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情伤, 哪能好得快。
贺宽一听果然着急了, 但却碍于在人前, 唯有尽力克制自己想要闯进去的念头。
他紧握拳头在手, 咬牙问道:“他可有什么话想”
沈凭:“无话可说。”
贺宽:“”
两人沉默半晌,唯有沈凭掂量手里的金算盘时, 金珠碰撞的声音响着。
沈凭心想这算盘还怪重手的, 不愧是纯金打造。
正当他在心里为金算盘估价时,听见贺宽说道:“既然如此, 我便不打扰了, 告辞了。”
“这就走了?”沈凭蹙眉道。
贺宽道:“我知他不痛快, 但百花街一事并非我所能及,今日前来, 我本要为了和他道歉,他既不愿相见, 我也不勉强。如今老爷子身子不好, 我别无选择, 还请大公子替我转告画秋, 过去种种,就让他忘了吧。”
话落,他毅然决然转身,朝着巷子外离去。
“贺见初。”沈凭把贺宽的脚步喊停,因方才的话而感到匪夷所思,面色凝重看着他。
所以这厮是来分手的?
贺宽背对着他说:“请大公子替我开解他,两家仇怨绝非我们努力就能化解,恕我不能用老爷子的性命,去换和他的长相厮守。”
沈凭无语凝噎,从前知他不解风情,但眼下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费解,赵或为何会有这样的兄弟?
他本就心情不佳,如今又添一桩烦心事,“你废了他一条手,就这么报答他的吗?”
贺宽道:“那就当是还了他从前欠老爷子的吧。”
沈凭冷笑道:“那是他和贺同喆的恩怨,用救你来还,当真是给你脸了。”
贺宽不想和他争辩下去,“无论大公子如何说,我贺宽都不会改变这个决定的。”
谁知话音刚落,只听见一道熟悉的嘲弄声从他身后传来,“好,今后你我就此别过。”
贺宽顿时分辨出这句话的声音,旋即转过朝门口看去,果不其然,入眼瞧见门内站着的苏尝玉。
想到方才所言,他见到苏尝玉时竟哑口无言。
沈凭往旁边挪去一步,挡住贺宽想打量苏尝玉的视线,被这人气得无话可说。
贺宽见状马上拔腿朝门口走去,想检查苏尝玉垂着的右手,不料只听见“嘭”的一声,后门被苏尝玉无情关上,彻底将两人隔绝。
拍门的声响不断传来,贺宽在外头喊道:“苏画秋!让我看看你的手!”
但里头的两人却不想搭理。
贺宽还敢在门外威胁道:“你不开门,我现在就把门踢了!”
苏尝玉本就伤心极了,一听他这语气,直接气得掉眼泪,朝着门口的方向吼了一句。
“滚!”充满着怨气和委屈的一个字。
话音一落,拍门声戛然而止,沈凭无奈带人离开。
贺宽将手收了回来,没有继续敲门,因为他听见了驱赶声,也听清那声音的哭腔。
太熟悉了,熟悉到他感觉那张脸颊就在面前,哭的时候会大吼大叫,任何情绪都瞒不住。
虽然会让他手足无措,但很好哄。
可贺宽清楚,今时不同往日。
从前他会觉得有趣,但此刻他觉得苦涩,好像丢了珍重之物,内心一片空落。
苏尝玉感同身受,他和沈凭并肩走着,只有他一人边哭边骂,把贺宽从年幼骂到至今,连着贺远行都数落了遍,发誓见到贺远行一定会告状。
沈凭一路听着,也没有安慰他,任由他发泄,直到在临近方重德的院子前停顿了脚步。
回头看去,他发现苏尝玉坐在长廊的美人靠上,垂头给自己抹泪,还只能拿左手抹着。
因为右手抬起来很痛。
若是方才的数落是发泄,那此刻的苏尝玉是真正的伤心。
他从不会在外人面前哭,哪怕在百花街受伤后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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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误会搜身,他也能咬牙坚持,甚至气势汹汹为自己解释。
沈凭在原地站着看他,手里还替他拿着金算盘,一言不发听着他絮絮叨叨。
苏尝玉如今在苦学使用左手,所以抹泪的动作很笨拙,模样看起来别提有多心酸了。
他努力把这些不争气的眼泪憋回去,但事与愿违,到最后索性放弃,选择放声大哭,这样宣泄的方式,叫沈凭不由心生羡慕。
苏尝玉泣不成声说道:“做了当家人多年,只有贺家胆敢这般欺负我,前有骂了我数年的贺同喆,后有占我便宜的贺见初,他们家就没有一个好人。”
都怪幼时被欺负多了,每每一哭就停不下来,越想越委屈。
沈凭只是静静看着他,想到贺宽从小的成长氛围,对比苏尝玉而言幸福太多,哪怕是自己,都比苏尝玉好上不止一星半点。
可苏尝玉并未真切体会过亲情,唯有如今的方重德给他包容。
沈凭忽然想起一人,孟悦恒。
当年初见孙作棠时,他们曾聊起孟悦恒之事,后来他才明白为何孟悦恒爱钱。
因为钱能给他安全感,如同眼前的苏尝玉,如同手里的金算盘。
精神若不能在感情上有所寄托,便把全部寄托在物质上。
毕竟于他们而言,出生那一刻就是乱世。
生逢乱世,先谋生后爱人。
回到沈府后,沈凭不自觉朝沈怀建的院子走去,刚要推门之际,突然听见耳畔有喊声。
“大公子。”是沈府的管事。
沈凭转头看去,眼底藏着的倦怠还未来得及收回,被老管事看得一清二楚。
他望着管事无力问道:“何事?”
管事顿了下,大概明白他是太累了,上前说道:“大公子,这是老爷的院子。”
沈凭推门的手僵住,他抬眼朝着头上看去,发现匾额写的并非明月居,恍然明白是自己走错了。
“忘了,原来不必请安了。”他捏了下眼角放松,“今夜不必为我温菜了,你们吃吧。”
说着他不等管事接话,转头朝着府外去借酒消愁。
端午宫宴转眼便到,今年礼部为祈福使出浑身解数,早在不久前便命人在宫中搭建祭祀坛,择了吉时后开始祭拜上天。
此次祭拜典礼后迎来宫宴,因祭祀的缘故,朝中大臣无一敢缺席。只是谁都没想到,皇帝在中途因不适离席,带着各宫嫔妃回了后宫。
原本皇帝离席后朝臣就该散去,但皇帝并未下明令让大家离开,众人不敢擅自主张,且皇子们和尚书省的三位宰相仍在,席上除了交头接耳之外,无人胆敢起身。
就在此时,三位宰相中有一人起身,引得众人瞩目看去。
谢文邺看着宴席众人说道:“既然陛下龙体欠安,诸位也不必有所拘谨,酬酢万变图的是自在从容,且随心所欲便是。”
话落,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更有身影从席上起身欲离开。
可未料突然有人打断道:“听丞相大人话中之意,想来是陛下今后若都缺席,岂非皆由大人主持大局?”
席上方站起身的官吏闻言后,猛地又坐回了席上,众人循声转头看去,发现竟是孔伐在发话。
谢文邺面不改色道:“孔相过于断章取义了。”
孔伐将手中的酒杯搁置在桌上,看样子是喝了二两酒下肚。
他往众朝臣看去,大笑两声说:“此言差矣,下官只是不解,丞相大人方才所言,又将璟王爷置于何地?”
话锋一转,所有矛头都指向两派的对立上,可无人敢怒敢言,因为众人皆知孔伐向来直言不讳,即使是天子当前,若有不妥之处也会当面指出。
沈凭听见身边有窃窃私语声,他的视线流转在席上针锋相对的两派中,目光在赵抑的坐席上停留片刻。
赵抑若无其事用膳,似乎并不在意他们之间的交谈哪怕祸及自身也无动于衷。
但这一幕落在沈凭的眼中时,赵抑更像有恃无恐。
自沈怀建离世后,沈凭再未踏足璟王府,此刻再见,恨意油然而生,却只能极力克制,迫使自己冷静。
因孔伐的挑衅,谢文邺不得不朝赵抑的方向投去目光,行礼后问道:“王爷恕罪,臣一时疏忽,还请王爷指点一二。”
既被问起,赵抑便不能置若罔闻了,他搁下长箸时,抬首往谢文邺看去,看似打圆场道:“想必谢丞相此举,定是有自己的道理,本王倒不觉得僭越了规矩。”
他说时将话音拉长些许,温声续道:“只是孔相所言,倒是提醒了本王一事,陛下虽龙体欠安,但今日宴席与祈福息息相关,本王不敢枉作决定,不如派人前去将此事禀报陛下后,再作商议也不迟。”
赵抑的一番话,让这场宴席的氛围变得愈发紧张。
他无意中点了谢文邺自作主张,让所有人都对其起了怀疑。
又以自己无权作决定,衬得谢文邺权势滔天,不顾尊卑有伦,彻底把谢文邺置于进退两难的局面。
但即便如此,反观谢文邺,他依旧镇定自若,并未因此而受到丝毫影响。
赵抑料到如此,倒也不着急,既然孔伐有意挑起矛盾,他也不介意陪着众人玩玩。
若是运气好,指不定能找到操控裴姬等人的幕后推手,此人深藏不露,哪怕他和裴姬撕破脸后多次打听,裴姬也不愿将其出卖,实在令人感到好奇。
而沈凭在席上一直沉默不语,此刻逐渐将注意力集中,开始留意席上身居高位的数人。
他的目的和赵抑一样。
今夜这场宴席,免不了有一场唇枪舌战,一旦鹬蚌相争,真正获益的那位,便是操控此前一切的“天王老子”。
孔伐将人派去求见皇帝,正当他们等消息回来时,发现曹晋居然折返而来,笑脸盈盈朝着众人扬了下拂尘。
他站在阶梯上说道:“陛下有旨,命璟王将各州贡品,赏赐诸位大臣后方可离席。”
沈凭闻言眉头一皱,忽感事态不妙,四周对突如其来的变化又起一片交谈声。
毕竟派出之人未见回来,但皇帝的贴身太监却折身传令,一时间,无人能揣摩出皇帝此举之意。
待曹晋话音刚落,只见殿门前有身影出现,席上众人转头看去,发现是马继祥拉着兽笼进来,里面装的正是越州贡品梅花鹿。
待那兽笼行至宫殿中央时,只听见曹晋尖锐的嗓音高声喊道:“此乃越州贡品,千里马一匹——”
闻声那一刻,席上有两人刹时间惊醒!
作者有话说:
这周末不加更,下个月狂更。
连着磕头的谢谢阅读和支持。
第155章 新生
指鹿为马!
此言一出, 沈凭几乎是在下一个瞬间,转头朝台阶的方向看去。
与此同时,朝着曹晋一起投去目光的还有赵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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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视线穿过人群, 精准落在这位中途折返的天子近臣身上, 而紧随曹晋其后出现的, 则是被派去请命之人,那人甚至未能禀报,便给太监带离了宴席。
错愕、震惊、恐惧、匪夷所思。
所有的思绪接踵而来, 让他们彻底清楚一事。
是曹晋操控着这群前朝余孽。
曹晋是孟悦恒口中的“天王老子”。
沈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而立于百官之前的曹晋, 自然也注意到他们两人投来的注视。
不过他依旧十分淡定, 他挥动着手中的拂尘, 把这场用选择决定生死的开局交给赵抑。
当沈凭缓缓转头看向赵抑, 他们两人同时对视而上。
他看见了赵抑的神色转喜,被快意覆满眼底, 甚至乎能捕捉到转瞬即逝的嚣张。
而这些情绪只落在了沈凭的眼中, 等旁人再瞧见时,便唯剩那位温文尔雅的璟王。
赵抑甘愿给沈凭看到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就像一场礼尚往来的交易。
他看见了沈凭眼中的愕然, 自然回馈了最真实的情绪给对方。
曹晋的身份被揭露, 这于沈凭而言是惊恐,但于赵抑而言是惊喜。
天大的惊喜。
曹晋的忠心, 原来竟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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