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静谧与现实没什么太大区别,风拂云卷,天朗光清,祁殃搂着他的脖颈被他托着,两条小腿垂在他身侧,白皙的腿肚和脚踝处还有被掐过的痕迹,目光扫过四周——
“去哪儿?”
“找个地方,殿里太暗了。”
知道还构建成那样,祁殃心道。
于一处殿前的池塘边停下,那花池水面的高度距水平地面五米,有层层宽长的玉阶蜿蜒而下,那人就抱着他坐在了台阶上。
祁殃从他腿上下来,裹着外衣坐在他身边,几缕发尾蜿蜒垂在胸前,没穿鞋的双脚自然搭在屁股往下两个玉阶处,嫩滑的皮肤裹着笔直腿骨,被下午的天光照得透白,昨晚留的那抹青红也格外显眼。
望着池中的莲花,里面有好多五颜六色的大鲤鱼,还有其他许多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他小时候有段时间对鱼这类动物比较好奇,就像小孩子喜欢捡五彩的贝壳,他做梦时就梦到在河里抓鱼,一条小河里全部都是涌动着的热带海鱼——
凭借着没亲眼见过热带海域的自由幻想,它们密密匝匝,千奇百怪。
晏宿雪偏头看了他一会,想伸手将他揽过来,指尖刚碰上他的肩时,祁殃就往他这里一倒,躺在他的腿上,脑袋枕着他的大腿。
似是没料到他会这样,那抹温度距小腹极近,晏宿雪悬在半空的手有些僵,低头看去,见对方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曲着一条腿,把外衣将被子盖,闭着眼睛晒太阳。
他滞顿的呼吸慢慢放轻,手又搭在他的肩上。
祁殃感到他手心透过单薄衣料传来的温度,又想到作为眼线初潜九冥宗上层的那年,入门大比前被人堵在马厩里嘲讽打骂,晏宿雪下山路过扶他的那一幕。
在魔界底层打杂的三年,身旁的魔族自然不敢议论自家教主,相反,修真界顶梁的名字就总是被那些人挂在嘴边,好的坏的、相貌年龄、性情修为,无所不谈无所不知,美其名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那他认识晏宿雪,其实比认识鸠漓要早。
他在拜入内门成为晏宿雪师弟之前,九冥山下与那人的“初次见面”,也算闻之久矣、名晤浮生,但想来又有江桎,他仍想把鸠漓和江桎当一个人,所以上述就不完全成立了,他与鸠漓,应该是久别重逢、前尘再续,那到底又该怎么算呢。
祁殃枕着他的大腿,抬起眼,看向蔚蓝的天,“……你当年在山下把我从泥里扶起来,是和‘济世渡人’一样身不由己的义务,还是凭心而为的?”
如果是前者,你后来避我厌我,说明你本性如此,只是在我面前懒得装了。
如果是后者,说明你本身性情还好,只是憎恨我、针对我。
短暂的静默过后,对方缓缓道,“……天命如此,平生自知。”
意料之中的回答,让人难以再继续这个话题。
祁殃薄唇微弯笑了笑,再次为自己与一个修无情道的人提前仇旧怨感到无趣和无意义,只是这次却没有带半分嘲讽的意味,倒像是放弃挣扎了,真心实意道了句——
“那你自是功德无量了。”
晏宿雪低眸看着躺在腿上的人,良久无言。
祁殃望着远方的天发起了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出现之前,”他微微抬手,将他落至自己雪白袍角的那根断发拾入袖中,“我确实是。”
第19章 梦里是谁只有垂纱帐在飘
花池边是几棵白玉兰树,玉阶两旁的斜坡上有矮牵牛、三色堇、狗尾巴草、蒲公英和其他叫不出名的普通青色野草,对于狗尾巴草,祁殃小时候都叫毛毛草,因为看起来毛茸茸的。
这样仰躺着望白玉兰,光被花瓣间的空隙剪碎成屑,细细簌簌,落进他半眯着的黑色眼眸中,让他想起儿时镂空的金色书签。
青丝顺着对方的膝头逶迤而下,如道道深黑笔墨勾出的河流,铺展在月白衣袍上,他往天上看,往枝头上看,晏宿雪则垂着眼帘看他,默了片刻,指腹轻抚上他的下眼睑,“你,好像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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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貌似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大抵是没见过这种情况,祁殃闻声,目光悠然一转,接上他的话,“生黑眼圈?”
“嗯。”
“休息不好就这样。”他声色懒淡,眸光略带审视地望进他眼里,有些阴阳怪气。
“今天不是睡了很久?”
“……”
跟他们修仙的讲不通。
虽然祁殃已经穿来许多年了,但终究不习惯也不想用他们那套修身养性的运气之法,感觉太耗精神,所以身体仍保留凡人应有的作息规律和睡眠需求。
“晚上就是用来睡觉的,白天和晚上不是一个概念。”
他不知道晏宿雪听进去了没有,但看对方大有种“我听不见你胡言乱语”的意味,只摩挲着他眼下的那抹深色道——
“这个好像会影响身体。”
“你有点倒因为果了。”
叶允这个壳子虽然生命体征也不是很明显,但相比祁殃重生之前的身体状态已经堪比满血复活。
最初刚穿来的具体模样自是记不清了,总之一点黑眼圈像是天生的,由于眼下皮肤嫩薄和脸上气血不足的冷白,呈一种淡淡的棕青色,边缘洇开点红,晕向眼尾。
初来乍到为无名无姓的小魔族,彼时忙完杂活就喜欢照镜子,一小片捡来的破铜镜带在身上,深夜借着月光,坐在角落无人之处,累的时候、颓丧的时候、无精打采或迷茫惆怅的时候,看的就是那双眼睛。
与江桎的某些共同点和时而的神似,成为祁殃起初孤身一人到异世界存活的唯一值得欣喜的事情,并庆幸有和他同样幽黑纯澈的双眸,也不在乎自己本该是什么样子。
所以他觉得黑眼圈、身体差、怠惰因循精神萎靡,同那个人一般,都该是他的一部分。
突然想到什么,他坐起来,往旁边挪了挪,微微倾身拔起了斜坡上的毛毛草。
他的外衣随着起身的动作缠落在腰间,大腿半露在外面,此时坐着背对着人,长发未束松松垂落,带着几分自然又恰到好处的卷曲,后腰处收出一道略微凹陷的弧,仿佛轻轻一握就能拢在掌心。
晏宿雪的目光落在他衣下的腰臀处,软嫩的臀肉将薄薄一层布料撑出圆润的轮廓,勾勒出优越的线条,延至柔腻莹白的大腿,皮肉匀停,精雕玉刻。
但若此时按一下他的腰窝就有些不道德了,他拔草拔得正开心,于是晏宿雪停顿片刻,又漠漠移开视线。
掌中大小混杂着拢了那么几十根狗尾巴草,祁殃又挪回他身边,将它们放到干净的玉阶上,手中留着几根,去掉它们的根部和秆皮,指尖勾着开始缠,动作有些慢,像是在回想,又很灵巧。
晏宿雪也没问他在干什么,无声看他手上的动作。
尾巴做出来的时候,能看出来是只小兔子。
祁殃垂着眼皮,微风拂过他蓬松的额发,睫毛轻轻翕动,又用一根较粗的毛毛草从尾巴根部开始缠,再缠绕上小兔子的身体。
扎紧,调整,大功告成。
“你那几年时常坐在金和殿顶上,就是在做这个?”
祁殃有些意外,将刚做好的小兔子放下,又从剩下的一小捧中拿出几根,抬眸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坐在金和殿顶上?”
“坐得那么高,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你从来没有往上看过啊,只有我往下看你。”
“你怎么知道我没往上看过。”
祁殃编织的动作一顿,只是仍看着手中的东西,嘴唇动了动,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过了许久,他自顾自地轻声说道,“……这些都是我妈教的,很多年了。”
“你们这里叫‘阿爹’‘阿娘’,我们那里叫‘爸爸’和‘妈妈’。”
“之前我们村里有条挺大的河,她经常拿塑料瓶带我去河边钓鱼,我们做在台阶上,她会用杨树叶教我做小勺子,用毛毛草做小兔子,还有不到一根手指长的笛子,吹的时候真的会有哨音,用什么做的我不记得了,应该是什么东西的茎或者叶柄。”
“那些折纸方法有好多也是她教我的。”
“小时候她还去寺庙给我求过平安,一串十八籽手链,很好看,但我不喜欢戴,贴在皮肤上不舒服,每次洗澡摘下来就总忘了再戴上,上初中时就一直装在书包里了。”
他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现代词并不解释,他知道那人从很久之前就察觉到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他生来不在这个世界,这是二人都心照不宣的。
“向谁求?”
“神佛。会有专门请购的地方,也就是从别的人那里取。”
“神佛?”
“看不见的。”祁殃摇摇头,“信则有,不信则无。”
他安静了一会儿,又道,“其实她对我挺好,我爸死的早,她给我找了个继父,努力工作赚钱也是为了让我过的好。”
“你对她有怨?”晏宿雪听出来他话外之意。
如果不是她把人往死里逼迫,江桎不会是那个结局。
“……不知道。”
“你在之前那个世界过得好么?”
祁殃没再回答。
他第一次和晏宿雪聊那么久,来回那么多句话,这次却是祁殃先主动结束了话题。
他用灵力凝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琉璃瓶,站起身往台阶下走,轻盈的衣袂在穿林的光缕里飘摇,半蹲在池边将瓶子横放进去,鱼儿受惊游走,池水咕噜咕噜往里灌,涌出几个流光的水泡。
待差不多填满后才缓缓将瓶子提起,晶莹的水珠顺着瓶壁滑落,浸湿了他白中透粉的指腹,坠回池面的涟漪中,还浮着几点未散的光斑,揉皱了他的影子。
晏宿雪从始至终静静地看着他。
祁殃回来后,晏宿雪抬手将他拉到自己腿上,揽过他的腰。
他也没挣扎,顺从地坐在对方的腿上,拿起一旁用毛毛草编好的几个兔子,将它们一个一个,全都放进水瓶中。
“你其实过得一直都不好,对么。”
晏宿雪抱着他,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祁殃将水瓶扶放在膝上,用指尖调整它们在水中的方位和角度。
……
后半夜,梦里他浑浑噩噩,鸠漓又像个孩子一样缠着他,压倒他的神识抱着他,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蹭着。
尽管他恶毒、轻佻、自私、伪装、滥杀、独断专行,但怎么能不把他和江桎联系在一起呢,他在祁殃面前,简直就是那个于夜晚送他甜牛奶一直目送他回家的少年。
他的目光像青苔般湿潮,又如蜜糖般黏连,他向他撒娇,争风吃醋,问他要爱称,无理取闹故作可怜,反复诉说着无尽的想念和内心的不安,说起他们在魔*界那十年的过往,如数家珍,不厌其烦。
他说他养了二十年的小白雀,亲手打理他的宫殿等着他回来,幻想规划他们的未来,留着他用过的所有东西。
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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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死之人和点序湘,身边再没人能近他七米之内,他说他成日独坐金殿高台,说他的难过孤独和委屈,说他半点不快乐。
他说后悔将他送到修真界,说他没有办法,提到眼线那几年一两个月才得见一面,然后又开始哭,和当年害怕他考上高中离开很远而没时间回家的江桎一模一样。
祁殃开玩笑说他只打雷不下雨,于是那人哭得更厉害了,只是那连人形都聚不完整的神识实在难以化出有温度有实质的泪水,鸠漓恨不得用眼泪淹死他。
祁殃真的睡不好觉,他感觉自己要被那人的热情烧成灰了,又被对方喘不上气的哽咽吹得扬扬洒洒,眼前是冰冷扭曲的光圈,幻梦将他吸了进去,黑暗又将他吐出,过往的腥血留在了过去,出来时浸着彻骨的冷水,鸠漓说想亲他,他只觉得一团雾在自己脸上乱蹭。
他忍不住想笑,但唇上柔软的触感又格外清晰,所以只是唇角微扬,抬手抚上那雾状物的后脑勺,由那人亲着。
鸠漓还是和以前一样,但又有些不同了,莽撞、焦急、渴望,他变得极没安全感,完全没有上位者的架子了,好像一时半会抓不到祁殃就要窒息而死,他想让祁殃天天睡觉,睡觉时一定要做梦,然后他才能一直一直见到他。
祁殃知道,如果梦醒来,或者梦再深一些,那人的神识就会被隔绝而出,堂堂魔教教主又会在魔界总坛歇斯底里地哭泣、狂悖无道地杀人。
不知何时梦境果真不受控地往更深一层跌去,眼前的鸠漓不见了,耳边人声鼎沸,他看到自己被埋没在人潮中,人山人海聚在巨大的金殿下,远方最高处坐着晏宿雪。
这可能是他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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