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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5-30(第2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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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平恩侯亦苦笑:“陛下命我查亏银,这可是个得罪人的差事,还望陈右卫相助。”

    陈克毫不犹豫应下。

    他们在宫门口分别前,平恩侯欲言又止,最后低声提点道:“陈右卫做好准备,陛下还是想要郁娘子遗物。”

    陈克半信半疑,陛下一副再也不欲纠结的模样,如何还想要遗物?但平恩侯也是好意,他只道谢说记下了。

    往后的日子里,陈克仔细留意陛下的动向,但一直未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陛下勤政,但原本五日一次的朝会,如今被分作大小两朝会。因他嫌弃一群人挤在太元殿里只能打瞌睡,还不如趁早回去办事,他要问何事,召人觐见便是。

    群臣沐休时,他也在批阅奏折,有时招国公进宫弈棋,或是去裴府与裴左丞品茶观荷。京中有几个年纪相仿的郡王邀陛下去射猎,他也鲜少推辞,完全不似郁结气愤的模样。

    陈克不得不承认,离了郁卿,陛下似乎只是个威严深重的君王。虽然他有时喜怒无常,说话尖酸刻薄,但细究起来,这些刻薄并非空穴来风,往往是他过早看破别人图谋,不耐烦与之耗时周旋罢了。

    若真说沉痛,先皇出殡那日,谢临渊当着群臣掩面落泪,悲痛哽咽。见者无不动容,纷纷劝陛下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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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此之后,京都便有了今上重孝的传闻。

    若不是陈克瞧见他回议政殿后,完全变了一个模样,像卸下一张面具,他几乎也要相信陛下对先皇的真情实意。

    至重阳,京中所有关于陛下的非议都渐渐消失。谢临渊已经得到了所有他想要的东西。世家内斗,分科举士,四海升平,西域、东海各国来朝贺。

    翻年春节,京都破例举行灯会,但念着国丧未过,只许举行半日,且禁燃烟火。

    那天陛下微服私访去街上瞧了瞧,却碰巧遇见镇国公夫人带着家中一位娘子出游。

    轿子停在街边,帘儿掀开一角,露出小娘子娇俏的面庞,眉如燕尾,杏眼桃腮,未吃酒便有一股子柔媚醉态。

    谢临渊静静看着她,片刻后收回目光,并未说什么,似是默许了。

    镇国公夫人带人来拜见陛下,自称身旁小娘子出自李氏六房,但打小就养膝下,当亲女儿一般。

    谢临渊笑了一下,并未出言戳破。夜幕落下,朦胧暖黄的灯火点亮年轻君王的半张脸,削去他周身煞气,平白添上几分温柔。他本就生得好看,小时候没张开,还时常被当作公主。长大后眼中的寒意盖过了他的容貌,加上手段过分强硬,莫说将他认错了,大多数人都不敢直视龙颜。

    那位六房的李娘子只匆匆望了陛下一眼,羞得耳尖通红,朱唇紧咬不敢说话。

    谢临渊向来厌烦女子觉得他容貌好看,但面对国公夫人,他并未露出半点不悦,同她闲谈几句便带着柳承德与陈克离开。

    柳承德偷偷对陈克讲:“不出意料,待裴氏入中宫后,国公家也要出一位娘娘了。”

    天下新鲜事何其多,陈克慢慢忘记了郁娘子,忘记了那些白山镇的线报,也忘了平恩侯的叮嘱。

    翻年夏天,国丧刚结束,陛下于内苑东海池旁夜宴群臣。

    那天夜空晴朗,园中高挂长明灯,抬头望去,若天上有一百轮月亮同时升起。京都勋贵们穿梭在怒放的芍药间,像飞出笼的鸟儿,恨不得纵酒狂乐,掷千金以尽欢。

    有时谢临渊也会去宴上待片刻,但总会竖起一道玉屏风独坐。可能也是清楚他君威过重,只要他在场,众人都安静如鸡。

    今日他来得晚了,柳承德将他引至苑中。不远处灯火通明,如临白昼。谢临渊抬眼望去,难得称赞了一声内侍布置得不错。

    水榭台碧瓦顶,交错层叠,上头也点着明灯,好似明月落在宫檐上。谢临渊走近了,抬眼不经意朝那顶上一瞥,忽然停住脚步,脸色煞白。

    柳承德顺着他视线看去,原来是一只灰雀,偷偷在檐上筑了巢。只因檐台错落繁杂,就连日光都无法照到某些隐蔽处。若非今日明灯高悬,人们永远也无法看见这只灰雀巢。

    柳承德以为陛下不喜灰雀,赶忙告罪:“雀儿最是狡诈,去年将巢除尽了,今年还会来,真是防不胜防,明年要告诉这些宫人,漏一个就罚银子。”

    宫婢们纷纷涌上去,攀梯摘巢。远处的勋贵们瞧见了,端着酒走过来看热闹。

    巢中竟有三只稚雀。它们羽毛未丰,从没见过这么多人,踩着蛋壳止不住地啼鸣,惹得女眷们捂着心口直呼可怜。

    不知哪家的小娘子梳着总角,一身绫罗绸缎,端着金银盏飞奔而来,抓起一把紫玉羊脂米,喂给巢中幼鸟,转过身问娘亲:“小灰雀在这里,大灰雀呢?”

    “他们飞走了。”一个温柔的女声道。

    “那鸟儿何时能归来?”

    “娘也不清楚。”

    “明年还会回来吗?”

    “没有那么久。”女声笑道,“说不定今夜就回来了。也说不定……它们只是去天涯海角远行。”

    稚嫩的雀啼一声声如尖锐的针,刺扎着谢临渊额角。

    他耳畔突然爆发尖锐的嗡鸣,霎那间所有人的声音都听不清了。头顶的月亮连成片,和地上的灯火混在一起,如同漩涡将他吸进去。

    谢临渊单手撑在树干上,几乎不能站稳。他剧烈喘息着,想屏息静神,却只能听见心脏因绞痛而缩紧,发出绝望的挣扎跳动声。

    他一抬眼,发现自己扶着的这棵树,是棵百年桃木。只是如今桃花早就落了,枝上空余夏叶。

    可即便提前几个月来,也无济于事。

    宫人们早就知晓他不喜桃花,未等花开,就将花苞尽数掐去。

    正如知晓天子痛恨夏蝉,厌恶灰雀,不吃鸡汤,逢冬日树上都不许积雪。他周遭的服侍的人会想尽一切方法,早早规避令他不悦的事,生怕触怒天颜。

    柳承德瞧见天子额间冷汗,赶忙扶他回寝殿,宣来御医。

    谢临渊倚靠在床头,鬓发微湿,双目紧闭,唇色青白,好似下一刻就要驾崩。

    御医提着药箱来时,大惊失色,号完脉摇头道:“陛下急火攻心,或因国事繁忙,休息不好,要立刻施针!”

    谢临渊眼前昏黑,睁开眼,只依稀瞧见御医的轮廓,他的嘴一张一合,他却一个字都听不见。

    他心头顿时涌起一股剧烈的烦躁,伸手挥退众人,哑声命他们全都静静滚出去,否则就立刻削去项上人头,原地处斩!

    无人敢违抗他的旨意,内侍低声劝了御医许久,才将他推出殿门。

    柳承德最后一个出殿,迈出门槛前,依稀听见翻身的声响。他下意识扭头望去,只见天子叩着床沿,突然呕出一口血。

    “陛下!”

    霎时内宫上下慌作一团,夜宴提前结束。群臣们尚未饮个尽兴,就被送出禁宫,临走前还一个劲儿地问:“陛下呢?怎么不见陛下?”

    御医重回大殿施针,宫婢们手脚发软,端水进来。玉山倾颓只需短短一刻,柳承德根本来不及反应,浑身发颤,脑子里想过一个个能倚靠的身影,最后命人出宫请平恩侯。

    就在此时,陛下忽然睁开眼,抽去御医扎在他手上心口的金针,站起身,一把拽住柳承德后领,厉声道:“叫陈克来,点禁卫一百,随朕出宫!”-

    夜里,陈克猛地惊醒,听见门外急匆匆的脚步声,正要说什么,只见柳承德衣冠散乱,慌张跑进来,拽他到两仪殿前空旷的宫道上。

    陈克还没来得及问,紧接着就看见陛下大步从殿门中走出。

    谢临渊披散着墨发,只着素白中衣,手执一柄烛台。烛火影影绰绰,在漫长的白玉宫阶上,照见他眼眶赤红,绮丽的容颜如炼狱修罗。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备马!”

    陈克本欲问去何处,柳承德惊恐不已,一把拽住他,哀求他少说话,陛下又犯了眼疾。

    陛下亲帅禁卫,当夜疾奔出宫,禁卫们高举的松明火炬如两行流星,划破夜空,点亮京都的太平长街。

    谢临渊盯着前方,越骑越快,大月氏进贡的汗血宝马性情刚烈,四条精瘦长腿快似闪电,眨眼就跃出百步。陈克将鞭子挥出了火星子,才好不容易赶上。

    京都城门的守卫看一行人无视宵禁,疾驰而来,正要上前怒喝阻拦。陈克一箭将禁卫令牌钉入他背后城墙,大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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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开门!”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京都城开,两列快马冲了出去。

    众人星夜兼程,跨过京畿道,片刻不休,直到日行千里的汗血马都口吐白沫,累死在地。

    谢临渊立刻抢过禁卫的一匹马跨上,不顾众人劝阻,头也不回地继续跑。这一路他双眼不曾阖过哪怕半柱香。纵一等急报,也不曾有如此之快。

    他到白山镇时,正是午后,马蹄声撕裂乡野小镇的宁静。

    谢临渊的视线停留在医馆前一瞬。那里已经关门许久,檐上的灯笼漏着大洞,门口贴着的告示残破不堪,谢临渊勒马凑近,上头的字迹全都花了。但依稀能看出“刘大夫年老无力行医”几个字。

    他没有半分犹豫,拽过缰绳立刻奔向芦草村。村民们见到这队气势汹汹的官兵,吓得四处逃窜,闭门不出。

    禁卫们不清楚为何陛下带他们来这样一个山村角落。陈克无声环视四周,被此地贫瘠所震撼,无法想象陛下曾在这种地方待了整整一年。

    谢临渊驻马于村尾山郊的废墟前。他不发一言,眼底青黑,眉宇间尽是疲惫。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郁卿与他住过的小院,放眼皆是断壁残垣,地上的焦土寸草不生,依稀可见院中房屋地基线。

    他下了马,朝那些碎瓦败壁迈出一步,竟有些踉跄,低头看去,靴边已沾上枯灰。

    他忽然意识到这一步迈出去,就无法回头,如同光阴无情逝去,永不反悔。

    从前他痛恨的日子,终于无法垢藏在漆黑的回忆中,通通显露出它们的真面目。

    谢临渊往前走一步,又来到门前的青砖上。他身后依稀传来郁卿清脆的笑声:“林渊,我回来啦!我给你带了好吃的,你尝尝。”

    他扭过头命令她:“站住!”

    那道声音顷刻消散在风中。

    谢临渊往前走,厨房里,少女端出一锅鸡汤,擦了擦额间汗水,冲轮椅上的郎君眨眼道:“我今天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算了告诉你吧,我前几日熏了衣裳,你闻闻好闻么?”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那轮椅上的郎君口中发出:“很称你。”

    郁卿露出羞涩的笑,意识到自己笑得太明显,还努力压下唇角,眼睛转了一圈,努力不让他发现。

    谢临渊想看清楚她的脸,却不论如何只能看见她模糊的轮廓。他恍然想起,他从未真正看清过她的脸。即便眼疾几乎痊愈,只要想到她,见到她,都会遏制不住地再犯。

    窗边,郁卿踩在桌上,垫着脚尖将一束桃枝挂在窗上。

    她趴在窗沿,侧脸枕在手臂,望向头顶飘落的桃花,渐渐睡着了。桃花花瓣落在他案上,纸上,也落在她鬓角眉间。

    谢临渊记得,郁卿在梦中打了个喷嚏,他伸出手,试探地拂去招惹她鼻尖的落花,却无意触碰了她柔软温热的面颊。

    他为这一刻指尖传来的触感心悸,几乎僵在原地。

    此时郁卿却睁开眼,迷蒙地坐起身,捂着自己的脸惊慌失措:“你——你这个……嗯,采花贼。”

    说完自己先笑嘻嘻地溜了,显然是故意的。

    他气得冷笑,她这个无知村妇,到底懂不懂什么叫采花贼!

    谢临渊要上前质问,那少女的身影顷刻间走远。不论他如何命令她停下,如何往前追,她都没有回头。他忽然想起这些都是过去的事,而他无法追上一个过去的人。

    秋夜,热墙烧得噼啪响。她静静躺他身侧,伸出手偷偷拉他的指节。

    几乎是第一时间,他就醒了,但并未睁开眼,只是静默地等待。谁知她勾了一下,又不牵了,缩回手去,扰得他心绪烦躁。

    片刻后,身边又传来她起伏均匀的呼吸声。

    他想也没想,直接握住她的手,拉开手心,与她十指相扣。

    手心中绵软的感受烫得惊人,他忽然意识到有多荒唐,立刻将她甩开了。

    谢临渊怔怔看着二人,不敢置信他们曾如此相处,更不明白他们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宁可相信郁卿是个虚伪狡诈的骗子,身如草芥心比天高的姬妾,好让他恨一辈子,才不会后悔错过。

    他转过身,前院里,她忽然抱着一坛酒走近了,坐在他身边,探出头朝他杯中望了一眼,问:“你怎么不喝呀?是不是不合胃口?我专门给你酿的桃花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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