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春站在原地,望着他背影,“你说等我出宫后,会娶我的。”
“那时年少不知事,妄言承诺险些耽误了绾春妹妹,好在妹妹也及时入了宫,没有把当初的诺言记在心上,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份承诺也该随年岁淡忘了。”聂士源斟了杯热茶,淡漠地递给她,“绾春妹妹勿怪。”
宛若晴天霹雳,绾春接过那杯茶,指尖碰到了滚烫的茶盏却毫无知觉,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聂郎我记得,没有忘,这不是口头承诺,你我之间是指腹婚,彼此爹娘都知道的。”
聂士源平静地站在她面前:“可是这么多年了,考妣已丧,这件事还有什么提起的必要吗。”
“聂郎是在嫌弃我年岁大吗。”绾春眼中的失落一晃而过,她听出了他的主动疏离,但也没有要胡搅蛮缠的意思,“若情谊回不到当年,你我就此别过便是。”
聂士源安静地对她行了个揖礼,长久地低着头,不敢看她。
“今日出宫后径直来寻你,还尚未归家拜见父母呢。”绾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脆弱的笑意,她放下茶盏,起身便要走了,临行前,她又不放心地叮嘱一句,“聂郎心向官场,志存高远,但也要注意些身子,清瘦至此是万万使不得的。”
“年年俸禄一百六十两,但我欲两袖盈清风,一心向万民,哪怕余钱无多,也全施了没钱念书的书生。”聂士源叹了口气,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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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只可惜我出身微末,官途多舛,无法广济天下寒士。”
绾春低下头笑了笑:“是啊,那时候聂郎为了广读诗书,常常饿着肚子买书,而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
聂士源帮她撑开伞,递给了她:“那时也有官人出钱助我考取功名,如今我学成,也该将此善举薪火相传。”
“不是什么别的官人,是皇后娘娘。”绾春接过伞,看着他凉薄的眼睛,“我入宫后有幸被嬷嬷选进寿坤宫伺候,娘娘偶然知晓了你我之事,所以赐我钱财,让我来供你读书考官。”
“当年的善人竟是皇后娘娘!”聂士源大惊,看向绾春的目光里多了很多别的意味,“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一日万机啊,她怎会听你我之事?”
绾春轻声道:“皇后娘娘心善仁慈,待手下人也很大方,聂郎,年初我给你写信时稍来的那盒启喜丸便是娘娘赏给我的。据说啊,还是梁域那边进贡的呢,整个后宫只有娘娘才有。”
“朝廷只此一份,为何娘娘会给你?”聂士源有些不解,“宫里那么多的贵人,真的能轮到你头上吗。”
“我说了,是娘娘大方。”绾春不满他对皇后说这种怀疑的话,连忙反驳道,“娘娘随手一赏就是我们几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你不知宫廷豪奢,不信寿坤宫的广施仁心,怎可妄自揣度娘娘?”
“可你已经不在宫中了,不过是俗世清贫人,归根结底还是要回来过这种苦日子的,绾春妹妹,莫要让宫里的那些年改变了你。”聂士源语重心长地劝她,“忘了宫里的事情吧,你还要找个寻常男子嫁了,若是还一直想着宫里的那种开销,日子还怎么过?”
绾春被他一番话说的意扰心烦,索性转过身,不是很想理他了:“违背诺言的人是你,在这里说教的人也是你,聂郎,你花我寄回的钱财时,怎不这样说我?”
这一次,轮到聂士源沉默了。
“也罢。”绾春不愿再多说,撑伞离开,“我先归家,日后再提别的。”
“且慢。”聂士源叫她留步,随即回屋取了什么东西出来递给她,“这便是你说的启喜丸,里面仅有两颗,那段时日她吃了一颗,便不愿再多吃了,此物既然贵重,你且带走吧。”
绾春一愣:“她?她是谁?”
聂士源有些懊悔地转头往旁边的石制方桌旁瞧了一眼,雨水淅淅沥沥地砸在上面,又沿着桌面雕刻的棋盘纹路流过,最终顺着尖锐的桌角成股流了下来,他随即回过神,按了按干燥掌心,小声回她:“她是我才过门的夫人。”
“你竟已娶妻!”极致诧异中,绾春手一松,装着启喜丸的盒子落到了地上,她眼眶霎时红了,整个人颤栗着站在雨中,“那我是什么?这些年你心安理得地用我寄回来的钱财,与我信件来往时,可曾觉得辜负?”
“终究是我对不住你。”聂士源站着任由她数落,“我确实也等你多年,但……她来了,我们于年前成婚,在此之后,我并未收过你寄来的金银。”
“不,你骗人,你收了。”绾春质疑他,“是你写信说缺银两,我才将全部身家都寄给了你!出宫时,我只带了近两月得来的银两,之前的所有都没有了。”
聂士源只觉得她在凭空污蔑:“我当真未收。”
绾春一指地上摔落的启喜丸盒子,愤怒道:“那这是什么,这启喜丸怎么到你手上的?她为什么又吃了?”
聂士源解释:“那是因为她有了身孕,需要补身子,我才……”
“聂士源,你有何颜面和我解释啊?”绾春恼火地站在他面前,质问道,“你怎么补把她喊出来,让我们也见一见?一个人在这里当缩头乌龟算什么胆量,我也问问她,用我的钱财和赏赐用的可还安心?”
“别说了!”
聂士源拔高声音怒骂一句,直接把对方给喊愣神了。
绾春两行泪瞬间流了下来:“你竟然对我疾言厉色。”
“她已撒手人寰。”聂士源低头怔怔地看着地面,失魂落魄道,“吏部尚书刘玟仲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我竟未想到他居然是个色胆包天的小人,那日宴请之后,她就被对方掠走,再之后……就没有再回来。”
“啊?”绾春流了一半的泪突然停滞,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原来那被人夺妻之人,竟是你?”
聂士源也落下了泪来,他抬袖抹泪,不甘道:“是报应啊,怪我负你,苍天才收走了她。”
绾春怒不可遏:“她不是有孕在身吗,那刘玟仲还抢?”
聂士源痛苦至极,抬手砸在了院里摆的石桌上面:“他是畜生,畜生啊!”
“事已至此,节哀便是。”绾春站在院落中,看着岿然不动的石桌,声音平静道,“你既已负心,日后便将之前的银钱归还于我,我们之间的恩情与亏欠自此也便分明了。”
“钱财回不来了……”聂士源手指被方才那一砸弄得通红,他吃痛地收回手,解释道,“我夫人被那畜生抢去时,我拿所有钱财去赎她回家,但都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落了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你今时还不上,那日后慢慢相还也不是不行。”绾春也不是拎不清的性子,她想了想,松口道,“念在你我多年情分上,之前那些年的东西和钱我可以不计较,但——你需要把娶妻之后我寄给你的八十余两都还上。”
聂士源却道:“你我的情分难道是这八十余两就能结清的吗?区区八十余两,你竟如此苦苦相逼。”
“你为了她,可以豁出全部身家去赎,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成了‘苦苦相逼’啊,我哪里逼迫过你,这本该就是我的东西!”绾春失望透顶地看向他,“聂士源,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
聂士源摇头:“绾春,是你变了。”
“是,是我之前眼睛瞎了,今日一见,才知晓自己确实得了眼疾。”绾春指着他,气得眼含泪光,“就当我错信了人,好,我走,钱你不必还了!我回去便将事情都告知父亲,让他也看看你是什么德性!”
“你父亲——”聂士源欲言又止。
绾春心一沉,遂问:“我父亲如何?”
聂士源:“也不在了。”
绾春身形一晃,捂着心口发着抖,聂士源连忙上前扶她。
“滚开!”绾春用力推开他。
“绾春,你冷静些。”脚下有些滑,聂士源身形有些稳不住,但还是继续上前想要握住她。
“我不要听你说了!你走开!”
绾春崩溃至极的同时,用尽全身力气把他一推。
雨天路滑,聂士源没有借力的地方,这一推,还真朝后摔了去……只听一声硬实的撞击声过后,紧接着又是沉重的落地声。
聂士源后脑磕到院落石桌的桌角,就这样睁着眼眸摔落在了地上。
没有半分挣扎,就悄无声息地软了手脚。
泥水四溅,大雨滂沱,尖利的石桌方角上面,显出了清晰可见的血迹。
绾春惊慌失色地捂着嘴巴,脑中霎时成了一片白,腿脚也像是灌了泥,根本没办法行动。
视野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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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大雨连接天地,她站在雨幕中,直到大雨冲刷掉所有的血迹,躺着的那人还丝毫没有动静。
死了——
他死了。
绾春突然很想放声大哭,但她却哭不出声了。
他是清贫小官,小小的院落里没有旁人,没人知晓他的离去,也无人知道是她亲手杀了他。
“聂郎。”绾春颤巍巍地蹲下,合上了他眼眸。
紧接着,她转身欲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连忙跑进屋中翻找这些年来往的信件,可是她真的太慌了,什么都找不到,走投无路时,只能拿找到的烛火和烈酒点着了屋内的东西。
外面是大雨,这火势不可能有多大,但足够烧毁某些证据。
绾春知道自己可能逃不掉了,但她不想拖累皇后娘娘,万般情急之下,她甚至还想起了院内落下的启喜丸,于是又在点火后冲了出去……
“大人,你怎么来了?”
一出门,绾春突然瞧见院中站了一熟悉身影。
对方拾起地上的启喜丸和盒子,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娘娘不放心你,所以岳嬷嬷传信让我跟来瞧瞧。”
“我杀人了。”绾春突然像是找到了倚靠,当着她的面开始恸哭,“怎么办,怎么办啊。”
“不是什么大事。”那人风轻云淡地笑了一声,随即又浅咳几下,“这里交给我就好,你不会惹火上身的。”
绾春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当即也不慌了,她万分感激地念着皇后娘娘,随即便在自己人的护送下离开了。
那人细心,见她要走,又补了一句:“记得带上自己的伞。”
雨愈发大了。
但也能悄无声息地掩盖很多声响和视线。
瑞京城中,很多条路已经没办法落脚了,雨水过深,哪怕撑着伞也无济于事。
正要忙着解决事情的恒亲王就这样被雨困住了。
“来人,派些人去守着聂士源,他可别突然死了,他死了就不太好交代了。”恒亲王也是从那枇杷上面突然想到了这一点,他办事情喜欢趁早,刚一想起这件事,就连忙要去办,唯恐再次忘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心里急,特意又挑了个近路走,却还是被大雨半途截住了。
面前那条湍急的颇路根本没办法走,只能叫了身旁几个身手好的奴才先去捎句话。
也就在这时候,他正要打道回府,突然隐约瞧见一人撑着伞飞檐走壁而来,这么大的雨,对方另辟蹊径,没有半点儿要踩水的意思,还能顾着用那把伞遮雨。
转瞬间,那人走近了,伞一偏,露出江闻夕的半张脸来。
白景辰:“……”
江闻夕好似呛到了似的,他咳嗽几声,问道:“王爷怎被困在此地了?”
近日江闻夕还算有眼色,也没有了要继续纠缠表妹的意思,白景辰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也没把前世的因果强行再安在这辈子的江闻夕身上,所以他脸色还算不差:“大雨截停,只能等待雨小些了。”
江闻夕“哦”了一声,转身又要走了。
白景辰叫住他:“这样的雨天,你去做什么了。”
江闻夕闻言立即把藏着的东西拿了出来:“买这个。”
白景辰瞧了一眼,大为震惊——对方千里迢迢去买了一份炸酥点,看样子,还是上次在郡主府没有吃到的那家炸酥点。
当时步安良捏了两个炸酥点,想来也根本没有分给江闻夕。
白景辰摆摆手,有点没眼看。
江闻夕风轻云淡地笑了笑,又转了转手里的伞,险些没转恒亲王一身的雨点子。
白景辰退了半步,又见鬼似的注意到了对方伞柄上还挂了什么东西:“这又是什么?”
“荷香冰汤圆。”江闻夕顺手取了下来给他看。
白景辰无法评说,这么冷的天,这人居然冒雨去买了这么冰的东西。
“天冷,吃冷食,别有一番滋味呢。”江闻夕得意地把那吃食又挂回了伞柄上,他耐心地牢牢打了个花绳结,几次调整到让自己满意,才想着告退,“那王爷便在此地等着雨停吧,下官可要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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