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五指插入他的鬓发中,却是温和笑了一声:“叫你起来了么?”
几息急促的呼吸后,青年咬牙开口:“你果真是那个儒宗掌门弟子——陆临渊?”
陆临渊:“是我。”
青年:“你到底带了多少人进来?纵然你能一人对付百越那群龟缩不出的巫咸,也不可能一人杀得了这么多人。”
陆临渊叹息:“魏危这么大活人在这里,难道你与夏无疆都看不见吗?”
青年冷笑:“你懂什么?!凡是女子,天生就是奴颜婢膝之徒,寡义无耻之辈。只会攀附他人,在床笫之间取乐用。”
“这天底下只有百越那群顽固不冥没开化的野人才会奉一位女子马首是瞻——”
话没讲完,魏危握拳屈指往他喉结处向上一抵,青年喉咙里顿时泛起呕吐感,被迫张开嘴巴,白色瓷瓶里的断肠散顺势灌了进去。
魏危瞳如琉璃,抓住他的嘴巴闭上,霜雪冰冷的刀鞘拍了拍他的脸开口:“我是不是太给你脸了?”
断肠散被迫咽下,青年立时冷汗连连。陆临渊松开对他的钳制,他捂着左肩伤口,似是烂泥一样瘫下来。
陆临渊起身与青年隔开三尺远,肃色开口:“蠢如鹿豕,我辈不与他同道。”
“……”
魏危举目一看,见陆临渊站在跟前,神采飘逸,秀色夺人。再看看地上的青年,人物猥琐,举止荒疏。
从前在儒宗还不觉得,到江湖上走过一遭,魏危是觉得陆临渊是越看越顺眼了。
**
断肠散服下后不可动内力,也不能情绪激动,否则发作的更快,这个道理青年不是不懂。
但是命握在别人手中,不由自己的滋味还是第一次尝到。乔长生上前问他为何要这么做,青年不由放声大笑起来,喘息着开口。
“你们就算这样折辱我又如何?你们来得太晚,薛家那些人都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所以说到底,你们还是败了!”
即使已是第二次听见这件事,乔长生袖中拳头依旧捏紧,薛府众人也面露愤慨悲色。
青年皆一扫进眼底,嘴角带着讥诮弧度,嗤笑一声,像是炫耀一般,说起两天前那场屠杀。
他慢条斯理讲起薛府这些人是怎么被欺骗,怎么被追杀,怎么被赶到一块。到了后山时,他们又是如何为了一线生机在他脚底卑微如猪狗,如何丧失尊严与反抗的力气,最后一个一个死在自己的刀下。
青年种种恶劣情绪皆是为了掩盖此刻的恐惧,笑声不觉快意,只让人觉得刺耳:“我叫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去做什么。就为了那么一点点活下去的可能,他们连我的靴子都能舔。猪狗被杀尚会挣扎,他们却连猪狗都算不上。”
“你们儒宗不是总说什么君子节气,现在看来,这天下的方袍幅巾皆是妇人,一片枯木败草,无一骨节。”
“……”
薛府中一片寂静,魏危一手按上腰间錾银的霜雪刀柄,眼中华光依然如故。
“你称他们为猪狗,因为他们不肯壮烈赴死以成骨气。可他们不过是普通人,古往今来肉身成圣的人寥寥,一个普通人为了活下去,选择折辱所谓的尊严,这是人之常情。他们只是想活着,有什么罪过?就算有,那也应该是你的。”
“如果有一天人被放到生死之间考验,要求一个普通人心性坚韧,用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和他们的性命威胁他们,要他们做到九死不悔,那怎么不干脆让他们成圣呢?”
“反倒是你们……”
魏危拔开红色瓷瓶的盖子,青年男子双眼蓦然睁大,似乎见到了什么令他感到恐怖的东西,连服下断肠散都没有低头的他眼中终于流露出无尽的恐惧。
这红色瓷瓶里装的绝非是什么解药。
陆临渊上前捏开了他的唇齿,魏危将瓷瓶中的一枚白色药丸取出,捂住男子的嘴巴,叫他生生咽下。
惊惧定格在男子紧缩的瞳孔间,他眼里浮起痛苦,被松开的那一刻,他急切地抠喉咙,想要将东西吐出来,但是那枚药丸已融入血肉,渐渐发作。
他颓然瘫倒在地。
魏危依旧如高山冰雪般冷眼旁观:“倚势凌人者,势败而人凌。你既然将这些事做在他人身上,就默认了别人也可以对你做一样的事情。”
匹夫之怒,不过血溅三步,横尸一人。
片刻后,青年男子身体抽搐起来,血似乎不受控制地从青年的嘴巴和鼻子不断涌出。
“你说得……那么漂亮,又有什么用呢?他们全死了,你来想见的人,想救的人,全都被我杀了。我知道,你们是来找薛玉楼他们的吧?太可惜了……”
乔长生的眼角微微跳了一下。
青年男子与夏无疆一样,有一种潜意识里深植的自豪感。他们信奉着什么东西,将除他们之外的人视作猪狗。
他们的信仰掩饰着他们狂热的傲慢和潜在的刻骨仇恨,所以哪怕是死,也是抱着殉道者的信念而死的。
但魏危要他们死得毫无价值。
魏危忽然开口:“薛长吉还活着。”
他唇角的笑容凝住。
青年男子瞳孔涣散却睁大,直接咳了一口血出来,努力挣扎想要开口,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穷途末路,男子已经没有更多力气掩饰自己脸上的表情,他的每一寸僵硬的肌肉都在质问怀疑——怎么可能?
魏危缓缓开口:“她是你们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的那些薛府小厮救回来的。而且这些人在见到我们的第一眼,就已经在你们的眼皮底下提醒我们三人薛府有鬼了。”
薛府的亲眷用血肉为薛长吉铺路,使她逃出生天,而薛长吉在外面躲了一天一夜,伤痕累累地回来。那些身无长物的仆役,从阴诡地狱里竭尽可能地剖出一丝丝善意,为无辜之人悬下代表生路的蛛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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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https:">哇叽文学网提供的《临渊而危》 60-70(第9/19页)
青年男子脏腑好似被点燃了,他分不清是切实的痛苦,还是死前走马灯的幻觉,眼前一片模糊。
魏危的声音像是一根钉子,将他钉在了地上:“只有活在恐惧之中的人才会用恐惧来支配他人。”
“你要死了,我要亲眼见证你再怎么挣扎都无法接近你所厌恶之人一丝一毫,还有因这一生的罪孽困死在这里,顾影自怜,毫无意义的人生尽头。”
“……”
青年男子双目圆睁,一口鲜血呕出,面前的霜雪刀倒映出自己狼狈而绝望挣扎的模样。
他一时间无法无法控制住身体,青筋绽起,在如同风箱破损的几声喘息后,如被掏空血肉的皮囊,彻底没有动静。
一切似乎尘埃落定。
乔长生闭上眼睛,沙哑开口:“薛玉楼他们呢?”
他问了那个他们自进府以来一直在追寻的回答,然而他只看见了魏危与陆临渊沉默的脸。
“……”
这个悬而未决问题的答案在心头轰然落下,如一柄利刃从头到尾刺穿了他,乔长生的呼吸开始发抖。
**
通常来说,迟那么一点不算什么大事。毕竟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今年是薛玉楼与薛绯衣呆在儒宗的最后一年,他们选择在儒宗过年,因此迟一点下山,却正好巧遇了魏危与乔长生。
也因为迟了那么一点,他们没有赶上抱团过陈郡到荥阳荒路的大部队,不过正巧遇见了要去荥阳的胡商队伍,胡商邀请他们同行,一路薛玉楼还笑说他们薛家今年的绿梅很好,若有机会,他们也可以带两株回西域看个新鲜。
顺路拜过天水娘娘,买下疑似是徐安期的供灯后,因为迟了一点,他们又在镇水遇见了魏危一行人,正巧将供灯交给陆临渊回儒宗。
最后因为迟了那么一点,他们比夏无疆晚到薛府一个时辰。
薛玉楼敲门,然而门口小厮一见他们两人,那一瞬间如被闪电劈中,下一秒便变脸,怒斥他们两人是来薛府的讨口子,不等两人开口就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
薛府一片死寂。
薛玉楼与薛绯衣退至一旁,对视一眼。
亲生兄妹本就心意相通,不需要开口,两人便从后门翻墙而入,路过一片狼藉的内院,心下已觉得不妙。
他们攀上了墙头,正好看见了夏无疆一行人牵着一队人前往后山的场景。
薛绯衣立马认出了为首那人就是在陈郡那段路上带上他们的胡商,夏无疆一路打听薛家情况,却没想到为薛家带来如此劫难。
薛玉楼眼中显出懊恼的神色,他示意一个眼神,意思是叫薛绯衣现在立马下山去报官,薛绯衣摇摇头,指了指后山的方向。
胡商意图不善,但并不是毫无生机。
直到残酷热烈的咸腥人血,铺天盖地灌满了他们鼻腔。
归家的薛玉楼与薛绯衣见到了此生最让人哀恸的场景。
他们无法可想,理智告诉他们应当现在立马下山报官,出身儒宗的云胧秋也住在这里,他们也可以找她求助。但眼下的场景太过残酷,使他们被钉在原地,薛玉楼紧紧抓着薛绯衣的手,两颗心在掌纹间勃勃跳动。
他们十指相扣,仿佛一个人根本支撑不了,此时此刻只能从血脉相连的血亲身上互相寻求到一丝安慰。
直到薛长吉逃了出来。
活下去的路是那样长,怎么跑也跑不到头。就像初次来到儒宗求学的薛家兄妹,曾也这么抱怨圣贤梯怎么那么长,走到最后两人喘着气,恨不得与当年在山上讲课的孔圣同归于尽。
“……”
薛长吉跌倒在地后,薛绯衣的指尖跳动了一下。
他们这一对兄妹都相信生为强者,理应保护力所不能及的人。薛长吉的母亲竭尽全力阻挡了屠刀,给她的女儿争取了一线生机,而作壁上观,见溺不救,绝非他们所为。
一根血色长鞭呼啸而出,他们挡在了薛长吉面前。
青年男子认出了他们,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嗤笑,而兄妹两人并未多言,提着一口悲愤怒气,鸳鸯剑背负而出,君子之剑头一次出手如此不留余地。
薛玉楼变招极快,薛绯衣杀意凛然,两人早已配合了无数次,此刻剑法如滔滔不绝的江水,比起儒宗求己崖的剑法更加娴熟老辣,隐隐竟有破开数十人阵法拼杀而出的趋势!
**
求己崖灭心灯那次,孔成玉坐在魏危旁边,听见她评价这兄妹两人的功夫。
薛绯衣是尚贤峰的弟子,回去之后,孔成玉将魏危的指点转述给了他们。
魏危说薛绯衣的力量与剑法都不错,只是因为常年在儒宗,用剑守成,若在江湖上与打法犀利刁钻的野路子相搏,就必定要不拘一格、放开手脚。
魏危说薛玉楼的轻功很好,但如果双方的实力差距过于大,一味拉扯躲避是没有用的。若在江湖场上,弱者被拖到力竭没有丝毫反击能力时,只有一死。
——在实力差距过大的情况下,弱者那一方必须要在还有余力时反击,而且一旦出手就不能失误。
孔成玉转告他们的话,他们都听进去了。
但敌众我寡,人数相差太大,即便他们两人用尽全力,在十数人阻挠中,拼到生生折断了五指,最终也只刺穿了青年的左肩,没能取胜。
他们浑身血迹斑斑,狼狈不堪地被围攻的人摁在了地上。
青年男子面色阴沉,捂着肩上的伤口,连说了三个好字,字字恣雎。
**
他们不肯下跪,于是被重重踩踏在脊梁上,被逼跪下,他们不肯求饶,所以被凌辱一般削掉了头发,露出里面青白的头皮。
到最后,青年男子说,该送你们上路了。
临死之前,其实薛玉楼与薛绯衣都在害怕。
为了显出处决的戏谑与青年一点点趣味,他们两人嘴里被死死塞进一个番石榴,石榴撑开了他们所能张开嘴巴的极限。
对死亡的恐惧使他们眼眶中不自觉地蓄满泪水,但泪水会激起屠夫的讥笑,他们眼中闪着不肯认命的固执,强撑着不让泪水落下。
薛玉楼作为儒宗弟子的前半生,早已学到了王侯将相终有一死的道理。无论生前如何煊赫,死后走的总是同一条路。
他的一生不曾做过一件对不起天地父母的事情,就算现在到九泉之下,他也能堂堂正正面对自己的父母兄弟。
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可惜——
早说自己要死,他至少该表明自己心意的。
**
弯刀高高举起,脖颈忽然一点冰凉,薛玉楼似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随后,他的脖子仿佛一轻,本该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好似被解开风筝线,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他好像看见他的妹妹就在前面等他,薛玉楼下意识想要伸出手去抓那截红色的衣袖,却只感觉一阵风。
他想起在儒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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