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巫白安知晓很多事情不,或者说似乎什么事情,都无法瞒过她的眼睛。
明明自己已经将厮混出-轨的线索隐藏得很好,明明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都在替他瞒着她。
可每每回家对上那双眼,温常德都能从中窥见平静的失望。
她什么都没有说。
但她知道。
明前茶回甘滋味在嘴里氤氲中苦涩,温常德将茶杯撂在桌上,嘲笑自己又在想没用的事情。
就算神秘又如何呢?巫白安已经死了。
她的秘密会跟随着她一起被撞得稀巴烂,被埋进坟墓里。只剩下继承了她衣钵的女儿和那个怪胎。
她和他的,他们的女儿。
“助理跟我说,你在那次的袭击事件里,跟天师府的人有接触,”温常德清清嗓子,重新看向这个已经近十年未正眼看过的少女:“尤其是那位雀部的府主,对你评价颇高。”
“看来你手底下的狗助理汇报的调查内容有点夸大。”
温摇把那个讥讽的字眼强行咽了回去,尽可能让自己说出的话平直一点:“只是有接触,谈不上什么评价和社交。如果你是想借助我跟天师府接触,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我后续不打算跟他们有牵扯——如果没有特殊情况。”
“你在浪费你的人脉。”
温常德的语气是一贯的、居高临下的、长辈性的傲慢评价:“你知道就算是上流社会这些豪门大家,想要跟天师府凑上点关系也是难如登天。假使你能好好利用这次事件的影响”
“我说了,那些与我无关,”黑发少女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语气直白且绝无回转余地:“我不是商业天才,也没有温总那样白手起家的好运气。今天你叫我来就为了聊这些吗?那我们的会面可以到此结束了。”
“这当然与你有关,”温常德语气强硬了许多,“你妈妈没教过你打断别人说话不礼貌吗。”
“教过,可惜我当了快十年没爹没妈只有哥哥管的野孩子,早就把你那些假惺惺的豪门礼仪忘光了。”
温摇站了起来。
她脸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起身时拉开凳子的动作极大,以至于办公桌旁边挂着的古董壁挂都晃晃悠悠。
黑发少女长高了不少,甚至比她母亲当时还要高一些,眉眼与巫白安的确相似,可氤氲的凌厉与戾气都与记忆里那个脾气温和的女人截然不同。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不过,还是那个寄养的怪胎性格更像巫白安。
“坐下,我还有别的事情告诉你。”
温常德深呼吸告诉自己要有耐心,面前只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姑娘。
调整好心态,中年男人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宣告:“我近期会把你接回温家。”
“”
在温摇身后站着的温祭始终未说话,只是听见这句落下时,指尖极轻微地抽搐一下。
随即,无声将指节攥紧。
不过下一秒,他就听见了妹妹想都不想径直说出的回答。
“我不去,”少女语气更为冷硬:“死都不去。”
“由不得你。我正在考虑把你立为顺风集团公司股份第一顺位的继承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吧。”
“继承人就要有继承人的样子整天在那个老破小的公寓区跟你那个连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养兄’厮混算什么?传出去叫不叫人笑话!”
温常德刻意停顿几秒,抬高了声调,可惜能把员工与下属吓住的气势在温摇这里形同虚设。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笑话一样,荒诞地咧开嘴角,指了指自己。
“我?顺位继承人,我?”
“哦,我想起来了我们温总子嗣运实在凋敝,外面小情-人千千万万,可生下来儿子的就那么一个。儿子养大了还不成器,天天要温总费心给他擦屁-股,是不是?”
“这时候你想到我了,纡尊降贵地今天约我见面,要我继承你老温家那个没人要的破皇位?”
“温摇!”温常德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听好了,我随便外人怎么传怎么看怎么说,”温摇语调冷冷,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眼睛里自己的倒影,“就算他跟你们的寄养关系解除了,他也是我哥,我绝对不会丢下他一个人的,无论在哪,无论什么时候。”
“无论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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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嗡——”
也就是这句话落下的刹那间,温摇太阳穴忽然一阵尖锐的剧痛。
像是有人用镊子伸-进她的大脑里勾取脑髓,又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契约被达成。
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共鸣似*的战栗,脚下的地板地震般摇晃一下。
她往后退了一步,温祭适时伸出手,稳住她身躯的同时也恰好掩饰住了温摇一瞬间的头疼。
“好了。”
他借力将温摇扶稳站好,语气安抚,在剑拔弩张的办公室里打圆场:“摇摇,不太舒服吗?要不要去洗手间洗把脸冷静一下。”
“温总别太见怪,摇摇她脾气就这样。大学生嘛,戾气总是重一点。”
温常德不说话,目光落到温祭与温摇小臂相贴的苍白手掌上,青年微笑,不着痕迹地将手抽了回来。
“去门口等我吧。”
他靠在温摇耳边,低声嘱咐:“休息一下,我聊几句就出来,乖孩子。”
第25章 无法拒绝
这个台阶给得很及时。温摇现在的确很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
但
她哥什么时候会叫她“乖孩子”了?
温祭呼吸中似乎藏着某种陌生的、腥甜的气息,若隐若现热气落到耳畔,激得人从脊梁骨腾升细微战栗。
温摇微微偏过头躲避那阵腥甜气息,含混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关门前还回头不善地瞥了眼温常德。
中途离场并不符合礼仪,但她懒得在假惺惺的亲生父亲面前维持过多仪态。
更何况这间宽阔办公室里的香灰味不知怎么越来越重,混杂着甜腻的奇怪腥气,再多闻一分钟,温摇都害怕自己吐-出来。
办公室大门被咣当一声关上,余音袅袅在这方宽阔的空间里回荡。
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位男性。
温常德重新转动目光,把视线落到微笑着的温祭身上。
与初次见面时沉默而怪诞的男孩不同,长大后的温祭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礼数周全。比他那个儿子不知道强上多少倍。
可温常德不喜欢他。
确切来讲,他忌惮这个孩子。
从温祭孩提时代便是如此。
直到现在,温总也不知道,巫白安为什么要执意把这孩子接到家里来寄养。
明明在那两个农户的嘴里,这孩子是被神婆认定的天煞孤星,是死了三天后莫名其妙复活的怪物死婴,从一开始就不该活在世界上。
温祭,或者说“箕”,应当烂在乡村的猪圈里度过平凡的一生,或者干脆死在父亲某次酗酒后的毒打里。
十几岁那年,他的农户父母死活不同意寄养,甚至赌咒发誓要雇小混混堵截巫白安狠狠揍一顿,让这个城里来的女人长长教训。
但就在准备雇佣流-氓地痞的前一晚,他爸妈一如既往趁着夜色在别人家地里偷收麦子,被无缘无故启动的机器碾过下半身。
命是堪堪保住,可两人彻底成了瘫痪,后半辈子吃喝拉撒只能在床上度过。
村里的人都说这是他俩的报应。毕竟那架收麦子的机器电源都被切断,根本不可能在无人的田野上莫名其妙启动。一定是这对夫妇平时的行径触怒了神,被降下了不可挽回的神罚。
不过话虽这么说,放眼整个村子,却没有一家敢收留箕。
他怪物的名字传得太远,尤其是父母双双瘫痪后,更是被村里人避如蛇蝎。说什么只要沾了他必定全家暴毙不得好死。
就这样,几天后,箕被送到了温家别墅里。
摆脱了家暴与那些肮脏发臭的活计,摆脱了愚昧偏激的出生地。
名字也是巫白安亲自取的,“温祭”。
一个很奇怪的、听起来不太吉利的名字。但总比“箕”好听。
那时候温常德正在事业上升期,外面也有了几个小情-人,管不上家里的事。
况且彼时他对前妻还留有一定感情,公司起始资金又全都是巫白安的家资,只能勉强睁只眼闭只眼随这个野狗一样的孩子进了他家门。
那时,温常德对箕的第一印象,是那双眼。
无光的、暗沉的、冷漠的。连周遭的善意都排斥,就好像根本不把人类当做自己的同族。
这样的孩子很难招人喜欢,别墅里的佣人都不愿意跟他走得太近。
倒是粉团子似的、话都说不清的小温摇很喜欢这个横空出世的养兄,整天轱辘轱辘迈着短腿满地跑非得要跟在哥哥后面,几次撵她也不走。箕实在是撵烦了,干脆默认自己屁-股后面多了这么个累赘,跟电动玩-偶一样吱哇乱叫地喊哥哥。
再后来,两人感情破裂,
巫白安带着两个孩子住在了她之前投资的大平层公寓楼,温常德也受“那位”指点,谋划着下咒一事,再不把关注重心放在两个孩子身上。
在温摇和温祭都成年之前,他最后一次调查温摇的信息,是在巫白安的车祸后。
温常德想不明白,明明死咒也响应在了女儿身上,为什么温摇安然无事,甚至还被警方救出了车祸现场。
她本该和巫白安一起死在事故中的,不是吗。
就连那位门主都说,死咒从不落空。
除非
除非。有什么凌驾于咒文之上的东西降临,强行扭转了死咒必然的效果。
“”
“温伯父。”
这德的思绪拉回现实。温祭已经自顾自拉开椅子,坐在了刚刚温摇坐过的地方。
仇人,对方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语调轻柔和谐。
只是说出来的话,就不是那么中听了。
格里,极轻微地扯了扯嘴角,眼底深棕色转瞬间又被漆黑吞没,几秒后恢复正常。
好运气,看起来快到头了。”
“”
温常德攥着钢笔的手猛然间绷紧了。
书架后,暗格里面。
铜制小古董香炉里正无声无息地燃烧着今日的贡品。
堕胎婴孩的骨粉磨成香灰,再用古籍和字画的灵气供养着,奉给那位封存在陶俑里的“毋”大人。
这也是那位门主教给他的办法。
越是虔诚,越是倾注心血,“毋”就越无法拒绝他的愿望。
——不是同意,是无法拒绝。不能拒绝。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温常德嗓音沉沉,表情毫无破绽,“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还有你跟温摇开的那个过家家面包店。”
“早在巫白安死去后,我就解除了你跟温家的寄养关系。温摇现在已经成年,跟你更是半毛钱关系都扯不上。”
“我劝你收起那点小心思,你不是温家的人。如果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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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巫白安那泛滥的好心,你甚至都不配迈进这座大厦。”
“那么,”温祭并不生气,轻声问:“温伯父说,我到底想干什么呢。”
“你想干什么你自己最清楚。”
温常德停顿一下,指节神经性叩动桌面,语气听起来光明伟正,简直像是父亲在斥责自己背德的养子。
“你扪心自问,自从她成年后,你还把她当做‘妹妹’吗?”
“你敢说自己没想过借她上位,成为我这个位置真正的主人”
“像您对巫阿姨做的一样吗。”温祭打断他的话,弯起眉眼,“甜言蜜语白手起家,借力创业拉投资,然后把已故发妻的财产企业尽数私吞归为己有吗。”
温常德的声音一下子梗在了喉咙里。
面前的这个怪胎依旧语调姿态依旧温和,甚至会对他称呼敬语。但某些东西,似乎无声无息地、潜滋暗长地逐渐更改,又或者说苏醒。温祭给人的感觉与刚进办公室时截然不同。黏腻的、漆黑到头顶灯光都照不清的混沌与腥气翻涌不休,像是能窥-探到皮囊底下掩埋的、无声的秘密。
与巫白安给他的感觉极其相似。
只是巫白安不会这样侵略性,更不会给人以脊背发凉的非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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