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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还记得我说你像极了你母亲吗?”
一句话,让祁无忧母子二人一齐顿住。夏鹤的话,似轻柔的白羽,缓缓贴近了她们不宁的心绪。
夏鹤不骄不躁,旁若无人地说道:“我和你母亲初相识的时候,虽两情相悦,却不知如何亲近彼此。特别是你的母亲。”
殿中万籁俱静,只余下祁如意抽泣的声音。所有人都定定地听着夏鹤讲述。
他道:“那时,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提着剑来挑衅我,和我比试、斗嘴,以为惹我生气就能得到我的全部注目。她逼我就范,不过是想得到我的钟情。只是我那时不懂,伤害了她的爱。”
祁无忧听着,未曾反驳。她默默地转过了头,却藏不住自己渐红的眼眶。
夏鹤亦渐渐动情,抬起的手微微颤抖。他谨慎又小心地试探着,慢慢抚上了祁如意冰凉湿润的脸颊,哑声说道:
“但是现在我知道了。孩子,你只是和你母亲一样,不懂怎么爱。”他道:“你们两个,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所以总是伤害彼此。
“你今日闹这么一出,只是想知道我和你母亲的态度,是不是。”
祁如意的抽泣声愈来愈响,泪水再度夺眶而出,如雨珠滚落。夏鹤再也不忍,将他抱住。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将祁如意扣在自己胸前,让他哭个痛快。
他微微笑道,嘴角颤抖:“这点也像你母亲。”一样的爱哭,又不肯示弱。
祁如意拼命地挣扎,却始终挣脱不了。
终于,他趴在夏鹤怀中嚎啕大哭,声泪俱下:
“……你为什么才来?!你为什么才来找我!”
“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啊……?!”
……
“对不起。孩子,是阿父对不起你。”
夏鹤低下头,不停地道歉。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直至和怀中的少年一样哽咽。
祁无忧站在一旁看着父子二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泫然泪下,泣涕如雨。
晏青几人守在旁边,皆不能出声。他们眼睁睁瞧着夏鹤绝处逢生,转败为胜。而他们从未如此多余,却又坚定不移,宁死不退。
祁无忧背过身擦了擦泪,同时下令道:“好了,把太子带下去吧。”
后面的事,实在不适合让他继续听。
夏鹤松开手,耐心地安慰着祁如意,将他交给了自己的手下。
祁如意走前,红着眼眶唤了祁无忧一声。
“母亲。”
祁无忧闻声动了动。
“小时候,您带我去郊祀时遇刺,曾拼死保护我。我还记得,您那时将我护在怀中,甚至因此中了一箭。”他问:“您当时是为了保护我,您的孩子,还是保护您的权力?”
夏鹤阻止他问:“如意。”
祁无忧面无表情地看着祁如意,又听他继续问道:“如果您不爱我,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
“如意!”
……
“因为权力。”
这次,祁无忧坦然答道。
她缓缓走到祁如意身边,像夏鹤方才一样抱住他,说:“原谅母亲,只有这样才能教会你,权力这样东西可以有多残忍。我不是想废了你,而是想让它从你身边远离。”
冰凉的雨珠滴进她的衣领,刚刚止住流泪的少年再次泣不成声。
“回去吧。”祁无忧拍了拍他的后背,越过他的肩头,看着夏鹤,说:“日后,自有比我会教的人慢慢告诉你。”
……
至于废立的念头,祁无忧只跟两个人透露过。
一是夏鹤,她不久前,才借二人的欢愉跟他暗示祁如意地位不保。再来,便是祁如意病重那一回,她守着炉火,对晏青倾吐了心声。
“是你吗?”祁无忧侧目,“长倩。”
晏青垂下长袖,形同束手就擒。
“陛下当真不怀疑他半点。”
“晏青,是你的算盘敲得太响了。”祁如意一走,夏鹤卸下了全部的温情,严词厉色:“你以为利用如意和如陵,唆使他谋反,我就一定会为了护他,和无忧反目成仇,而你好坐收渔翁之利。”
他冰冷的眼直逼晏青,利如银刀:“没那么便宜。”
晏青从容不迫:“我输了,但你也没赢。”
一样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英朗的出现,正说明夏鹤也未全部得到祁无忧的真心。她一直防着他。比起祁如意,这一击,才是攻到了祁无忧跟夏鹤之间的七寸。
“若真如你所说,你带那么多人封锁魏阙,图的又是什么?”晏青反诘:“若非英朗现身,你定会顺水推舟,扶东宫登位,然后将无忧占为己有!”
“晏青,这是你心中的邪念。我对她的爱,绝非如此狭隘。”
“冠冕堂皇。”晏青望向一众男人,“你若从未想过,就不会对这些人恨之入骨。”
“我想过,我也恨。我恨不得将她锁在高台,据为己有!因为你说的不错,人性如此。但是晏青,求之有道,无异于得。我做得比你多的,便是放的比你多。退居庙堂之后,是我心甘情愿所为。”
夏鹤陈情时,并未看着祁无忧。他娓娓道来,又字字泣血。年少时,祁无忧不懂如何爱,他亦不懂,只知两情长时,不在朝朝暮暮。晏青也这般想,所以他们都失去了她的心。
于是,他们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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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https:">哇叽文学网提供的《金枝》 100-104(第8/8页)
错解爱为占有。过关斩将,以为将王怀跟贺逸之们杀个片甲不留,才能独占伊人芳心。爱固然是成王败寇,愿赌服输,但求之有道,不在于自身,而在祁无忧。
“这么多年,你从未懂过她。”夏鹤道,“若君得偿所愿,陷我于囹圄,将她奉为上皇。二人朝夕相对,也不能破镜重圆。”
这时,他们才一同望向祁无忧。
她静静站着,侧耳聆听。今日,她难得施以红妆,浓重的胭脂封缄了她的双唇,冕旒珠玉掩住了她的神采。日光慢慢倾斜,她依然喜怒难辨。
“长倩,此言当真?”须臾,她轻轻问道,“我要听你亲口说。”
晏青再三沉默,终究是供认不讳:“他说的不错。”
祁无忧拧起柳眉,仍旧不解:“即位以来,我屡施新政,剑指旧党,固然致使你我不似从前推心置腹。但我以为,即便你不懂我的野心,也万不会置我于死地。”
“我从未想置你于死地,无忧。”晏青哑声道:“只是多年来,你为推新政,倒行逆施,自己亦饱受痛苦折磨,实在不宜继续坐这个位置。”
君王冕旒轻摇,荡出心碎一样的脆响。
十多年来,晏青伴驾左右,辅佐太子,进退有节。他不再插手她身边有什么男人,她也不过问他何时成家。祁无忧以为,这样便对得起二人当初的落子无悔,问心无愧。他虽不够懂她,但私下秉烛夜谈,君臣之间亦不乏排忧解难,细话从前雨落天阶时的一点一滴。
祁无忧轻轻说道,似笑非笑:“好,还是口口声声为了我好。长倩,你果然从未懂过我。”
晏青惨然一笑:“是我不懂,抑或君心已变。”
“是,我也变了。可是长倩,我不明白。”祁无忧抬首,“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未放下吗?”
“如何放。”晏青蓦地正言厉色,掷地有声:“仅仅因为一句‘不悔’,便错过了终生。无忧,你教我如何放?!”
他一一指向夏鹤、英朗、王怀,甚至贺逸之,道:“这么多年,他们又放了吗?!为何单我一人放下不可!”
几曾何时,他和公孙一样,相信祁无忧终将会对形形色色的男人们厌倦。但时光流逝,他对她无望的守候,渐渐转换成了人臣的规矩。他见过她对夏鹤的深情,自认无法企及。只是蓬山之远,竟比他想象得还要高不可攀。
……
犹记宫墙下,暮染烟岚,十四岁的祁无忧左右徘徊。她握住眼前人的手,如玉秀美的手亦如玉冰凉。
“非嫁不可吗?”她仰看着晏青,明眸潋滟,口中不无恳求,“我一定非嫁那个夏鹤不可吗?”
“殿下,”晏青垂目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欲放又不舍。他抬眼,眸光温润明瑟,“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对吗。”
祁无忧松了手,也吞尽了泪。
“是,我要皇位。”
凉月升空,余霞和着银绮,遥遥照下花丛中二人的影子。什么未说出口的情思,在权力面前都是空花阳焰。
“那长倩,你会后悔吗?”
“落子无悔。”
“好。”高傲的公主说:“那我也不后悔。”
……
多年前那个无情的傍晚,经过年年岁岁的相思洗练,好似成了月明花粲的良宵。
“如果我当初说,我会后悔呢。若我说不愿让你嫁他,你可还会答应那门婚事?”
晏青说着,忍不住上前一步。可惜这一步,来迟了十几年。
祁无忧怅然地眨了下眼睛,轻轻闭上了双眸。
如果她不忍伤他,就该像回答王怀时一样,说“该来的终究会来”。就算晏青当初说“会悔”又如何?她跟夏鹤是命中注定,谁也拆散不得。只要夏鹤一出现,她就会走向他,金风玉露,义无反顾。
但最为诛心的,便是还君明珠双泪垂。告诉晏青故事还会有另一种结局,令他听后只有追悔莫及。一如少女时的她一样,年轻气盛,为了让他后悔,铆足劲爱上了另一个男人。
“不必问了,她不会。”
夏鹤的声音突然响起。
祁无忧怔忡地望去,恰对上他凉薄的眼神。在晏青一字一句陈诉之时,他的目光从来都没离开过她。只是随着时光易逝,他眼中仅剩的温情也渐渐淡去了。
于是不等她开口,他先替她回答了。
夏鹤最后凝视着她,终于死了心:“无忧,你当真是个孤家寡人。”
祁无忧动了动朱唇,几欲开口,却冷不防他似云间孤鹤,凌空而去。
……
夏鹤将自己关了起来。
武英殿外,来不及换装的君王进退踌躇,摇晃的冕旒噼啪作响。
祁无忧亲自抬手敲门:“鹤郎,你开门。”
宫人们都听了吩咐,在殿外玉阶下候着,除了殿中之人,没人听得到她的私语。
日影西斜,不论祁无忧怎么低声哀唤,雕花的宫门也纹丝不动,正如似铁郎心。夏鹤依旧不出一丝动静,总归她不单只有一个“鹤郎”。
“夏鹤!夏在渊!”祁无忧开始用手击打门窗,怒道:“开门!”
但大门依旧紧闭。
“来人!”她使出皇帝的威严,命令道:“把门给我砸开!砸不开就放火烧,看他出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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