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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0-100(第2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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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为之一颤。

    “真的活了……好,好,我这就放心了。”邓向松顿时像个孩子一样呜咽起来,“值得了,都值得。”

    邓若淳将熄灭的三盏灯捧给他看:“我们试了很多次,死活点不着,就扔在一边不管了。”

    “没事,灯不用管,本来就没用。”邓向松喃喃地,随后一把推开他,跪倒在棺旁,嚎啕大哭:

    “小绥啊,崽里子,你吓死师父了!知道你死的那一天,师父一晚上没合眼,一直在掉眼泪,手脚都是麻的,想的是黄泉路那么冷,你一个人怎么走。我悔啊,悔不该放你们下山,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让师父以后怎么活?你让你哥以后怎么活?”

    “师公,别激动,你身体还没好呢。等师父醒了,咱们有的是时间好好聊。”乔嘉禾蹲下来,帮他擦拭着眼角的泪痕,轻拍着他后背安慰。

    “很多年了,师父一直记得你赚到第一笔工资的时候,自己没留多少,全打给师父了。你哥坐火车去看你,你当时还和别人合租一套房,那些人满地扔烟头,全留给你打扫,你哥心疼,给你留了一笔钱,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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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租个好点的房子自己住。”

    “我们都晓得,你向来报喜不报忧,平常日子过得有多难,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你不想想我们,怎么也不想想自己这些年怎么过来的?你容易吗?”

    此情此景,在场所有人俱是目不忍视。

    “爸,都过去了。”邓若淳将父亲揽进臂弯,“以后我们好好过。”

    邓向松合上眼,一滴浑浊的泪垂落在宁绥的脸颊上,

    *

    “……这是哪?”

    身处遥远而深邃的所在,一切仿佛都被无尽的混沌溶解,光线失去了方向,只能在无垠的黑暗中徘徊。宁绥睁开眼睛,茫然地环顾四周,头顶没有天空,身下也不见大地,虚无尽处还是虚无。

    “我不是死了吗?”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不见接引的城隍鬼差,也不见森然的酆都城,更看不见所谓的判官阎王。触目所见俱是空旷与荒凉,偶有微弱的光点刺破四下死寂,却又迅速被虚无吞噬,不着痕迹。时空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一片模糊而均匀的灰,这里既没有中心也没有边界,是所有存在与不存在的结束,所有幻梦与绝望的尾声。

    仅存的意识漫漫飘浮,试图寻找一丝光明或意义的所在。

    “看来还是要唯物,死后确实没有阴曹地府。”他自言自语。

    脸颊似乎有什么划过,宁绥抬手触碰,竟是一颗泪珠。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原本纯粹的寂静开始破碎,取而代之的是刺耳的嘈杂,起初只是一点,渐渐如潮涌般将他浸没。

    “阿绥,阿绥,不要睡,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就算是杀进阎王殿,哥也要把你救回来。”

    “明天就醒过来,好不好?”

    “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让师父以后怎么活?”

    越来越多的倾诉、哀求与悲鸣涌入脑海,宁绥顿觉头痛欲裂。

    “小阿绥,还好吗?”

    一声缥缈的女声将他与嘈杂分隔开来,宁绥循声望去,目之所及仍然是永恒的虚无。

    “你看不到我,但我一直在你身边。”

    很像妈妈的声音,可妈妈已经没办法出现在他身边了。宁绥艰难地坐直身子,向着虚空高喊:

    “你是……九凤?”

    “是我。实在抱歉,我的力量在抵挡怒目明尊那一击时便消耗殆尽,因而这一次没能护住你,也只能以这种方式与你相见。”九凤的声音好似丝绒一般,轻柔地覆在他身上,“不用害怕,你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宁绥一时大惑不解。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留下的最后一眼,夷微将他抱在怀里,竭尽所能用真气替他续命,身边的师兄和嘉禾都哭成了泪人。

    “我遗言都说了,遗嘱也定了,要是就这么回去,有点太丢人了吧?”

    “我也有一个像你一样勇敢的孩子,她叫寸心,是从我体内分化出的一部分。我离开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一晃几千年过去了。”九凤有些怅然,“曾经与后来的一些疑问,你也许能从她那里找到答案。”

    宁绥想起祈和瞽的只言片语,追问道:“银瓶凼吗?”

    九凤没有回应,话音如烟雾般渐渐消散:

    “去看看你的父亲吧,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仿佛是落水的人被拉了一把,神智终于从无尽虚空中逃离,回归本初的躯壳。宁绥猛地坐起身子,不住地喘着粗气。

    “……阿绥?”

    宁绥迷惘的眼神凝滞了一会儿,开始缓缓流转。

    这又是哪儿?我是谁?谁在说话?

    “你……”

    身边坐着一个眉目英挺的男人,那一头及腰的白发映入眼帘,像锥子一样狠狠地在宁绥心上扎了一下。可他也说不出为何心痛,只觉得眼前的人无比熟悉,却又记不起在哪儿见过。

    “阿绥,是我,你、你感觉怎么样?”白发人见他苏醒,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几次欲言又止。结巴了许久,才如履薄冰地问:

    “还记得我吗?”

    他陌生的眼神明显让白发人的心凉了半截,充满希冀的眸光慢慢变得失落,又强撑着亮起一丝温暖。

    “啊……不记得也没关系。”

    然而,有一股奇怪的冲动驱策着他的肢体,要他抓紧最后的时间去完成一件不能再耽搁的事情。宁绥手脚并用翻出棺木,本能一样地奔跑:

    “父亲,我的父亲……”

    他几次跌倒又爬起,最终停在了一间简朴的房屋前。房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哽咽,是一个年轻男子带着哭腔的乞求:

    “爸,你坚持住,医生很快就到了。爸你别吓我,你不会有事的,我已经没有妈了,不能再没有爸,求求你了。”

    而在哭声之外,似乎还有一个垂垂老矣的男人在用仅余的气力咯血,每一声痛苦嘶哑的咳嗽都抓挠撕扯着宁绥的心。

    “我要找的人就是他么?”

    脑中浮现出太多的片段,宁绥脚下虚浮,几乎跌坐在地。恍惚中,他看到山明水秀间,一个中年男人半蹲在他面前,拉住他的手:

    “小绥,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爸爸,你要是抹不开面子,叫我师父也好。”

    画面一转,自己拎着一个行李箱,独自向山下走去。方才的中年男人面上多了几条皱纹,茕茕立于山口,眼中难掩担忧:

    “小绥!在学校记得常给师父打电话!不要跟师父怄气!”

    他忙回身,画面却再一次轮换,那男人则又衰老了几分,戴着老花镜,手中捧着一个皮质证件,满面春风:

    “我们小绥是大律师了,真好,我们一家都是搞工程的粗人,只有你师娘是学数学的,还没出过学法律的才子。”

    所有的画面刹那间崩塌,耳边唯余年轻男子凄厉绝望的悲号:

    “爸!!”

    “爸……”

    破碎的音节从宁绥口中泄出。他无力地直直跪倒,又被拥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第93章 追忆 如果这辈子注定斩不断彼此的缘,……

    “让我进去, 我要去看他!”

    宁绥用力从夷微的怀里挣脱出来,拖着千疮百孔的身体爬到门前,两手拍打着房门, 眼泪夺眶而出:

    “爸,我来晚了,让我进去!”

    房中的悲泣都于此停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 房门被从内打开。宁绥无处支撑身体,一下子扑倒,被郝思宸眼疾手快地拥在怀里:

    “小绥?”

    她原本哀戚的神色转瞬变作讶然与欣喜,随后转向屋内:

    “师父, 小绥醒了!”

    也许是被她的话拨动了心绪,屋中又传出数声干枯的咯血声。在她身后, 邓向松斜倚着床头,虽是奄奄一息, 但生机尚存:

    “小绥……你刚刚叫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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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我知道你是我的父亲。”宁绥应声回答。他死而复生, 尚不能自由地驱策肢体,只能软软地靠在郝思宸身上:“可是……可是除了这个身份,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郝思宸扶他坐在邓向松床沿, 还不忘招手示意守在院里的夷微进来:“没关系,以后慢慢想。感觉怎么样?还痛不痛?”

    邓若淳猛吸了吸鼻子, 捧着宁绥的脸左看右看, 最后满足地按到自己胸口,手胡乱地揉着他的后脑勺:“真好,是我囫囵个儿的好弟弟。”

    恼于这个自称“哥哥”的人粗暴的手法,再加上大脑一片混沌, 宁绥顿时心烦意乱。这里的每张面孔他都无比熟悉,但也,他看不懂他们因何而落泪,也想不通自己因何而悲恸。

    还有角落里的白发人,他的目光清清浅浅的,带着一种叫人看不明白的缱绻与爱怜,全落在自己身上。发觉宁绥向他回望过来,他非但没有挪开目光,反倒笑眼弯弯地歪了歪头。

    只不过,红红的眼眶暴露了他心底的感情。

    “你又是谁啊?”宁绥感觉头更大了。

    “爸,现在可以跟我们说实话了吧?”邓若淳急急问道。

    “七星灯只是个幌子,能活死人的术法,我也只在茅山禁术里见过。”邓向松顿了顿,“以命换命。”

    “用你的命,换小绥的命?”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随着宁绥的日渐恢复,邓向松的身体却每况愈下。而他心脏突然出现的缺损,就长在了宁绥箭伤的位置。

    “当时那座引小绥人魂归来的衣冠冢,是我立给自己的,为的就是把我的命跟小绥的命互换,我来替他走这一遭黄泉路。我知道,要是太早告诉你们,你们一定不同意,便想出了七星灯这一招。若淳猜得没错,把你们的注意力都吸引到那七盏灯上,就不会有人关注到我的异样,计划才能顺利进行下去。”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郝思宸凝眸思索。

    知道她想问什么,邓向松叹了口气,面上也现出几分茫然来:

    “说实话,这也在我意料之外。也许是祖师爷那老头不肯收我,还要我在人间多磋磨两年,折腾下来竟然没死成。”

    夷微没有插话,他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是个外人罢了,如果不是为了多看宁绥几眼,他也不愿意留在这里。只是看宁绥面上大惑不解濒临崩溃的神情,他实在放心不下,上前打断他们:

    “阿绥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受刺激,我带他回房间休息。”

    但宁绥却推开了他,气势汹汹地质问邓若淳:

    “等一下,既然爸没事,你刚刚鬼哭狼嚎的干什么?”

    邓若淳先是一怔,而后反应过来,从床边捧出一个木盘,上面整齐地放置着一件紫色衣裳。

    那是邓向松的高功法衣。

    他抚摸着法衣上繁复的花纹,语气郑重:“爸说……以后,我就是北帝派的掌门了。”

    临近医院的救护车上不了山,医护们只能在道士的引领下步行来到沐霞观。邓向松被儿子背出道观,安置在担架上,嘴里还在一个劲儿地絮叨:

    “哎呀,说了不用不用,让大夫们回去吧。人家跑一趟也不容易,记得给点辛苦费。”

    “别听他的,抬走!”邓若淳大手一挥。

    考虑到现在宁绥更需要有人照顾,道观也不能没人打理,邓若淳一个人跟车,留下郝思宸照看观内事务。救护车还没开出多远,他便见邓向松眼角淌下两道泪水,不由得诧异问:

    “爸,你哭啥啊?管子插疼了?”

    “不是。”邓向松抹掉眼泪,“小绥叫我‘爸’了,他以前从没亲口叫过我一声‘爸’。”

    “其实他心里一直把你当自己亲生父亲看,就是嘴上说不出来,你也知道他的性格。”邓若淳鼻子一酸,抽出一张卫生纸帮他擦泪,“好了好了,别哭了,多大年纪了,还哭,大夫们看了笑话。”

    “儿啊,我刚刚在鬼门关打转的时候,梦见你妈了。她说现在过得挺好,让咱们父子俩不用挂念,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

    *

    虽然宁绥百般挣扎,但还是逃不过被夷微强行打横抱起的命运。他一直在向门口探头探脑,直到彻底看不见其他人的身影。才终于留意到了夷微脸上的黑线。

    “他们走了,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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