要拒绝,可只要她的手握住他,他就总是狠不下心松开。最后还是她先放手。
“我会一直记得你,感激你的。”
“被你记得是什么好事吗?”他自嘲道。
他忍不住想起卫莲舟。卫莲舟对她比他好多了,结果呢,还不是死无全尸,不明不白地在翠微山挂上了长明灯。
长明灯是给死去的弟子挂的,在山后面那片林子,一盏灯就是一名弟子。一般长明灯都是由师长挂的,但是薛鸣川本不属于翠微山,且众人皆知,他最舍不下自己的妹妹。
因此由崔含真做主,破例让薛鸣玉亲自挂的。
那天李悬镜也旁观了,他感到一种讽刺,但更多的是难堪。
他难以面对自己的感情,甚至在她扶着梯子爬到树梢上挂长明灯时,他望见她摇摇欲坠的身影单薄地在风中晃动依然会揪心无比。
他根本没办法不喜欢她,即便她那么坏,他比谁都清楚。
【作者有话说】
女主说的话不要信,看看就好,七八分虚情假意最多掺上一两分的真心。
然后这本虽然涉及修仙背景,但不是传统修仙文,不会写女主怎么按部就班地修炼,从筑基到化神再飞升什么的,这本女主的升级类似于打牌,通过挨个吸血男配获得一手好牌,最后打败所有人,成为最大的赢家和胜利者。
关于更新时间,从今天开始,每晚十一点定时更新,日更,十一点没更新大概是有事迟到了,但不会迟到超过半小时。如果要推迟超过半小时或者有事不能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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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挂请假条。
最后祝大家食用愉快!
25二十五朵菟丝花
◎……◎
此时此刻,屋子里只剩下薛鸣玉一人。
日头渐渐西斜,光线也变得黯淡。薛鸣玉趁着一片橙黄的余晖终于从随身带上山的包袱中翻出一只木盒。也不知是什么木头削成的,有股子香气,且香得不俗,分外庄重。
棕褐色的纹理,隐约掺着星星点点的红,盒面缠着藤蔓,绿得葱茏,蛇一样绞住整只木盒,使人即便想要打开,也无从下手。
薛鸣玉找了把短刀,在指腹划了一下。血滴溅落在藤蔓上,藤蔓顿时窸窸窣窣抽动着缩成一团,露出正前方紧紧扣住木盒的铜锁来。
她不费什么力气就解开搭扣。
打开盒子,一枝金莲静静地平躺着,只是花瓣仿佛开得比原先越发秾艳了,那些淋在上头的血也悉数被吸食殆尽。
薛鸣玉没有伸手去碰,而是把手按在盒盖上,平静地注视着。说来,这只盒子还是柳寒霄赠她的。那日他来送金翼使,又以屠善威逼利诱要她答应这桩交易。
临走前,薛鸣玉问他要从卫莲舟身上得到什么。
他说:“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你不告诉我,倘若他蛊毒发作了,又该如何?我如何知会你?”
“说的也是。”他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好像被她说服了。
于是薛鸣玉从他口中又一次原原本本听到了肉莲骨的存在,那件仅仅记录在旧志中、鲜为人知的传闻似乎得到了确切的证实。
薛鸣玉:“你告诉我,就不怕我会抢?”
“抢?”柳寒霄闻言大笑,“我既然敢说与你听,就不怕你来抢。这可不是什么寻常的东西,更不是一个凡人能妄图染指的。”
“吃了,不出一刻,你就会被暴涨的灵气撞碎肺腑与筋脉,”他的声音渐渐低柔下来,渗着丝丝缕缕的寒气,“难道你想如此吗?”
“可你方才分明说记载中有人吃了却坐地化仙。”
柳寒霄不以为意地一笑,“那旧志是四百多年前的人写就,其中内容大多半真半假,可信,但不能全信。书上说有凡人吃了成仙,可其实修仙界已有七百多年无人飞升。”
“倘若吃了卫莲舟便能成仙,他岂能完好无损地活到现在?早被那些人抽筋拔骨,连血都一滴不剩地放尽了。”
薛鸣玉一朝希望落空,却仍旧不曾流露出丝毫的失落,只是微微捏紧了指尖。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地响起,语调平平,仿佛与己无关:“那你们还寻他做什么?”
柳寒霄望着她笑吟吟道:“虽然吃了他不能成仙,却可洗筋伐髓,说来也算是一味奇药了。只是这奇药人是吃不得的,唯有妖那样强韧的筋脉方能承受得住。凡人吃了,只有一死。”
“那你们还要千方百计地弄去给你们的圣上吃?”薛鸣玉冷漠直白道,“也不怕他吃死。”
然而,听了她这话,柳寒霄非但不曾面露愠色,反倒颇有些微妙地挑眉,他垂下眼睑,含笑不语。眼中的光昏寐不明,像添了重重阴影。
他倚着墙,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地。
“你以为呢?”倏尔,他反问道。
薛鸣玉定定地注视了他半晌,她隐约从他暧昧不明的神态中窥见几分真相。
“你们是要他死。”
她静了刹那,突然低声道。
那个死字刚从她齿间溅出,他便竖起指头在嘴边嘘了一声,“不是我要他死,我当初就说了,我向来只是听命行事。”
听命行事,谁的命令?
起初薛鸣玉以为他听的是皇帝的命令,如今从他模糊的只言片语中却仿佛不是这样的。他之前还说屠善成了什么真人,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害得她以为屠善也与这老皇帝沆瀣一气,成了他座下走狗。这会儿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他背后立着的那道影子也不是皇帝,是屠善。
薛鸣玉正飞快地思索着,忽然听闻他冷不丁问道:“你要做修士?”
她不说话。
于是柳寒霄眉眼间霎时缀上笑意。
他背抵着墙,没骨头似的歪着半边身子,而后望着天慢悠悠道:“不承认也不要紧,你骗不了我。我看得出来,从你几年前拔刀要杀我那一刻起我就看得出来。”
“你和旁人不一样。”
他说:“倘若你肯信我,不如像当年那样,我再为你指一条明路。”
柳寒霄走过来,俯身凑到她耳边。她看不见他的脸,却依稀从他柔和悦耳的声音中听出意味深长的笑,“有金莲还不够,你还差妖的血脉。”
薛鸣玉的心骤然跳了一下。
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他没给她开口的机会,自顾自不紧不慢说完剩下的话:“我与你相见的两回,你的身边都跟着谁?”
刹那间,薛鸣玉慢慢抬起眼,或许是天光更暗了,她的瞳孔黑得几乎透不进丝毫光线。
“如若你能剖出一条龙的心……”他轻声说着,可是说了一半却又戛然而止,仿佛故意留下无限空白令她遐想。
:
薛鸣玉后退一步,和他拉开一段间距后神色冰冷地望着他,“你想要什么?”
他却不答反问:“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何处?”
“郦都。”
“错啦,”他轻巧地反驳,并纠正她的答案,“是剑川啊。”
她正要说何时在剑川与他相遇过,却猝不及防看见他的瞳孔一点一点变成幽绿的竖瞳,中间黑而锋利的一道竖线仿佛尖锐的短刃,笔直地插在眼球中,透着野性的天然。
薛鸣玉的目光忽然凝住。
她见过与这相似的眼睛,在屠善等的那条蛇上。
“是你。”她呢喃道。
见她似乎认出来了,柳寒霄表露出相当的愉快。他终于回答了她之前的问题:“我不要别的,只有一点——”
“杀了屠善。”
他分明在笑,脸孔也依旧柔和,她却从他幽绿的瞳孔中敏锐地察觉到若有若无的杀意。
薛鸣玉:“你自己怎么不杀?”这就和当初他怂恿诱导她去除了陆槐时的情形重叠起来。
柳寒霄:“我也说了,谁都能杀,独我不能。”
“所以你当时抓萧青雨就认出来我了,也因此不曾杀我?”
“不,”他轻飘飘地否认了,“即使不认得你,我也不会杀你。我没有滥杀无辜的爱好,更不会轻易对人动手。”
柳寒霄微微地笑了,“我的刀可是珍贵得很,若非迫不得已,寻常人的血可不能弄脏了我的刀。”
“想我出手,首先你得是个修士,才能让我看见你。”
……
薛鸣玉垂眼看了会儿金莲,便重又将木盒锁好。藤蔓也曲曲折折在盒子表面游动着,并严严实实将它纳入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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