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羽林的战马不配甲,经不起这样的撞击,顷刻间两方都步伐紊乱。沈宁舟经历稳住坐骑,再抬头时已见洛清河勒马站在她面前。
四境守军,论骑术没人比得上雁翎的铁骑。沈宁舟连她是何时抢的马都没注意到。
“沈统领。”洛清河面上的笑意淡下去,风雨晦暝,她的面容也变得模糊不清,惊雷与天幕撕开一道刺眼的口子,也映亮了将军眉目的霜雪。
沈宁舟又惊又怒,“你……”
新亭的锋刃在大雨瓢泼之前显露,洛清河看着她,诚恳道:“你我皆为人女,还望体恤这等违逆之举,来日我必亲上太极殿,向陛下请罪。”
“而今……”她余光瞥了眼身后,半晌叹息道,“让她去见她母亲一面吧。”
城墙放眼不见天日。战马踏过青石,未受到半点阻拦。
潘彦卓抛下手中的石子,轻声说:“风来了。”
少年回过神看向长街尽头疾驰的人影。
“要去吗?”
“不用。”他垂下眼,“有的事情,一辈子看一次就足够了。”
在他头顶,金翎信鸽冲天而起,飞入九重宫阙。
康乐伯府的对峙仍在继续。
柳文昌错愕地看着温诗尔,似是难以置信般反问:“何意?”
温诗尔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瓷瓶放于桌上,那是柳文昌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在过去的十余年里他不止一次亲手将此物转交,借以戕害控制自己的亲生女儿。但这东西明明该在几日前三法司彻查府中时被取走当物证了,怎么如今还……
“你们所仰赖的,无非便是一句声名。”温诗尔缓步行至他面前,垂头薄讽道,“从前乃悖逆亲族,其后乃罔顾人伦,到如今便是所谓千古骂名。可是柳文昌,来日遭人唾骂抬不起头的不会是颜儿,是你们。”
柳文昌眼见她迫近,忽觉喉头发紧。
院外禁军的脚步也在逼近,甚至能听见在后院偷听的柳卫被擒下后的警告。
有什么早就脱离了他们的控制。
空置的瓷瓶轻极了,风骤起,茶具骨碌滚了满桌,瓷瓶倾倒,跌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一小块白瓷片飞至他足下,却顷刻染了红。
“你——”柳文昌倏然间瞪大双眼,他猛然抬手抓住面前的妇人,强硬地抬起了那张脸。
满手黏腻,满目的猩红。
“现在,你明白了吗?”
温诗尔仍是笑着,身后禁军惊呼声已起,她抬手拽住柳文昌的衣袖,凑近时像极了情人的呢喃,但每一个字都是刺骨的刀剑。
“自今日起,无人可以其母之罪,以出身为名……系于吾儿。柳文昌,你我二十三年的一子,已了了。”
衣袂随风翻飞,雨珠终于落下,滴落的乌血混在雨水里,在他们足下铺开暗沉的殷红。藕色的衣裙飞舞着,像是翩然绽开的莲,可那一眼的盛放便是落幕了。
军靴狠狠踩在他肩上,踹得一个踉跄,他额头磕在石板上,仰面冷雨滂沱。
高忱月没功夫理他,只是转身道:“程姑娘!”
程秋白顶着雨,冷凝着面容将银针刺入穴中。
木石一旦发作,药石无医。她说过太多遍,可时至今日她明知如此还是跟着高忱月来了。
多一刻也是好的。
“温大人她回来了!”高忱月跪伏在面前,像是怕温诗尔听不见一般抬高声音涩然道,“求您……等等她!”
程秋白额上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度日如年莫过于此。
“不行……”她咬紧牙关,抬眼对上那双逐渐涣散的眸子。
禁军拿起桌上的杯盏,又看一眼柳文昌,气不过拎起他的衣领对着脸上来了一拳。低低的骂声混杂在雨声里,满院喧扰。
温诗尔眸光渐暗,她眼睫颤抖着,雨水顺着滑落指尖,眼前已是一片漆黑。
但就在此时,一声呼唤穿过惊雷骤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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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将死之人的耳中。
“阿娘——!”
高忱月陡然抬头。
温明裳跌撞着近乎摔到她面前,颤声唤:“阿娘……”
程秋白沉默地收了针。
回应她的只有指尖几不可察的力度,周遭随着这一声声的痛哭变得格外安静,无关的人自觉退了出去,将余下的时间交给了匆匆赶回的人。
温明裳捧着那双手贴在自己脸上,指尖残余的那点力道像是一如往常般滑过她的鬓发,却很快消失不见了。
她仓促地抬起头,眼前的那双眼已经合上,唇边的血迹因雨水冲刷而变得浅淡,但她知道,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叫她一声颜儿了。
作者有话说:
姬友:早点发吧不然我担心你读者今晚睡眠问题。
我其实一开始做大纲的时候没让小温见这一面,但我也确实舍不得。纠结之后就跑去问朋友了,最后她俩分别给我的回答都是见但是不完全见到了,所以最后写出来的就是这个版本(。
写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循环水上灯x本来有点想聊温诗尔这个角色的,但想想还是你们自己理解吧。可能站在作者的角度我写她会套在母亲这个角色里,但是这一类人她们不应该是作为母亲勇敢,而是她们身为女子本就可以勇敢。
感谢在2022-09-14 22:58:192022-09-16 19:5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54章 蚀骨 【ZX整理】
兰芝几月来留在京城养伤, 她将这一方宅邸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只待主人归来,却不曾想最后等来的是这样的一个消息。满院繁茂的花草都失了颜色, 好像随着这场雨,满庭芳都成了天边的游魂, 找不到方向与意义。她站在屋外来回踱步, 敲了好几回门皆是无人应答,又不敢直接推门进去。
宅子外边也站着一圈三法司的人, 李驰全姗姗来迟,却不忍贸然叩门, 只是撑伞站在雨中, 任凭大雨泼溅,湿了长衫。纸包不住火, 不消多久温诗尔已死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届时不论旁的, 三法司要面对的是满城的民怨。要解决这个隐患,第一等大事便是找温明裳, 可这丧母之痛……又岂是一两日能平息的。
好在并非全然无解, 他在外等了两个多时辰, 终于等到了一个从宫中回来的身影。
侯府的府兵牵过缰绳, 将累极的马儿带去休息。洛清河抬眸看了他一眼, 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她浑身都湿着, 连肩上的披风都来不及摘下。雨水顺着下颌线缓缓滴落,将军半张脸都隐没在昏暗的阴霾下,显得冷峻而苍白, 再没有平日里的温和清雅。
“洛将军。”李驰全在她抬步上阶前叫住她, “烦请转告, 仵作验明尸身自当完璧归还。今夜三法司金麟台议事,天子亲至,还请温少卿……”
他话音愈低,到最后近乎说不下去。草木尚有情,何况是人。
洛清河回头,抬臂向他微微弯身,“知道了,李大人与诸位且回吧。”
三法司的人见状赶忙回礼,直至人转身入内才逐渐退去。
“将军……”兰芝留意这前院的动静,见到洛清河进来刚忙上前去替她摘掉了滴水的披风,“温大人她……”
“兰芝。”洛清河对她报以一笑,“去帮她取朝服放在外间,待会儿侯府的人送热水过来,放门口便是。”
她没说为什么,但人既然回来了,自然也就有了主心骨。兰芝“欸”了声,匆忙提裙下阶去办了。
已近黄昏,又是阴云满天,目之所及皆是昏沉。主屋没锁,却也没点灯。洛清河推门进去,先听见的是极轻的滴水声。
她目光微抬,掀开垂帷时对上坐榻边上席地而坐的那人投来的目光。
温明裳没换衣服,湿衣贴着肌肤,让她整个人都失了血色,一眼望去尽是青白灰败的颜色。她像是浑然不觉,任凭冰冷侵蚀着意识。
高忱月送她回来的,未经内阁递请天子批红,六扇门依律不得私涉朝政,但那般情况下,也没人顾得上太多。温诗尔的尸身尚不能被带回去,因着这一桩人命去得突然,不论是碎去的瓷瓶还是桌上的茶盏都会叫入内查看的人思及毒杀,所以三法司仵作必定是要验尸的。
木石在太医署的记档里有所记载,再加上现场还有一个程秋白,纵然咸诚帝原先想要压下柳家木石的祸患,此刻也必定是不能了。
正因此,今夜才会有所谓的亲鞫。
他不会给身为臣子的温明裳半点喘息的机会。
洛清河脱下了外袍扔在木施上,走进去跪坐在了温明裳面前。她没有开口,只是伸手去解开了温明裳身上的衣袍。床榻边放着两套干爽的衣物和帕子,她取了过来,一点点将水迹擦拭干净。
温明裳从始至终一直任凭她动作,她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人,麻木地抬起手臂又放下,进而被人抱起放到了床上,接着才听见那第一句话。
洛清河问她:“冷么?”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在发抖。
可此时已近盛夏了。
“……冷。”温明裳抿起一点嘴角,她好像失去了做出任何反应的能力,只是茫然地抬指覆在洛清河的面上一点点摩挲,过了许久才颤声道,“阿然……太冷了……”
呜咽的尾音飘散在风雨里,眼眶里的泪水缓慢滑落,她不受控制地抖得更厉害,回过神早已泪流满面。
洛清河张开手臂用力地将她圈在了怀中,一言不发。她尝过大雪里失去至亲的痛苦,没有人比她更懂得亲眼目睹至亲至爱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是何样的悲恸,她沉默着红了眼眶,贴紧了温明裳冰冷的面颊。
像是无形的屏障,在大雨里毫无保留地将怀中的人庇护其中。
温明裳耳畔嗡鸣,伏在她怀里哭得肝肠寸断,破碎的声调几乎拼凑不出清晰的字句。
她在洛清河回来之前便知道屋外定然站着三法司的人,但她提不起任何力气。寒意一并漫上来叫人头痛欲裂,她甚至无心去细思这到底是因为雨水还是她身体里潜藏的木石再度发作……她坐在昏暗的屋内,只要一闭上眼,仿佛就能看见温诗尔倒在雨水里满面乌血的模样。
谁又能想到,那日决绝的一眼便是最后了呢?那堆碎玉还放在博古架的锦盒内,她本想着待到回来便让人去修补回来的,可是……又哪来的以后?
碎去的玉不复当初,人亦如此。
她甚至带不回母亲的尸体。三法司将她带走时,温明裳站在雨里,忽然有那么一念,若是她不斗了,不去管那些阴谋算计,是不是她本还有机会的?可是下一瞬,当她抬眼看见被押解离开的柳文昌,转头看见府中柳氏族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流露的快意,她却又觉得,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的母亲死了,这些人还能完好如初地站在她面前,好似她温明裳才是那个机关算尽却不得善终的可怜虫。
恨意随着痛苦疯狂滋长,她从未有任何一霎比现在更加憎恶柳氏的每一个人,不论是在场的这些,还是远离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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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问其中事的无关者。
他们该死。
可她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却又在不断地将逃脱出牢笼的野兽往回拉扯,告诉她本不该如此。
太冷了,也真的太疼了。
“我……”温明裳哭到声音沙哑,她红着眼抬头,嘴唇颤动着。
洛清河低下头和她额头相抵,轻声道:“我让兰芝去帮你备朝服了。”
温明裳蓦地一愣,她恍然间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但那束目光太过坦荡轻柔,像是触碰都变得小心翼翼的。
这不是一句玩笑。
“去吧。”洛清河微微一笑,低眸说,“有些事在旁人眼里自是可以不做,但于我们而言,不行的。”她轻轻叹息,想起几年前同样的那个雨夜,“阿颜,若你觉得这才是对的,那便如你所想的去做吧。”
“对不起。”温明裳颤声说,她像是想强撑着露出个笑,但现在实在是太勉强了,“你那时说过,憎恨会……”
“可是很难不是吗?”洛清河捧起她的脸,在眉心落下一个安抚般的吻,“她为你扫平了所有的顾虑,柳氏门生所有的说辞如今皆成了笑柄。所以去吧,既是自作孽,那便该以命相抵。”
“律法为先,一报还一报,再公平不过了。”
崔德良到金麟台时人已经齐了,他听闻噩耗时亦是震惊,温诗尔的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轻易击碎了原先所有的布置。他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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