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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0-80(第5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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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娘娘方才差人来说,想去一趟大相国寺。”徐内侍请示道。

    李蹊眉间一挑,欣然应允。

    从前他便应允过,等风雪初歇,便带她去。

    出门那日,雪霁天明,微冷的风带着初春的暖阳,微微吹动云棠身上那件海棠色织锦披风。

    李蹊看着那件披风,有几分眼熟,心中冒起不舒服的滋味。

    到山脚时,云棠抬头仰望伫立在山顶的寺庙,如记忆里般,丛林环绕、庄严肃穆、高耸入云。

    前任国师已成往事,新国师号曰圆执,立于山门等着两位贵人到访。

    云棠瞧着国师,怪好笑的,“国师,有执念怎么还能是圆呢。”

    国师手里转着硕大浑圆的珠子,笑着回应,“我执是圆,我放亦是圆,又执又放才是缺。”

    云棠觉得他在骂自己,骂得她还无言反驳,于是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李蹊站在一侧,难得看到她这般灵动,又看向她发髻上簪的那只海棠金钗。

    云棠好似回到了从前,会跟人打趣,会跟人生气,一颦一笑间好像所有过往是非都已烟消云散。

    他长久以来沉重的心,泛起一点轻松。

    两人一道上香后,云棠提出要去后山看看,瞧瞧那棵姻缘树,是否如她梦里那般。

    又过一个冬,参天古树的枯褐色枝干,遒劲瘦长地伸向凛冽的天空,枝干上没有从前密密麻麻飘扬的红绸带,只剩下一条,孤零零地在风中飘荡。

    云棠将孩子放到李蹊的怀里,瞧着那圆滚滚的大眼睛,她笑着点了点那胖嘟嘟的脸颊。

    “他长得怎么和我这么像?”

    李蹊垂眸看着身前的妻儿,咂摸着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没等他琢磨个九曲十八弯,就听云棠又道。

    “长得像就算了,性情可别跟我像。”

    李蹊长眉皱起,不喜这言语。

    “我去看看,你们在这等我。”云棠转身走去古树边,踮起脚尖去看那红绸上的字。

    那古树长于高耸悬崖边上,她这副样子看得李蹊心惊肉跳。

    他将孩子交给侍女,刚往古树那走了几步。

    “站住。”

    李蹊脚下一滞,强压着心中那股不断上涌的不安,问道。

    “要再写一条吗?”

    “不用,这条就很好。”

    云棠望着古树后的苍茫天际,崖边的风总是特别大,卷着漫山遍野的空寂,不知要往何处去。

    她单手扶着树,海棠色披风在风中飒飒作响。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空气凛冽,沁入脏腑,再睁眼时,眸中像是带着一层薄雾。

    “陛下,我喘不上气了。”

    她转身看了眼身后的万丈深渊,一股眩晕感袭来,抓着树干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发白!

    “别动!”李蹊大声喝道,大喘一口气,又低下声来,似祈求般,“别动。”

    云棠将憋了这些年的怒气、怨气通通发了出来。

    “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都得听啊!”

    “你总是这样,手上把别人的头按到水里,让人窒息,嘴上却说,这是在爱我。”

    “你爱一个人的方式就是让她痛苦吗?”

    “你不爱我,你只想掠夺、占有,你只爱你自己。”

    李蹊被这一句句质问,那一步步往后移的身影,简直骇得神魂俱灭。

    他徒然地伸着手,满面惊慌又惨白,“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别动,我求你,你别动。”

    云棠松了手,任凭山风把她吹得摇摇晃晃。

    从前她的痛苦压抑来自于他,也来自于自己。

    她畏惧于终身要栖居在暗无天日的后宫,也畏惧有一天她会在皇权的磋磨下向李蹊摇尾乞怜,更畏惧那没有尽头的痛苦折磨。

    但那晚她突然想通了,怎么会没有尽头呢。

    人生处处是尽头,随意选一处就是了。

    她每次拿命豪赌一场,赌输后就开始死撑,死撑过一段时日,又想抓着机会赌一把。

    次次赌,次次输,反正不会赢,那还死撑什么呢。

    “我不挣扎了,我认输。”

    云棠歪头轻笑,双眸明亮,面若朝霞,转身纵身一跃,任凭山风裹挟着她去任何地方。

    李蹊霎时亡魂大冒,一颗心脏紧绷得下一秒就要炸开,飞身向前,纵身去抓她的手。

    “云棠!!!”

    婴儿大声哭闹的声音传来,李蹊从梦中醒来,浑身粘着一层湿汗,心跳如雷。

    自从云棠得知沈栩华身故后,就不想看到孩子,李蹊便把孩子接到身边,养在御书房里。

    孩子哭闹声愈来愈大,奶娘都哄不住。

    李蹊转头看了眼泛起鱼肚白的天际,翻身下榻,快步往寝殿走去。

    寝殿的衣架上挂着那件该死的海棠色披风,这次他认出来了,是去年除夕夜沈栩华送来的。

    手指微颤地撩开层叠帷帐,看到人安然躺着,闭着眼睛睡着。

    稍稍心安的同时,又不安地伸手去探她鼻下的呼吸。

    云棠眠浅,睁开双眼,黑沉沉的眸子盯他奇奇怪怪的举动。

    李蹊高高吊起的神经慢慢缓下来。

    在云棠身侧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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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又伸手去抓她的手,不顾她激烈的挣扎,紧紧攥在手里,贴在心口。

    厚厚的帐幔挡住外头的天光,只余若有似无的安神香萦绕在寝榻之间。

    半晌过后,李蹊似叹息般,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

    “你吓死我了。”

    除了那只挣脱不开的手,她整个人都抵触地往床榻里头挪,从前这会激怒李蹊,但现在他只是转头看着她。

    一张俊俏的脸上交杂着不安、难过,甚至有一点委屈。

    “我们能不能不去大相国寺?”

    她不曾提过要去大相国寺,云棠狐疑又戒备。

    “能不能不要认,能不能再赌一次。”

    “我向你保证,这次不会让你输。”

    云棠已经听不见他的示弱了,任何从他口里说出的话,都会被自动解读为威胁、算计。

    “陛下这次是要拿着小侯爷,来要挟我吗?”

    李蹊转了回来,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肯放,“我没有。”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云棠冷言。

    “我想你活着。”

    “想你能吃得下饭,能睡得着觉,”他说着最平常的话,转头望向她时,眸中却带着泪,“想你能高兴一点。”

    云棠的心好似被重重地震了一下。

    她偏过头去,不愿看见李蹊的眼泪,也不愿被那一双泪眼看着。

    他轻轻晃了晃她的手,看人时一向锋利的眉眼,带着卑微的祈求与难过。

    李蹊记得,初见云棠。

    是元成十五年的凛冬,黑云压城、大雪漫天,他站在顺天门的红墙下,打着一把青罗伞。

    她从车架上跳下来,青色斗篷随风鼓起。

    隔着凄风苦雪,他心中一动,好似看到了一团自由而畅快的春风。

    自那以后,他用尽全力去拥抱这一缕春风。

    可是走到绝境,才知原来春风难解,缘分殊途。

    “是哥哥错了。”

    人与人之间最初的相遇太重要,即便他拥有无边权力,都无法扭转这死局。

    那就退回到最初罢,去承认他否认无数次、极力撇清的关系,去换取一点点生机。

    李蹊放开她的手,沉如深潭的双眸带起一点涟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重复道。

    “阿棠,是哥哥错了。”

    云棠咬紧着牙,强忍着眸中的眼泪,整个人都紧紧绷着。

    但终于愿意转头去看他,愿意伸手去拥抱他,愿意如从前般将脸伏在他的肩头,声泪俱下地唤他“太子哥哥。”

    云棠的眼泪再一次流到了他的心上,李蹊将人紧紧搂在怀中,抬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她颤抖的肩背。

    他做错过很多事,也冷眼旁观过很多人做错事。

    也曾高高在上,觉得众生皆愚昧,为何总是飞蛾扑火般执着于那一点点、不值一提的温情和意气。

    直到自己深陷其中、求而不得,方知自己才是最愚昧的那一个。

    “你想去哪里,想过什么样的日子,都由你。”

    冬日的光亮缓缓穿过落满积雪的窗柩,照亮窗边高几上的白玉春瓶,枝条疏朗的红梅含苞待放,极幽淡的梅香随着温暖的晨光慢慢流淌。

    飘过书案上那一抹碎红,漫过衣架上的那件海棠色披风,温柔地爬上层层帷幔,最终落在云棠哭红了的眼皮上。

    “天亮了。”

    自那日后,云棠搬回了昭和殿,紧闭宫门,安静地过了一段时日。

    她慢慢开始吃饭,起初会反胃,吃了吐,吐了又回去继续吃,就这样吞刀片般慢慢养着自己的血肉。

    陆思明离京那日,她没有去相送,只是在紫藤架下枯坐。

    棋盘上,黑白棋子纵横交错,她一个人极慢地自己跟自己下棋。

    从前小侯爷和她下棋时总是跳脚,说她臭棋篓子,往后没人愿意和她下棋。

    没成想他竟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叫吃。”

    “我赢啦。”

    眉眼弯弯,像是在笑,眼尾发红,又像是在哭。

    从此音尘各悄然,说不清悲喜,道不清离别。

    待过了春分时节,云棠开始收拾东西,打算离京下江南。

    离开皇宫那日,她坐着一辆青色的马车,简简单单背着一个包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承载着她诸多眼泪的宫城。

    李蹊抱着晏儿站在高耸的城墙上,静静地看着那架马车挥鞭而去,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视野里。

    怀中幼儿尚不会说话,双手搂着他的脖颈,咿咿呀呀。

    李蹊红透一双眼,垂首亲了亲他温热的额头。

    徐内侍候在身侧,见到此景心中不由长叹一口气。

    “陛下当真要让皇后娘娘离开京城吗?”

    李蹊望着空茫一片的御道,冰冷的红墙琉璃瓦,“让暗卫跟着,好生护着人,不能有丝毫闪失,也不能让她知道。”

    他愿意放手,但孤身女子在外行走,定会有诸般困阻艰难。

    且云棠生得貌美,若是有奸恶之徒,后果不堪设想。

    云棠没有直接出京,马车飞驰过繁华的街市,最终在青芝街停下。

    她掀起车帘看向斜对面的一家医馆,宽大的匾额上写着:积春堂。

    是圆子娘开的医馆,圆子正坐在门槛上,白胖的手里拿着一个馒头,吃得津津有味。

    云棠唇边带起一点笑意,那日墙边圆子也是这般拿着个比她手还大的馒头,还十分大方地分了她一点。

    瞧着圆子吃得那般香甜,竟也勾起了她久违的食欲。

    给车把式拿了十枚铜钱,请他去临街热气腾腾的包子摊上买上两个。

    车把式有些犹豫,这临街的东西灰尘大,怎么能让娘娘吃这个,万一吃出毛病来,谁都交代不了。

    但云棠十分坚持,他只能接了铜钱,跑着去买热乎乎的包子。

    云棠这边一溜烟就下了马车,混迹在喧嚣的人群里,甩掉明里暗里跟着她的那些人。

    她拐来拐去,最终悄悄又拐回了积春堂的后院。

    “端午!”圆子娘恰好到后院抓药,陡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你吗,端午!”

    云棠比了个嘘声的手势,笑意盈盈地走了过去,“圆子娘,我不叫端午,我叫云棠。”

    圆子娘瞬间红了眼睛,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怎么消瘦成这样。

    “云棠,那日我不是故意要帮着旁人试探你。”

    圆子娘将那日那贵人的威逼利诱都倒了出来,这些话压在她心上这么久,寝食难安。

    这间医馆还是用当时那位给她的银票开的,后面更是有官府给她撑腰,她知道,这些都是因为云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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