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仍进攻:“我希望你成功,更……
第十六章:乾坤挪移(一)
封疆默许了步蘅的干涉。
收了准备碰烟的手。
步蘅开口的事,任何时候,于他都不是强求。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半明半昧的光对视。
封疆眸底映着悬在头顶的那盏吊灯,藏着直直锁视他的步蘅以及室内墙上挂饰的投影,那是他收藏的军事模型之一——一架歼-8II模型,是01年中美南/海撞/机事件中牺牲的飞行员所驾驶的那款机型。
他映着步蘅的那半边眸热,映着战机模型的那半边眸冷。
半边是战争年代远去,这世间的静好;
另半边是这世间层出不从的惨烈人祸,人和人也好,国与国也罢,从未止息过。
僵持中沉默了数秒,最终是安坐在木椅上的封疆抬眸觑步蘅:“你顶着月亮过来,没有话要跟我讲,就为了干站着,杵成我屋里一根儿柱子?”
步蘅:“……”
夜色深重,步蘅不想在封疆满眼疲惫时同他掰扯。
在封疆身旁,步蘅从始至终希望自己是一个知分寸,有助益的陪伴者,而不是一个勤索求、制造事端的过客。
可有些要紧的话,确实准备说,步蘅懂得主次:“有话要说,并且我说了你得听。”
她沉住气,慢慢细述:“打仗也应该预留时间整军,战事吃得再紧前线也得换防。你收藏了一箩筐军事读本,也领着我看过不少战争片儿,明白的道理没有一万也该有八千个。这些年教育我的时候就没见你卡过壳,并且你也知道把池张他们打发回去休息。”
“然后呢?”步蘅追问,“你是不是漏了些什么?”
劈头迎来了这样一堆悉心指教,封疆刚从烟盒上挪开的手一滞:“……”
“池张他们已经走了二十多分钟了”,步蘅希望把人赶回去休息的他也能尽早松弛下来,“哥,我知道你听得明白我在说什么。但光明白没有用,你得行动”。
封疆抬起充血的眸审视她,眸光溢满疲惫,语气不算温和:“谁教你这么跟我说话?”
这是熬久了新增的脾气?
步蘅下意识回:“我已经是很大一号成年人,还需要别人教吗?”忘记自己此刻正在“教”另一个成年人。
封疆不难猜:“刚刚在外面,池张多嘴跟你说什么了?”
步蘅叹气:“不要冤枉他,跟他没有关系,我自己会用眼睛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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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为实。
封疆泛白的唇色,藏青略陷的眼窝,都让她心惊。
步蘅一鼓作气:“我和他们一样,希望你成功;但我更希望,你有没病没灾的老年生活可以过。”
老年生活?
无病无灾?
听闻这句话,本有话反驳的封疆骤然哑火。
他没再动声色,消化着这只言片语。
这几年,这么跟他说话的人不多。
这么管他的人,要么早一步踏了黄泉路,要么不敢说,顾不上说。
守着1473的沈曼春,倒是会说,可从不会这样正经着说。
封疆还记得他刚回归那几日,拿鹦鹉钓步蘅进门,楼梯间卸步蘅的烟,夜里对酌……每一项,都是他招手,步蘅就过来。每一次,她都在配合自己。
此刻,却是她在掌舵,在牵引他。
*
正说着,远处巷子里有响
动,院儿内的黑狗闻声立刻机械地起身,四十五度望天,“汪”了几声。
步蘅扫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经近晚九点半,这声“汪”提醒了她:“小黑晚饭吃了吗?”
还真把封疆给问住了,他音色比平日喑哑,内容透着底气不足:“应该……没有。”
屋里最近虽然多了池张和易兰舟,但他们几个都不顾自己死活,自然也拖累了狗和鸟儿,三餐虽管饱,但喂食时间不定。
步蘅紧了眉头:“应该?”
说的是狗,但这两个字儿是他近日饮食休憩乱七八糟、不怕死糟蹋自己的又一佐证,在目睹他们的疲态后,步蘅心底泛滥的那堆焦虑间,骤然蹿起一簇火。很怕再多聊几句,聊出更多不知死活的事来,这火会直接燃烧成愤怒,她会忍不住发泄出来。
她对“没有”全无意外,立刻转身,跑去隔壁用作杂物间的偏房取狗粮,迈步的时候没忘给跑路的池张发讯息:“刚才忘了问了,他上一觉是多久前睡的?”
手刚摸到狗粮袋,就收到池张的回复:“没数,这两天就没怎么合眼。”
步蘅半托起狗粮袋,另一边继续敲字问池张:“晚饭你们吃了吗?”
池张:“早干嘛去了,帅哥当前你不请,我们当然只能喝风。”
那就是没吃。
池张虽然爱挤兑人,但话里话外的意思从来是准的。
那簇火招摇得更厉害了,且蹿起的火里瞬时掺进了无数懊恼,步蘅生了后悔,来的时候过于心急,没有细心思量,捎带些热汤热饭进门。
这个时间点还空腹,对狗来说过晚,对人更是早不到哪儿去,都不是铁打之身,经不起一天天的折腾。
步蘅攥拳收了手机,走向狗舍,蹲下/身倒狗粮,小黑见她过来,安静蹲在一旁摇尾巴,不急不躁。
倒完了,小黑也不急着吃,依旧执着于摇尾巴给她看。着实比人听话,比人自觉。
步蘅没急着回屋,揉了小黑脑袋一把:“乖,吃你的,我明早还在。”
小黑的依赖给了她抚慰,她蹲在原地,用修炼了二十多年的理智告诫自己稍后进门时“保持礼貌”,同时思忖劝里面那人吃以及睡的话如何开口才最为奏效。
**
封疆等了五分多钟,撇下他先顾狗的步蘅才掀开门帘回来。
神情中的波澜她都藏了起来,比起出屋的时候,她手里头多了条毛巾。
封疆还没伸手接,步蘅先嘱咐:“你别动。”
热毛巾摊在步蘅掌心,两人有着经年共处垒砌出的默契,她抬手,封疆轻仰下颌,几乎是同步在动作。
步蘅将热毛巾认真擦过封疆全脸,末了在他眼周多扫了几下,问:“有没有好一点?”
问完步蘅自行审视他,稀薄光线下,封疆脸色虽然仍是久熬后的晦暗,但一扫适才的颓靡,此刻眼底似有火,在跃跃欲试,精神气开始回归。
在得到关心的时刻放弃挣扎并不艰难,封疆没有随口编出好很多的谎言,只回视她,两道视线静静交织了片刻。
在这静里,看着步蘅近在咫尺的认真的脸,封疆忽然记起了不日前和田望秋的天桥之约。
封疆无意食言而肥。
一晃眼就会是又一轮春夏秋冬,轮轴转无暇他顾的日子也还长,名份的事,怕是得抓紧落实。
天知道,但旁人不知,在走向她的路上,他其实已经走出很远。
思忖她少不更事,他走得一年慢过一年;又恐他是出现过早,会障她目的那片叶子,他尽量敛掉声息,给她足够的选择空间。
经年历久的,借着她送来的温度,他如今拧开回忆的闸门,这辈子与步蘅有关的寒来暑往便都乌泱乌泱地往脑海中挤,稀松平常的那些点滴一日复一日地早已汇成深海,有了摧人心肠、牵人肺腑的能力,只缺一点意有所指的风吹草动,就能一泻千里。
*
“有没有好一点”这句问是不需要回话的,步蘅想要答案的是:“给你煮碗面?”
她话刚落,封疆从她手中抽过毛巾,抛到一旁的长桌沿上,而后伸手扣住她手腕,往身侧强拉了一把,将她摁坐在一旁的另一把木椅上。
封疆盯她:“老实坐会儿。先别急着忙活,我自己有手。”
步蘅耐着性子,顺着他说:“知道你有,煮得也会比我强,但辛苦干活儿的人不能整晚不吃东西。”
步蘅还没劝完,又突然听到封疆说:“对不起。”
他忽然道歉,和他们正在对话的上文毫无关联,更在步蘅意料之外。
步蘅没能明白:“?”
封疆解释:“为刚才那几句话。”
“谁教你这么跟我说话”那前后数句话连接起来……气氛怕是像吵架,而所有呛声的原因都在于他。
步蘅微怔,事儿太小,她根本不在意。
可封疆很认真:“呛你那句话,如果是出自其他人的嘴,我听了应该会去怼。那样说话,是我不对。”
第17章 步履之往谢谢,是很好,会结婚……
第十七章:乾坤挪移(二)
“你不用这么……”四目相对,近至可望穿彼此眸底,无遮无拦,步蘅因为他的认真郑重下意识生了紧张,本能地强调,“至少不用这么认真”。
担心眼睛先一步开口替自己陈情,在步蘅话落的刹那,封疆挪开了原本四目交汇的目光,投向近处空荡的墙壁。
“可能是我会害怕”,封疆接下来的话一板一眼,如同步蘅旁听过的,曾经他于中学毕业典礼上,于国旗下发言时那般认真规整,一字一句都在步蘅心里起了抑扬顿挫,“我可能怕你以为,两年后的我,是个不知好歹的人、有错不能改的人、自以为是的人”,他还是认真,即便她说不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希望自己带给你好的示范多一点,至少让你习惯被别人尊重”。
习惯了,日后但觉被冒犯,便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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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理力争。
封疆话音刚落,外面的鹦鹉恰在此时吱啼了一声。
鹦鹉这一叫是个吊嗓,卡在这个节点叫唤,应景,简直像是要刻意驳斥他一般。
封疆循声回头,眸光探向窗外的鸟笼。
置身笼内的老鹦昂首挺翅,尖喙高抬,像要全方位、无死角地展示一身铮铮“傲骨”,仅拿余光瞟封疆一眼。
封疆:“……”
跨物种辩论难度过高,何况封疆没有这种口舌之争上的好胜心。
三五秒后,他只无奈地、端正地向步蘅埋怨道:“这家伙真成精了,连拆台都能无师自通了。它可以质疑我的话,毕竟语言不通,你愿意信就好。”
他太累了。
他需要休息。
他甚至没能好好吃饭。
纵使因为他的话心底翻江倒海,你有千言万语想要回应,也暂且不要生事。
步蘅目光锁视回封疆,反复在心里默念以上,竭力克制翻覆的心绪,还下意识地替鸟儿解释了句:“老鹦只是活泼话多,不是针对谁,小家伙儿肯定是无心的。现在要是没有食欲不想吃面的话,先喝碗糖水好不好?等睡醒之后,再吃些东西?”
她自己未曾察觉,但听的人感受到的是话里话外那丝丝缕缕的“哄”的意味。
一时间,月华仿若有了透窗穿墙的能力,在封疆眸底脉脉流转,敛作柔和的光晕。
封疆冲她微微摇头,眉弓放平,仿佛眼下最重要的“遗言”已交代完毕,放了心似的,阖上眼枕着椅背,手上抬搭在额前。
同时温声答她所问:“先不用,再等我一下,再给我几分钟。”
他开始不设防地向她袒露疲惫。
日夜轮转,靠意志很难抵得过生理限制,猛地松懈下来,有些头重脚轻要宕机的预感,不得不防。
但轻描淡写仿佛是刻进骨子里的习惯,他末了还记得对她提一句:“这几天盯了屏幕太久,眼都花了。”
步蘅知道他惯爱大事化小,也不戳破:“好,但是这样舒服吗,去
床上睡好不好?”
他这般倦怠,步蘅开始琢磨,今夜前来是否合时宜。
如果不是为了应付她,池张他们走后,忙完了收尾的活儿,此刻他或许已然全无顾虑,放松身心,陷入睡眠。
正想着,封疆仿佛开了第三只眼,洞穿她的心理活动:“我一直希望,你不忙的时候,能考虑改一改总是自我反省一番的习惯。你忙了一天,还跑过来陪我说话,是帮我解乏。你来,这儿的大门对你常开。”
每一个字,都生自、考量自她的立场。
步蘅克制许久,已按下去大半的心潮骤然兴风作浪,差点因为这几句话径直溃堤。
她脑海中有连串绵延的字幕在起伏翻腾:求你说话别这样偏向我,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会多想。
她需要更为努力地去压制已经涌到舌尖的那些万语千言,才好少让他分神分心。
那么多年,浮云苍狗,以前能徐徐图之,在这样一个他已耗尽心力的夜晚,她告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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