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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0-40(第3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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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反倒往后退了?半步,疑心自己满身酒气?惊吓到了?幼妹,刻意?放缓了?嗓音动?作,尽量温和地冲她笑了?笑。

    “你?的大名可是朝汐?是在云间坞过腊月时,荀郎替你?取的名?”

    阮荻好声气?地和她说,“是个极好的名字。朝汐,以后我便是你?长兄了?。你?的许多兄弟姊妹都在阮氏壁里,和你?年纪相仿的就有三?四个。我会带你?一个个地认过去。阮氏壁好玩的地方不少,有林有涧,他们会带你?四处去玩儿的。”

    阮朝汐虽然没有见?过几?面阮荻,但他的字日日摆在面前,以字识人,在她心里,他们算是熟识已久的人了?。人如其字,阮荻随性洒脱,重情?重谊,是个值得敬佩的郎君。

    但她从并未想过随他去阮氏壁。

    她在人世间十载,居无定所?,飘如浮萍。云间坞是第一处让她原地扎根的安心之地。身居坞主之位、坐镇主院的荀玄微,在她心里如同天边屹立的巍峨远山。

    每日在云间坞醒来,和荀玄微在主院里打个照面,她便能安稳地度过一日。

    她刚刚在云间坞扎下了?根。阮大郎君再好,她也不要离开她熟悉的人和地方,随阮大郎君去一个陌生地界。

    她现在遭逢了?前所?未有的人生大事,阮大郎君当面要把她认作宗族幼妹。内心极度矛盾摇摆的时刻,她不自觉地去找寻心里信赖的人,再三?寻求信赖之人的意?见?。

    阮朝汐再次回头,去看主位上端坐的人。

    荀玄微放下酒杯,再度冲她肯定点头。

    阮朝汐呼吸都停滞了?。她迟疑地转回身,望着面前冲她微笑、露出期待眼神的阮大郎君。

    云间坞已经是她的家园了?。山峦沉稳屹立,浮云飘荡山腰,河流环绕山麓,众多小兽依附山林生长。

    荀玄微端坐在主位高?处,一个肯定的点头动?作,便是她越不过的高?坎。

    “阮……长……”阮朝汐细若蚊蚋地唤出两个字,最后一个‘兄’字在她的舌尖来回打转,她始终无法吐出那个意?义重大的字音。

    但阮荻已经迫不及待地起身,喜得一把抱住了?她,原地转了?半圈。“十二娘!”

    这是阮荻在整个冬日的低落情?绪里唯一值得开怀的事。他露出了?今日入坞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按阮氏族谱,这一辈的姊妹你?行十二。十二娘,我当初见?你?第一面就觉得有缘。山间遗落的芝兰芳草,如今果然重回我阮氏庭院。”

    阮荻带着激动?喜悦的话语声传入耳中,每个字都听得清晰,但阮朝汐此刻陷入了?某种恍惚而僵硬的状态里,心脏狂跳,无法动?弹。

    眼前的一切突如其来,阮大郎君新年拜访,态度变得格外亲近,不止认下了?他,还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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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场要求她改口?。

    她仿佛陷在一个精心编织的美梦里,梦境过于?美好而显得虚假,她几?乎无法体会那份美好,而立刻陷入了?美梦被戳破的忧惧中。

    耳边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荀七娘兴冲冲地跑过来敬酒,把她从魂不守舍的状态强行拉回现实?中。

    “怎的这么巧。一个十二郎,一个十二娘,你?们两个的排行都排到一处去了?。岂不是要互相敬杯酒?”荀七娘把小巧的玉酒杯塞进阮朝汐的手里,拉着她要干杯。

    阮朝汐没有动?作,但席间的钟少白听了?,立即起身过来敬酒。

    “恭贺十二娘。”钟少白双手碰杯,面露喜悦,真心实?意?地恭贺,“恭祝云开雾散,重入宗族门楣。适逢盛会,听此佳音,当饮美酒。”文绉绉地说了?一通,不等回应,自己先干了?整杯。

    阮朝汐原地发?着怔,被两名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围绕着劝酒。钟十二郎喝光了?自己杯中的酒,当面展露空杯,阮朝汐举着杯不动?。

    坐在主位的荀玄微抬眸望了?过来。

    “阿般。”荀玄微向她举杯,极娓娓和缓地劝她,“别?人席间敬酒时,你?当回敬,否则失礼。”

    举在半空里的酒杯是满的,阮朝汐恍惚地喝下了?整杯酒。

    敬酒既然开了?头,就没有只敬一半的道理,她第二杯敬了?荀七娘,第三?杯敬了?阮荻,第四杯敬了?荀玄微。

    荀玄微抿了?一口?便放下酒杯,似乎对她说了?句什么,但阮朝汐那时已经听不清了?。

    新春敬酒用的当然是屠苏酒,取其吉祥辟邪的寓意?,里头泡了?不少中药,压住了?酒味。但屠苏酒本身后劲不小。

    今日酒席用的是普通的二两杯,喝到第三?杯时,荀玄微看阮朝汐一声不吭地喝光整杯酒,眉心细微皱了?皱,但那杯酒敬的是阮荻,他没说什么。

    接过敬他的第四杯酒时,他在悠扬的丝竹乐音里,对她说了?句,“饮酒勿过量。你?上回腊八时——”

    阮朝汐在荀七娘和钟十二郎的拍手叫好声里,一口?饮尽整杯,还记得把空杯放回案上,摇摇晃晃地往下坐,人没坐稳,直接消失在食案下方。

    人消失在视线里时,荀玄微的劝说声还未说完,顿了?顿,哑然停下。

    白蝉震惊地低呼一声,快步过去搀扶。阮朝汐已经醉沉了?,蜷着伏在案下,浓长眼睫紧闭。

    她喝过量了?,不安绷紧的神色终于?褪去,酒后显出恬静放松的面颊。

    荀七娘瞠目问:“……三?兄,上回腊八,她怎么了??”

    荀玄微收回目光,自己饮尽了?杯中酒,平淡回应了?句,“上回腊八,她只喝了?四小杯。今日喝了?四大杯。酒量长进不少。”

    ——

    阮朝汐迷迷糊糊地睡醒时,不知时日,也不知身在何处。

    耳边丝竹悠扬,她初时以为是娟娘子在帘后弹筝。但乐音古朴悠长,越听越不像是筝音。她随后恍然想起,娟娘子已经出坞了?。

    眼前清醒了?几?分,她抬头去看,远处一个小少女的身影坐在琴台边,穿一身华贵的绛紫长裙。原来是荀七娘在抚琴。

    琴声悠远,指法熟练,钟少白坐在不远处听着,却大摇其头。

    “七娘,你?这曲《酒狂》师从何人?赶快辞了?另寻良师。意?蕴全无,嗡嗡如蝇,不忍细听!”

    荀莺初恼怒道,“我父亲亲自教我的。这首《酒狂》哪里不好了??对牛弹琴,说的就是你?!”说罢恼得不抚琴了?,气?呼呼拂袖而去。

    阮朝汐晕乎乎地坐起身,旁边白蝉赶紧端来一碗醒酒汤,服侍她喂下,“十二娘感觉可好些了??”

    醒酒汤让她醉酒的晕眩感觉好了?许多,但‘十二娘’的陌生称呼从白蝉的嘴里吐出来,让她感觉另一种晕眩。

    “白蝉阿姊,还是唤我阿般吧。”她递还汤碗,坚持说, “我习惯别?人叫我小名。”

    白蝉收起汤碗,飞快地瞥了?眼对面。

    “但是郎君刚才吩咐下来了?。既然阮大郎君改了?口?,从此坞里所?有人都要换称呼。奴也不例外,以后都要称呼阿般为十二娘了?。”

    阮朝汐顺着白蝉的目光望过去,愕然发?现荀玄微就斜坐在她身侧。点漆眸光从手中书卷抬起,视线在她手边转了?个圈,又收了?回去。

    她这时才注意?到左手里紧攥的布料原来不是自己身上的襦裙。她醉倒的期间,手里居然始终紧紧攥着荀玄微的一角广袖。

    她急忙松手,放开皱巴巴的蜀锦布料。白蝉碎步过去,在荀玄微身侧跪坐,小心地展开广袖,抚平皱褶。

    一名五官陌生的秀气?女子,十七八年岁,身穿和白蝉相似的碧色罗裙,捧着汤碗跪坐在阮朝汐身侧,打开瓷盅,鼻下传来熟悉的酪浆甜香。

    “奴银竹,精擅饮食调养,奉郎君命在书房伺候。奴婢服侍十二娘进酪浆。”名叫‘银竹’的女婢轻声慢语地道。

    阮朝汐从未在云间坞见?过此人,她警惕地望着她,不接瓷盅。

    银竹察觉了?她的警惕,柔声解释,“奴乃是荀氏家生婢,从荀氏壁新来云间坞。奴的母亲,是郎君傅母,人称沈夫人。奴出身来历清白,还请十二娘放心饮用酪浆。”

    阮朝汐喝了?几?勺酪浆,银竹并未劝说她多饮,低眉退了?下去。

    阮朝汐环顾四周。偌大的书房里,琴台边的荀七娘已经被气?跑了?,钟十二郎追出去寻人,银竹退了?出去。

    熟悉的书房里,只有她日日见?面的荀玄微和白蝉。

    酒后催壮勇气?,她借着七分升腾酒意?,转了?个身,笔直跪坐,迎面对上身侧的荀玄微。

    “坞主。我想问……问,嗝。”她打了?个不轻不重的酒嗝儿。

    荀玄微在灯下合拢书卷,淡声吩咐,“白蝉出去。”

    白蝉迅速地起身行礼退出书房,临走?时虚掩了?木门。

    灯火在微风中摇曳。白蝉退出去的太快,阮朝汐其实?还没有想好自己究竟想说什么。

    但有许多话盘亘在心头,鲠在她的喉头,她压抑着疑问已经很?久了?,以至于?寻常的字眼都变成沉甸甸的负担,令她不吐不快。

    “阮大郎君上次赠我玉佩。但我后来一直在想,怎么会那么巧呢。开荒了?许多次的后山,怎么会突然出现一大群野猪,又恰好叫阮大郎君撞上了?呢。我和阮大郎君真的有缘份?”

    “我阿父真的是司州阮氏子?我阿母真的隐瞒了?识字的本领?我真的是陈留阮氏女?我自己都不知道阿父阿母的来历,更不知自己的来历,那么多年过去了?,我连家乡在司州何处都不知,为什么阮大郎君一查就查清楚了?呢。”

    她的视线原本一直盯着广袖被她攥出来的皱痕,四处升腾的酒意?给?了?她勇气?,她终于?抬眼直视对面,吐露出心底盘旋不去的那句话。

    “坞主,这样做是不对的。”

    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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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玄微并不意外。

    他斜倚着长案, 慢悠悠地?收拢卷轴,似乎被当?面质问的情景早在他意料之中,早在阮朝汐开口之前, 他已经做好了应答的准备。

    厚重书卷放回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何谓对?何谓错?”他凝视着金杯里的美酒粼光, “愚公被北山阻路,他发动全族, 誓愿世世代代移山, 直通豫南, 到达汉水。此为一族一户人?力所能及之事?河曲智叟劝阻其莫为, 这难道不是寻常人?的明智做法?”

    “然?而世间人?众口一词,称赞愚公坚韧, 而贬低智叟浅薄。阿般说说看, 若你是愚公族人?, 你可愿意为了一句‘坚韧’, 终其一生, 日日夜夜地?挖土平山?愚公坚韧, 耗尽家族光阴年华。智叟浅薄,族人?河曲赏月泛舟。孰对,孰错?”

    阮朝汐从未从另一个?角度思考过愚公移山的故事, 她一时没想通,闭着嘴不答。

    “阿般,你天性里是有几分?执拗的。” 荀玄微抬手给自己斟满杯中酒,浅啜一口。

    “拗性不是坏事,世上许多事值得追根究底。但人?之本?性, 逐甘畏苦。红尘世间,本?就苦多而甘少, 何必逐苦呢。倘若某件事于?你有百利而无一害,你追根究底之前,须得想清楚,你的拗性,是否会害了你自己,害了你身边的人??”

    阮朝汐默不作声地?听着。并未急于?辩驳,人?坐在原处未动,视线盯着地?。

    荀玄微觉得她听进去了,正想放缓语气劝慰她几句,阮朝汐却突然?开了口。

    “如果明知一切都是假的。身份是假冒的,血脉是假冒的,明知面前的郎君被蒙蔽了,如何能够继续蒙蔽他,称呼他为长兄,亲近他,接受他的馈赠。如何能坐视和自己差不多的人?继续在苦海中挣扎,自己却视而不见,独享世间罕见的甘甜呢。”

    阮朝汐松开手,几下掸平了上襦被捏皱的皱褶,迅速地?瞄了眼对面,又飞快转开视线。

    她醉后还是有点?晕眩,灯光又太明亮了。对面皎月般的身影一半沐浴在明光中,一半隐藏在阴影里,刚才飞快的一瞥看不清表情。

    心跳剧烈如鼓,但她还是坚持继续说出想了很久的想法。

    “坞主,我从小习惯了吃苦。我不怕吃苦。比起?吃苦,我更怕……假的就是假的。想到终有一天会被戳破……我心里不安。我宁愿回东苑,和李豹儿,陆十他们一起?继续吃苦受训。比起?做阮十二?娘,还是做东苑的阮阿般让我安心。”

    满室寂静。

    啪的一声,烛花爆裂,室内明黄的光猛地?炸起?瞬间,又黯淡下去。

    “说完了?”荀玄微饮尽杯里的大半杯酒,把空杯放回案上,清脆一声响。

    阮朝汐低着头,忍着声音不要?发颤,尽量保持平静, “说完了。”

    荀玄微起?身,打开了书房的两扇木门。

    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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