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压抑的啜泣,钟宁就控制不住要去心疼。
她是不觉得,谢拾青是在说假话的。
从眼眶里流出的每一滴泪水,都有它自己的意义,它是咸的,是苦涩的,谢拾青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情实意,如何能判定成假话呢。
谢拾青的喜欢多真啊,她骗了自己一次,难道还能骗第二次吗?这念头在钟宁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连个浪花都未能翻起。
谢拾青知道她对欺瞒的态度有多坚决,她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我要看到你的改变,你的行动,再决定自己的答案。”她认真地说。
她还喜欢谢拾青,这份感情没有淡去,而喜欢,是和信任挂在一起的。
她不肯轻轻松松地就原谅了她,是因为自己还没有得到真正的补偿,她所遭受的悲伤还没有平息。
泪水和话语是解释的桥梁,只有真正的行动才是悔改的弥补。
“我一定会改的。”谢拾青眼眶里闪动着细碎的泪花,此刻的泪水又像是喜极而泣的,“宁宁,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说一句假话!”
钟宁咽下那句“我相信你”,叹息着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起床吧。”
这个槛目前就是过了,谢拾青边洗漱边想,不枉费她哭得眼睛红肿,就连脸上的皮肤也有点刺痛了。
接下来,就轮到她好好表现。
熟门熟路地打开柜子,摸到修复维稳的面霜,她仔细地给面颊擦了擦。手指碰到面霜的时候,伤口刺痛,她皱了下眉。
一张好看的脸当然至关重要,美人垂泪会让人怜惜,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好在脸长得不错,可不能哭伤了。
收拾好自己,谢拾青软着声音唤道:“宁宁……我,我自己换不了衣服。”
她的声音还有一点哑,也是昨天哭了太久的缘故,并没有刻意遮掩,就要哑着嗓子说。
把能利用起来的通通都利用上,以此来获取钟宁的怜爱。
钟宁没有多想,毕竟她胳膊受伤,腿上还打着石膏,的确是不方便自己穿。
她拿了一条睡裙走进卫生间,谢拾青就坐在梳妆台面前的小凳上,双手放在膝盖上面,显得又乖又可怜。
“我拿了一条睡裙,白色纯棉的。”钟宁说。
她把裙子放到谢拾青怀里,去解人上衣的纽扣。两人情浓时,衣扣也解了很多回了,只是没有一回是像现在这样心如止水的。
以她俩现在的情况,以谢拾青的情况,她要是还想着那事,成什么啦?
衣扣被解开,钟宁小心地托着人的胳膊,帮她把上衣脱了下来。
如白瓷般细腻白皙的肌肤上,有不少青紫,都是磕碰的。谢拾青的皮肤嫩,又容易淤青,这痕迹在她身上就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身上有,胳膊上也有,钟宁又看了看,觉得不像是磕碰的,或者不单是磕碰的。
很多淤青都很小,数量还很多,她还在手腕上看到了咬痕。
钟宁沉默。
身上的这些,或许是掐出来的。
她隔空碰了碰,轻声说:“我去拿药油给你揉一揉吧,这样淤青能好的快点。”
说起来这药油,还是前两天她遭了谢拾青一个肘击时,医生带来的。
她从谢家搬走的时候并没有拿。
她去拿了药油回来,谢拾青还在椅子上坐着,老老实实的。
钟宁在掌心里喷了一点,用手心捂热了,才按着涂到那些淤青上,轻轻用手心揉开。
“痛的话,也忍一忍。”
深色的药油一股刺鼻的药味儿,给皮肤也抹上一层辛辣的油光,她低垂着眼眸,视线专注,指腹按揉的力度仿若一缕升腾的烟气般轻柔。
“不痛。”谢拾青说,相比之下,她的声音饱含了幸福的喜悦,指尖小心地攥着钟宁的衣摆,“宁宁吹吹我就不痛了。”
钟宁好想说一句你想得美,话到唇边却化作一股气流,轻飘飘地落到了人淤紫的皮肤上。
涂好药油,她洗过手,又把白色的睡裙带走了,换了一条黑色的回来。其实这睡裙不论是什么颜色,沾上药油,就会成为一次性的,但钟宁还留着普通人勤俭的习惯,觉得白色不好洗,黑色好洗。
谢拾青不常穿黑色的衣服,这件半袖的睡裙很长,长度到脚踝的位置。
衬着她的肤色更是苍白,她空洞的眼眸半阖着,眼下的两颗小痣便如两个小小的漩涡,像是开在深谷的一朵幽兰,静谧又神秘,牵引着人的视线。
钟宁抱着她坐上轮椅,又推她下楼。
——现在谢家有了两个轮椅了,如果出事,她们可以一人一个。
有点像地狱笑话,钟宁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一句,就快速把它掐灭了。
早饭是清淡的小米粥,简单吃过以后,早就等着的家庭医生走上前来,为谢拾青换一下胳膊上的药,还有额头的伤口。
钟宁在旁边得以趁此机会,看到纱布遮掩下的伤口究竟是何摸样。
谢拾青虽然计划着用一出苦肉计,但摔的地方全看天意,正好是绿化带旁边,水泥的围栏凹凸不平,绿化带的灌木同样坚硬,若是穿着厚衣服还好,最多只是被硌几下,但天气炎热,她穿的是轻薄的裙子,能遮挡的地方实在有限,布料又薄。
因此这胳膊先从树枝上刮过刺过,又借着摔到的冲力在地上狠狠往前滑了一段距离,形成了差不多十来厘米的一道宽大伤口,最外层的皮已经完全破损了,露出鲜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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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红肉,看上去血肉模糊的。
钟宁只是打眼一瞧,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得多痛啊!
她身体上遭受过最痛的事情,是打疫苗。
像这种惨烈的伤口,虽然论起严重程度,完全比不上骨折,但视觉冲击可要大多了。
钟宁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谢拾青上药的时候一点波动都没有,就好像这条胳膊不是她的,是别人的假胳膊,反倒是钟宁在一旁又是抽气又是低呼,还用手把眼睛遮住,只露一条缝。
她连惊悚类的影片都不看,平时只看动画片的,这个场面已经有点限制级了。
一边抽气,一边又忍不住心疼。
心疼这个伤,心疼谢拾青。
她没有受过伤,吃过苦,才觉得这样的伤口难以忍受,谢拾青又是经历过多少肉体上的苦痛,才像现在这样毫无感觉,不闻不问的呢?
钟宁不知道。
谢拾青尽管说了自己受到病痛折磨,精神也有了创伤,可若不是真的经历过昨天近乎癫狂的一面,谁能相信在她身上,竟然压抑了如此剧烈的崩溃。
或许是因为她平时看起来太游刃有余,以至于那些落到别人身上足以摧毁一切的折磨,也显得像是轻描淡写的小事。
这是个惯于把痛苦咽下的人。
吃过早饭,钟宁就要去上课了,她已经请了一次假,实在不好再请一回。
谢拾青也很善解人意地表示理解,学业自然是很重要的,她坐到轮椅上,亲自送钟宁出门,在人上车前执起她的手,近乎虔诚地吻在手背上。
“宁宁,我会好好在家休息,等你回来的。”
钟宁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
上午的两节课结束,有一段休息时间,傍晚还有一节课,她正想着要去哪儿,是去看望谢拾青,还是去钟氏公司。
犹豫间,忽然耳边传来了很熟悉的声音,是轮椅在地上行走的摩擦声。
一个回头,谢拾青被保镖推着就朝她过来了。
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宁宁,你怎么从家里搬出去了?”
————————
钟宁:好似曾相识的画面!
第44章
一个坐着轮椅的人,走在路上总要引起旁观,不是恶意,大多只是好奇,就好似公园里看到有人手中拿了个氢气球飘着,也忍不住会多看两眼。
而谢拾青的容貌实在出众,细腻纤弱,活脱脱一副病美人的模样,自然就更吸引视线了。
钟宁可不愿做了八卦的女主角,她快走两步,一下捂住了这人的嘴,“有话不要在这里说。”
说着就抢走了保镖的位置,推着谢拾青快步往出校门的路上走。
没走两步,手上就传来湿润的触感。
她弯下腰去看,轮椅上的人眼里噙了好大的两汪眼泪,像星子似的一颗颗往下落。
倘若哭泣也是一种需要锻炼的本事,那谢拾青无疑是最登峰造极的那一批。
哭也要讲究美,要眼眶微红,眼泪要大颗,要干脆利落地滴,还不能有鼻涕,要美观。
最好的哭戏演员,才能做到哭起来如同清荷滴露,我见犹怜。
谢拾青虽然不是娱乐圈的演员,却也是深谙此道。
在情绪稳定理智在线的时候,她是很会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的。
钟宁从未见过有人这么能哭,倘若眼泪也是一种武器,那么它一定是这世界上杀伤力最强且最无形的一个。
她张了下嘴又闭上,其实早上就想说,自己已经搬出谢家了,只是看到这人期期艾艾地模样,又把话忍了下去。
反正管家也一定会告诉她的。
“我昨天搬走的。” 本着坦诚的态度,她说,“我认为你的不回复是对分手的默认,既然这样,我又有什么理由再住在你家呢。”
“我不是……”谢拾青拽下她捂着嘴的手,颤抖着吸气,“我不是要分手……”
“我知道……”
钟宁的话只说了个开头,就被急切的谢拾青惶惶地打断了,“你搬回来,宁宁,那你搬回来好不好?”
诡异的一阵沉默。
“我觉得,暂时分开是比较好的处理方式。”钟宁的话声音很轻,包含的态度却很坚决。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分开,宁宁,难道你还在怪我吗,你在埋怨我,生我的气吗?”
谢拾青的唇上也没了血色,发苦地哆嗦着,话语里充满了心碎和哽咽,“我知道错了啊,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说要再给我一次机会的,宁宁,不要走,不要和我分开,我受不了这个,我真的受不了这个!”
钟宁急忙解释:“不是,你听我说……”
谢拾青就像是耳朵坏掉了,或者只能接收她想听到的声音,依旧不管不顾地哭喊,“我爱你啊,宁宁,我不能没有你,你要是真的要走,就先把我杀了算了!”
眼看这人越说越激动,分贝也在不断提高,有好奇的同学已经把目光投了过来,钟宁心里一横,直接把她的两片嘴唇捏住了。
谢拾青:“唔唔……!”
“你急什么!”钟宁厉声道,“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谢拾青被她吼得哆嗦了一下,眼泪又开始流了,活像个小媳妇似的。
钟宁简直无话可说,一时间不知道该先生气还是先苦笑。
她长长叹气,感到一种不可抗力的头痛降临到了自己身上。
“我搬出去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她推着谢拾青走到树林里,挑了一块阴凉又僻静的地方,语气和缓地解释道:“以我们现在的情况,分开住也是很好的选择。”
“我们的关系,完全是混乱的,一团乱麻,进展太快就是会留下许多隐患。现在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俗话说破而后立,正是这样。”
钟宁诚恳地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建立信任和沟通的桥梁,慢慢来,就暂时先忘记过去的一切,重新去认识,去交往。”
谢拾青还在呜呜地小声抽噎。
钟宁:“……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怎么想又有什么必要。”她泪眼婆娑地说,“我想要你回来住,难道你会听我的吗?”
钟宁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那你还问我做什么。”谢拾青委委屈屈地小声控诉,连抱怨的话都不敢说太大声音。
钟宁心虚地左瞄右瞄。
“你现在住在哪儿呢?”轮椅上坐着的人勾勾缠缠地拉她的手指,“你不愿意回别墅,我虽然心里不舍,却也没有办法,可你总得让我知道这个吧?”
一番话说得委屈至极,比嘤嘤叫的小狗还要让人心软。
钟宁只得告诉了她自己现在的住址。
是一个离学校比较近的小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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