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容濯利用兄妹之情接近灼玉的行径比他的谎言高尚。
他坦然与之对视。
容濯发觉了他,却没有看他,而是望向殿中的方向,漆暗眸底一瞬柔和,却又不进去,似乎近乡情怯。
容顷目光在容濯身上稍作停留,却说不上为何陌生。
容濯看了殿中一眼,稍许才转过头,平静地任容顷打量。
自林中拥着妹妹射箭被容顷撞见,故友间就已有了隔阂,但他并不在意,更不想再伪装。
只不过在某一件事上,他们有着共同的默契,彼此对视一瞬,都不曾出言惊动殿中养病的女郎。
容濯无视容顷,转身离去-
因为落水体虚,灼玉白日里多半时候在睡觉,半睡半醒之时听到行宫的宫人在殿外窃窃私语。
“吐血?”
“是啊,听守在观星台附近的兵士说,吐了一大滩血,可太医一查却只说哀痛过甚,并未中毒。”
“哀痛,怎么可能?近日与太子殿下有关的事里就只有翁主落水一桩,可翁主安然无恙,殿下有何事可哀痛过甚的,我看啊,定是为了查出下毒之人而有意隐瞒,背后水深着呢……”
吐血,殿下?
灼玉噌地从榻上起身,裹了披风出去询问:“你说殿下吐血了?”
行宫的宫人不如未央与长乐两宫规矩严苛,一时未能守住嘴,这会儿被主子逮着才知慌乱。
灼玉并不打算为难两个小宫娥,柔声道:“别怕,我只想知道阿兄好不好,你们都告诉我,可好?”
尽管太子下令不得让翁主知晓,可她亲切有加,小宫娥哪狠得下心瞒,一五一十地说了。
灼玉心寸寸下沉。
难怪祝双和容顷提起他时都面露担忧,且欲言又止。小宫娥们虽说他已无恙,但容顷的犹豫让她不由担忧。公子顷为人正直,无故不会说谎。
夜已深。
容濯的寝殿才熄了灯,他才刚歇下却被殿外的动静惊醒。
窗纸上映着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女郎猫着身子,似乎是怕惊扰到他,压低声问祝安:“阿兄可还好?”
祝安低声:“太医说殿下已无恙,翁主不必担心。”
殿外鬼鬼祟祟的身影探头探脑地望了望,道:“他想是已歇下,那我明日再来看一看他吧。”
她说罢就要离开。
此前未免妹妹担忧,容濯吩咐身边人瞒着她,但此刻回想今晨在她殿外听到的话,容濯目光微沉,他端起了茶杯,仰面猛地灌了一大口。
“噗——
“咳、咳、咳咳……”
灼玉刚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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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听殿内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伴着仿佛吐血的声音。
“太子殿下!”
“阿兄!”
灼玉心猛地一惊。
在祝安叩门之前,她已大步上前,一脚踹开了殿门,冲入殿中,越过了屏风,箭步冲到了容濯榻前。
动作堪称狂野迅猛,容濯虚弱地倚在榻上,修长身形似玉山倾颓,却在门被踹开之际顿住。
当了翁主的她比前世还狂野。
他忽然间近乡情怯。
灼玉急步越过屏风,走到榻前几步远时陡然停步站定。
阿兄只着寝衣,殿中只一盏微灯,月华如霜,为他的身姿染上清冷孤寂,他虚弱地卧着,仰面凝视她。
仿佛很快要破碎的模样叫她心慌,忙确认地上,幸好只是茶渍而不是血迹,灼玉拍拍心口,知礼地背过身去:“阿兄还好么?”
容濯没有回应,他静静地盯着她的背影看,觉得像是昨日才见过,又像是隔了一辈子的重逢。
“阿蓁……”
他克制着不再唤她灼灼。
反常的举止让灼玉担忧,再一次询问也没有得到回应,她只好暂且抛却男女大防转身查看。
殿内昏暗,只看到容濯静静地躺在榻上,似乎晕了过去。
“阿兄?”
她心一慌,连忙伸手去触碰他的鼻息,刚触到了温柔的气息就被他抬手握住了手:“乖,阿兄没死……”
“那你——”
“只是太久没见到你。”
容濯睁开眼。
仗着她看不清,他贪婪的目光一瞬不错地停在灼玉的身上。
女郎背对月光,秋日的夜天凉,她身穿白色披风,白色的她在夜色中似一缕软烟,仿佛随时会消散。
唯一双明眸灼灼。
容濯心口被她眸光灼伤了,总算明白前世他为何会如此唤她,不唤灼玉,不唤阿玉,而是灼灼。
她有双能灼伤人的眼睛。
见他*发怔,她关切地上前俯身查看,容濯终于伸手,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似乎要揉入骨血中。
“灼灼。”
因为这个模糊暧昧的称呼,灼玉下意识想推开他,顾及他吐过血又落下手,手僵硬杵在身侧。
“阿兄,我不是什么灼灼。”
容濯却拥得更紧,好似稍一松她便会化为云烟散尽。他声音喑哑,噙着令人难解的痛惜:“我知道……”
有上次令容顷误解的事当教训,灼玉忙伸手推开他。
然而她才一推,容濯便虚弱地咳了一声,她才想起他吐了血,一时间手杵在身上一动也不敢动,只好道:“阿兄,你可以松开我了。”
容濯似乎很黯然:“从前你最喜欢在我怀里撒娇。”
前世是夫妻的时候,以及今成了兄妹,她都很喜欢黏着他。
他也无比享受她的亲近。
灼玉只能搬出他皇太子的身份:“阿兄,我也已长大了,不能遇事总是依赖兄长。再者,你如今是皇太子,一言一行皆受人瞩目,对赵国、对谁太过例外是储君的大忌。”
都是借口。
容濯轻讽:“我只希望妹妹多依赖我些,亦不在意所谓名声。”
灼玉再劝,他却充耳不闻,不住安抚揉着她的后脑,她仅用一根发带束着的头发散了下。
青丝垂落,容濯想起了前世他们还是夫妻的时候,每每入夜上榻,她都会散下青丝,那是女子最松散的时刻,只在最亲密的人面前才会有。
他抚着她的头发,忽然感到遗憾:“没事了,阿蓁,已经没事了,再不会有人能伤害你……”
灼玉心里莫名一酸。
阿兄自己都吐了血,竟还满心是她落水时的事。可想而知她落水醒后胡乱说的那些话会多伤人。
感动与内疚交错,她暂且停下劝慰,宽慰道:“阿兄,我很好。昨日都是糊涂话,我不会不理你,你可是我的阿兄啊。”
容濯的后背寸寸地僵滞。
他轻笑了一声,不像是被她哄高兴了,反而颇涩然。
他紧拥着灼玉的双臂略微松了松,而后已更紧的力度拥住她,远远看去,兄妹两人齐齐卧在榻上,似亲密无间的眷侣,这样的亲密让容濯恍若回到前世,他更紧地拥住她,紧到二人的心跳也紧贴,各自跳动的心好似马上要冲出胸腔,进入对方身体里。
容濯因为这样的紧贴得到了满足,喉间发出了喟叹。
灼玉的脑子因此轰然大乱。
这样不留缝隙的贴合实在越了界,她身上不应被阿兄亲近的地方却被他用力揉入了他怀中。他还只穿着单薄的寝衣,□□的温度温柔而强势地越过她的衣物,裹住她的肌肤。
灼玉推了推容濯,郑重道:“阿兄,这样过了。”
容濯仍未松开她,哑着声音:“别动,阿蓁。再让我抱一会。”
他这叫什么话?
便是再迟钝的人也知道这样的话超出了正常界限。
灼玉皱了眉,前两日才打消的怀疑再度窜升,怕伤着他她更不忍用力推他,只能轻手拍他的胳膊,温和但郑重地提醒他:“阿兄。”
容濯却好似没听出她话里的警告,只兀自道:“嗯,阿兄在。”
灼玉:“……”
她想搬出更严厉的措辞,划清他们的界限,容濯却忽然道:“真好,阿蓁,你终于回来了。”他语气温柔而哀伤地轻哄:“阿兄带你回家……”
灼玉蓦地一怔。
喉间顿时涩然,此前盘旋心中不明不白的委屈被重新勾出来。没来由地,她问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不会弃了我,对不对?”
容濯心中一痛,被她这一句话扎入了利刺,妹妹在说的是幼时误以为被他抛弃的阴霾,她只有这一世的记忆,兄妹的遗憾可以弥补。
但前一世的缺憾呢?
无法弥补。
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容濯笃定道:“不会。”
因为这几句话,他的妹妹被勾出了昔日的回忆,一时顾不得男女大防,温热的脸贴在他心口。
私心在黑夜中疯狂滋生。
容濯忘了他是她信任但也多有回避的兄长,忘了她有心仪的郎君,也忘了他皇太子的身份。
直到殿外传来了容顷的身影。
“殿下可歇息了?”
妹妹顿时醒转,虽害怕伤到他而不敢推开,但声音已然清醒理智:“阿兄,你松开我!”
抱得太紧她会不安,容濯只好松开,灼玉刚要走,可他径直把她塞入了床榻里,用被子盖起来。
“别怕,我不会让他误会。”
“……”
灼玉莫名其妙被塞入他的被子里,刚想挣开——她本来就只是来探望他,除去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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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抱在怀里时因为顾及他的伤不好推开,别处没有见不得人的啊!直接出去不就得了?
但容濯已朝外应道:“进。”
灼玉心如死灰。
容濯坐在榻边,隔着屏风问容顷:“胥之夜半前来,是有要事?”
“有些事。”容顷语气郑重,文雅的步伐趋近,马上要走到屏风前,似有绕过屏风入内的趋势。
灼玉的心一时砰砰乱跳。
她骑虎难下,为了不加大误会,只能往上拉被子。
容濯似乎轻笑了一声,自然地伸手给她把被子往上提,动作熟稔自然,似乎这不是很越礼的事。
他朝外彬彬有礼道:“煦之,止步,孤不大方便。”
容顷便适度地止了步。
不知缘何,他竟从容濯的口吻中品出细微的柔情。
在夜半时分颇暧昧。
容濯素来不近女色,虽斯文有礼但底色散漫淡漠,他宁可相信他对曾是妹妹的灼玉有见不得光的情愫,也不会觉得他会与谁同眠。
想到灼玉,容顷的心中再起褶皱,竟在空气中捕捉到一丝半缕幽微的淡香,是翁主常用的香。
这太荒谬。
容顷肃容,挥散了不必要的揣测,敛神道:“是前日翁主落水之事,我派人私下去查,并询问了钱女郎,钱女郎说,她本不想游湖,但有一侍者称翁主在船上等着庄女郎,她便与庄女郎去了,可翁主过了会才来,还没说上几句话,侍者过来送点心之时,翁主落了水。臣疑心是有人故意加害。”
灼玉一听是落水的事,忙支撑着从被子里探出脑袋。
但容濯扶住她后脑把她轻柔地按回被子里,轻道:“乖,别动。”
他声音虽极低,但屏后的容顷含糊听到几分,因为听不清,走近了一步:“殿下说什么?”
灼玉怀疑他是故意的!
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她咬着牙关,细听容顷的话。
容顷道:“我根据钱女郎的话查过那名侍者,但人竟消失了,嫌疑颇大,殿下或许可派人查一查。”
“他被我的人带走了。”
容濯掌心轻按妹妹后脑,指尖轻顺她的青丝,淡说。
灼玉偏头避开了他的触抚。
容濯指尖在她后脑勺轻点了两下,没有暧昧的意味,只像平日捉弄妹妹。并坦然温柔地朝她笑了一笑,道:“妹妹落水后,孤已派人去查周遭侍者,扣下可疑之人,昨日曾审过,有了些许苗头,不欲打草惊蛇便未声张,胥之不必多虑,此事孤会查明。”
容顷亦顿住。稍许,他滞涩地道:“有劳殿下。”
容濯只一笑:“阿蓁的事便是孤分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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