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擦完又冒出来,源源不断地滚下来,顺着扬起的脑袋和绷紧的脖颈缓缓下滑,留下一条水痕后,沁进紧密交叠的领口里。
裴厌辞身上的黑色短打颜色更深了,吸饱了汗,紧紧地包裹着这具年轻而阳刚的身体。
他一连喝了好几碗茶,头一回觉得这怪滋味的茶也好喝的紧,舒坦地笑道:“千岁倒是细心,煮好了的茶都帮我放温了。”
他喜欢浓茶热茶,可眼下身子正热的时候,再喝热的不适合,还烫嘴。喝冷的损阳气,在大汗过后容易邪风入体,前世他十分注重这个,跟在他身边的内侍总掌握不好时机。
若说伺候人的细心与体贴,当真没人比得过棠溪追。
他手指勾着领口往外抖了抖,困在身上的潮湿热气带着汗味从领口处磅礴蒸腾而出。被汗打湿洗过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白润,随着衣领挣动隐约可见的锁骨也汗涔涔的,像被人吮吸过一遭。
坐在一旁的棠溪追也感受到了这股热气,因是刚出的汗,他身上又一向干净,那热汗没有异味,只有水汽,与夹带着的,一丝介于少年与成年男子间的浑厚味道。
原本青涩水润的白桃,被这场汗淋湿,催熟,变得刚毅,强健,更遑论裴厌辞眉眼中与生俱来的、代表力量与威严的帝王气息。
棠溪追意识到,自己当初就是被这股气质吸引的。
十六岁身体的青葱甜美,眉眼却又带着睥睨众生的孤傲,与历经过一切后的成熟泰然。
他从来都将裴厌辞看作一个男人,而不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而现在,他想要贪婪地从他身上,攫取自己永远残缺的那部分。
“天色不早了,我抓紧时间再练会儿。”裴厌辞歇息了片刻,重新又回到空地上。
根根皑皑人骨精心雕琢而成的扇叶慢慢合拢,敲了敲鲜艳的唇。
发麻的痛意瞬间从唇齿上蔓延开来,终于压下心头暴戾恣起的残虐之性。
再等一等,莫贪嘴。
第56章 传闻 棠溪追这个老阉儿心性也扭曲,最……
裴厌辞练了一天的手脚, 回屋好好地泡了个澡,出来时只觉神清气爽,舒服的紧。
刚出来, 他看到无疏和毋离两人在头贴头嘀咕着甚, 见着一群人过来立马吓得分开。
挥退伺候的下人,只剩下他们三人时, 问, “你们在鬼祟地说甚?”
“大哥, 这府里闹鬼。”毋离道。
“这话怎么说?”
无疏道:“方才我和毋离从厨房拿完饭回来, 打算走小路, 这样碰到那阉人的机会不大。路过一丛海棠茂竹时, 发现有个断了半截手臂的人影, 浑身都是血, 头发全都披散在前面, 眼睛从发缝里露出来,睁得这么大。”
他拿手指撑开眼皮和眼睑, “我吓了一跳, 让毋离去看,等我俩看过去时, 那个影子不见了。”
“分明就是石灯笼照的树影, 大哥你别信他, 这小鬼忒能瞎想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就是鬼影,这府里的冤魂肯定不少。”无疏道, “我听内侍们讲过,阉人因为缺了把儿,多少都有点不正常的癖好。从前在御前伺候的权宦李道玉就喜欢小孩子, 经常叫刚净身不久的孩童去他房里,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还有之前殿下跟前的张怀汝也不是甚好东西,最喜欢在床上用各种工具折磨女人,允升管事也沾了这个习气,不过他们只对底下人献上去的女人下手,这事才被捂得严实。”
“这传闻我怎没在太子府里听过。”裴厌辞罕道,“你说的内侍,不是太子府里的那几个,而是督主府里的?”
“嘿嘿,”无疏难为情地摸摸后脑勺,“他们看我小,拿不少点心瓜果哄我,我就跟他们聊起来了。吃不完,他们还让我带了不少,回头给娘亲尝尝味道。”
白日里到底谁怕得要死的。
“这么一说,我也有听说过,”毋离想起来,“棠溪追这个老阉儿心性也扭曲,最喜欢听鞭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每晚必要听得舒服了才肯入睡。挨打的人就遭殃了,不少人活活被打死的时候,身上都没一块好肉,收尸的人只能挑着几块完好的骨头入殓,剩下的一堆烂肉碎骨只能拿水冲走。”
“你之前不还说,棠溪追喜欢人骨凳,人皮扇,用人头骨装菜。”裴厌辞好笑道,“又怎么会把人打得皮开肉绽,没一块好皮骨呢。”
刚吃完晚饭的两人脸色瞬间更加不好了。
“行了,别吓唬自己了,这些都是空穴来风。因为扼鹭监手段狠辣,加之你们对阉人心存偏见,这才让流言越传越离谱。”
裴厌辞回忆了下之前与棠溪追相处的日子,这人除了爱神出鬼没、精神看着有点不太正常外,其实也和别人并无二别。
更让他觉得该提防的,是他的诡谲手段,简直防不胜防。
“其他人不晓得,但至少棠溪追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心性扭曲。”
毋离看他的脸色有点奇怪。
“怎么了?”
“之前你还说你俩没甚,”毋离一脸嫌弃与难过,“你都开始为他说话了。”
裴厌辞嘴里噎了下,“我只是陈情事实。”
他甚至怀疑,那些让人畏惧胆寒的流言与手段,其实只是棠溪追为了达到自己真正目的而做出的掩饰。
没等他说完,毋离沉重地拍拍他的肩膀,“我晓得的。都是兄弟,我不会看不起你的。”
甚让你晓得了!这完全就是子虚乌有!
诬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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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俩都在一起了,咱们以后能不能常来督主府?”无疏人小鬼精,“跟这里一比,太子府太穷酸了,殿下人又寡淡又清高,好没意思,我想吃甜一点的糕点还得央你买。”
毋离眼前一亮,“回头走的时候,能让督公大人送我们一人一盒酸梅鹅片吗?晚上那碟实在好吃。”
“……你俩真出息。”就算讨要也不知道要点值钱的。
不对,他和棠溪追真没甚啊,就是单纯的合作关系。
————
一通胡扯下来,本来吓人的“闹鬼”并未影响到裴厌辞三人待在府里的心情。
晚上擦了棠溪追给的秘制活络油,裴厌辞舒服地睡了一觉,第二日起床时,浑身上下果真不见半点酸痛。
昨日棠溪追一口气将功法要领全都讲给他听了,裴厌辞在屋子外面的空地上练了一个时辰的手脚力量,试着挥出一拳,感觉拳头都带着破风的劲儿。
他知道这纯粹就是自己的感觉而已,才练习了不到两日,肯定没有那么快会武,但已经心满意足。
收了功,他回屋洗漱了一遍,冲去浑身汗水,去了棠溪追的院子。
棠溪追正穿着一袭宽松单薄的白袍用早膳,一头及腰乌发散乱在肩头颊前,恹恹地打了个呵欠。身旁的内侍夹起一个丸子,正要放到他碗里,一个内侍冲了进来。
“义父,不好了,裴总管来了。”
棠溪追“腾”地站起来,忙将宽大的袖袍遮住脸,“还不快拦着!”
说着快步去了里间,桌前只剩下一颗滚动的肉丸子。
裴厌辞站在院子外,等了半晌也不见通报的人回来,正要离开,内侍总算赶来,道:“裴总管,不好意思,督公大人还未早起。”
“这都卯时末了。”裴厌辞有些惊讶这人原来有赖床的习惯,“算了,那我今日出门一趟,到时你与督公说一声。”
“我一定把话带到。”内侍哈着腰陪笑道。
等人走了,那内侍才长舒了一口气,进了主院屋子回禀裴厌辞的话。
“出门?”手绘男女双人旖旎缠绵薄丝屏风后,棠溪追皱起了眉。
不是说这几日都陪他在府上的么。
“儿子已经派人跟着他了。”
“不用,撤了吧。小裴儿不喜欢这样。”棠溪追拿出一方圆镜,看着自己的面容。
今儿个做甚打发时间呢。
“那个胖子和小孩也跟着去了?”
“没有,还在府里。”
“把昨夜那人重新放出来。”
————
裴厌辞离开督主府,今日他的确有约。
约的人是宋氏叔侄,以探望方大儒的名义。
宋绥禧以照顾恩师的名义留在了安京,前两日刚给他提供了一篇戏本子,裴厌辞看过之后,让辛海优先排练他的。
写了一篇戏文,他也过了兴头,便被宋祺安压着老老实实地读书。
宋祺安不放心自己这个侄子,已经与书院告假半年,先将这个混小子治服帖了再说。
裴厌辞拎着名贵药材补品去方鸿春的屋里走了一遭,随即找到了叔侄二人,让他惊讶的是,司风也在。
宋祺安见他面色,解释道:“司公子是锦州盐商之子,这段时日他们家正好有与安京往来的生意,他便暂住在这,顺便给绥禧指导功课。”
裴厌辞看过司风今年会试上的文章,若非言辞太过犀利辛辣,会元他肯定是绕不开的,这年轻人锋芒盛极,也有配得上性格的才学。
“裴公子,你的戏院何时开张,到时候我得捧个场,帮你们增加点人气,免得尴尬。”司风笑道。
“欢迎。”裴厌辞没搭他笑意中的一分幸灾乐祸,这人嘴上看不上,今天他刚来就立刻回屋把新写好的戏本子给他了。
与他们寒暄了几句,裴厌辞步入正题,“如今陛下和太子殿下正愁能有个新的税法举措能替代眼下施行的政策,戏院留下的书生们我已经打过招呼,我想着你们也在安京,这几日也可以多去那边走动,和他们一起商讨治国之策。”
“为国定税法?”宋绥禧不敢相信地看了看其余二人,“我们都没个一官半职,怎么能定这么重要的事情?”
“咱们苦读诗书十几年,就是为了施展抱负,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你怎反倒退缩了。”司风听着这建议也是心潮澎湃,手里的折扇摇个不停,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冷静一点。
“那可不是退缩,而是觉得……”宋绥禧想了想,道,“像在做梦一样。”
想不到有一天,他能以白衣之身治国安天下,这恐怕是天下所有学子的梦想。
“荒唐至极。”宋祺安捋着下巴处一撮小胡子,“朝中那么多治世能臣,怎么轮得到你们出手。”
“宋兄,你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怎么就老气横秋的,”裴厌辞笑道,“先试试,倘若他们提出的看法太稚嫩,不合时宜,殿下不会采纳的。”
“所以我们的税法新策就是为太子殿下想的,那我们不就成了太子党的人了。”宋祺安不赞同道。
当初他就是看不惯党派倾轧,入朝必须站队,成为供人驱使的手中剑,这才毅然放弃入朝为官,现在身上都无一官半职了,他有种仍然逃脱不了的感觉。
上次裴厌辞说太子答应出手救人,条件是让他们利用书院的影响力,劝说朝中文人支持太子。这就是在逼他们站队,彻底为太子所驱使,他和方鸿春都不同意,甚至发觉提出这种条件的太子其实与阉党的可憎嘴脸无异。
“他们都还未入仕,日后该如何选择路,中立还是为谁效忠,我管不着。但他们如今还是白衣,不能被打上哪一党的烙印。”宋祺安道,“他们是人,意志不应该被谁捆绑胁迫。”
“宋先生不必担忧此事。我晓得先生之忧虑,先生信不过殿下,难道信不过我么?”
裴厌辞眼神温和却坚定异常,让他不想去相信他都难。
“那些书生是你想法子救出来的,我怎会不相信你。”宋祺安叹了口气,“有时候我会有种莫名的错觉,你不是在为太子殿下办事的。”
裴厌辞但笑不语。
“不管是为谁,咱们能参与到这么重大的政事中,是乃一件幸事。”司风哈哈大笑道。
裴厌辞目光微顿,问:“你这扇子骨倒是漂亮。”
“白玉做的,辅以白绸为面,百两一把。”司风得意道。
宋家是寒门清贵人家,家里都是读书出身,少有金玉名贵之物傍身,听闻一把扇子都要百两,不由啧啧称奇,却也不羡妒。
“大宇官家还是好心,卖官盐都能如此赚钱。”裴厌辞笑道。
这话让司风听在耳朵里,不由神色一紧。
“盐铁都是垄断行业,自是比其他赚钱。”宋绥禧不以为意道,“你若得了官府的许可,一年几百万银子都不是空谈。”
“是我浅陋无知了。”裴厌辞不以为意道,“原来人家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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