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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0-30(第4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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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衰奴后退一步,神色动容,拼命摇头,“我不会……”

    “那么你来这里跟我自证什么?”谢澜安的袍角都像带着风,“世道对弱者本已诸多苛责,你是觉得我会因为这种事,作为亲疏一人的根据?还是觉得我没事找事,是为了给自己的旧衣找个完美无瑕的新主,才给了你?”

    “不是……”胤衰奴从未见过她生气的样子,眼含水光,抬手按紧自己的交领。

    生怕她把送给他的再收回。

    束梦在一旁惊讶地看着这个白着小脸,捂着衣襟的漂亮郎君,啊?你颤颤抖抖地躲什么?仿佛娘子要欺负你一样?

    胤衰奴睫羽轻颤,“女郎胸怀高广,是我念头窄了……”

    谢澜安凉笑:“你念头窄吗,我看你主意大得很。你故意选在这个时候来,就是想让里院的人都听到,好撇清那些闲言碎语。你说那些话,一是不想让我沾上什么莫须有的污点,二是不想让人误解我是色令智昏之人,是吧?怎么的,我要不要谢谢你?”

    胤衰奴听到“故意”二字,睫毛就不抖了。

    他浑身的力气一静。

    瞬息后,他腼然抬起乌黑的眼眸,“女郎真厉害,什么都瞒不过女郎。”

    男子嗓音婉曼,带一点鼻音:“我错了,自作主张惹女郎生气。”

    挨了骂,就承认,还不忘打乖。

    谢澜安想起姑母过去养的一只雪花狸奴,闯了祸后就爱把脸儿埋进毛茸茸的双爪,往人的脚边蹭。

    仿佛记忆太深刻,连心尖也真实地发起痒。

    她拢了拢肩侧披风,兜帽遮住眉眼,步履飒飒地往外走。

    胤衰奴在她目不斜视地经过自己时,心头一空,谢澜安回头:“跟着。”

    ·

    深夜的里坊寂静如水。

    摘去徽记的马车驶过长乐桥,允霜驾车,往亲仁坊的方向赶去。

    车厢里,羊角灯薰氲着暖黄的光,小几上备有夜宵与茶水。谢澜安居中坐着,转头看去。

    胤衰奴身上披着出门时允霜匆忙找来的一领黑缎斗篷,勾在他匀停的身材上,像一袭流光的墨。

    墨下是她的衣。

    从跟随谢澜安上车开始,他便坐在离车门最近的厢座角落,不问去哪,安安静静。

    只是看起来乖巧而已,他有他的倔。

    谢澜安想,就像斯羽园夜宴上,他在手里藏了支磨尖的簪子,像表面服软的困兽藏在掌心的最后一根利爪。

    她之所以能看透,是因为,她曾做过一模一样的事。

    之前他不愿意接受管家裁衣的好意,谢澜安也能明白,这个蔫声细语的小郎君是想在谢府少受些恩惠,多一点底气。

    今日得了她的旧衣,他依旧不能心安理得,于是又有了先前那一幕。

    他想尽可能地与人平等一点。

    他在维持自己的尊严。

    人心么,没什么意思,谢澜安只要想看便能看得穿。

    她曾见过无数生死相,老病相,枯朽相,虚无相,沧海桑田千变万化,到头无非一场空。

    看久了,也看累了。

    但她永远记得,胤衰奴在断崖下向她俯身时,落在他白衣上的光。

    尽管那可能只是雨后虹光折映下来的又一场虚无。

    但是很暖。

    所以她对他的纵许终究多一些。

    今晚的无名火,也不全是冲着他的。

    “每个人都有恐惧,怕得不到,怕失去已拥有的,于是向人恳求、解释、索取、将自己的可怜之处摊开给人看——这是最下成的办法。”

    安静许久的车厢响起女子清泠的声音,轻若雾岚,仿佛只是偶然想到,便随口提起。

    “阿奴,”她说,“永远不要暴露自己的软肋。”

    她之前除了扔给他几本书,没有教过他什么。

    这是她教给他的第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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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衰奴浓黑的长睫掀扬,像一针被刺入心底见了血。

    他的血里战栗起一簇火。

    “记住了。”他很快稳了声音,一脸好学地点头。隔了会儿,他又失神呢喃:

    “可是我不确实自己做得到……我的软肋,都是展开给女郎看的,收不起来。”

    一阵不防备的悸麻窜上谢澜安的心尖,噬了她一口。

    在她察觉之前,谢澜安笑出一声,指头点点他,“这句话可以不说。”

    她心想,他若是拿这副表情配上这把嗓音,在庾洛神面前这么说,不被扒掉一层皮才怪。

    所以才难以想象,外表这么软的人,是怎么在庾洛神的魔爪下虚以委蛇,保全自己的。

    她怜爱地看了胤衰奴一眼。

    胤衰奴有些困惑,耳边响起几点雨落车顶的声音。

    谢澜安蹙了下眉:“下雨了?”

    允霜在外回:“主子,是下雨了。”

    胤衰奴便发现,女郎的神色在眨眼之间冷恹下来,好像想起了什么不悦之事。

    却也不是十分明显,只是淡淡地支着额头,半阖双眼,没了谈兴。

    这种冷淡不是他惹出来的。

    可他突然有些不高兴。

    一阵细微的布料摩挲声响起,胤衰奴慢慢坐近了一点,“女郎,其实我是癸卯年生人。”

    这句话来得突兀,闭目养神的谢澜安反应了两息,癸卯年生人,今年二十一岁。

    哦,叫了这么久的“小郎君”,原来比她还大一岁。

    那又怎么样,她有“百岁高龄”,他即便再加上十岁,还是小郎君。

    江南的梅雨季不讲道理,撒豆般的雨声愈发大,尤其在密闭狭小的车厢里,宛若打在骸骨上的沉寒。

    谢澜安兴致不高,闭目说:“属兔子的。”

    胤衰奴借光注视她清懒浇薄的神情。

    那乌黑的兜帽对她纤巧的脸形而言太大了,阴影像一团黑洞,快要吞掉她的脸。

    “我还有一个名。”胤衰奴紧着说,仿佛想将她拉回光明里,“从没告诉过别人。”

    我没告诉过别人,这可是个秘密——小孩子的语气。谢澜安唇角微微松动,从恼人的雨声中支起眼皮,看他一眼。

    胤衰奴却轻轻低下了眼,“我的爹娘,学问不多,却都是很温柔良善的人。他们为我取了好养活的乳名,总觉不足,又不知该取什么大名为好。

    “有一回,我爹接了一户书香人家的丧事,完事后他不要赏钱,只求那家老爷为我取一个好听些的名字。那家家主便与他说,‘奚’字好。”

    他娓娓道来,谢澜安被分散了注意力,睁开眼,坐直了身子看他。

    “我爹十分高兴,便那样叫了我几年,直到巷子里搬来一个算命先生,才听他说,奚字……”

    “奚”是奴隶的古义。

    谢澜安搓了搓指腹,“谁给你起的?”

    胤衰奴摇摇头,“我爹得知后,懊恼许久,他说怪他不该在人家办丧事时,提起自己家添丁进口的事,没眼色,难怪招人奚落。

    “自那以后,他便绝口不唤我阿奚了,但我知道,直到他去世,依旧对此耿耿于怀,觉得对不住我。”

    谢澜安看着这个孤孑孑的身影。

    才教过他不要将软肋暴露于人,他便犯了。

    可也一如他所说,他将自己的弱处都展给她看,毫不吝啬。

    谢澜安指头无声敲了敲膝盖,斟酌了一下,说:“奚,殷周方国,奚国之都,水从泾水,境在方浪。你不喜欢的这个字,在当时当地是一种特产的玉石。奚山有玉,如今你若是有一块奚玉,只怕还价值连城了。”

    胤衰奴低落着没动。

    谢澜安又道:“你如今也读书,理应知道奚也有“表疑”、“缘故”之义,并不一定是奴的意思。你父的本意是珍爱你,倘若为此伤怀,反而不通了。”

    胤衰奴还是不动。

    谢澜安忽然笑骂一声:“故意等着我搜肠刮肚拣好听的安慰你呢?见好就收罢,还装!”

    她笑了。

    胤衰奴莞尔,抬起唇红齿白的一张脸,眼底的明光将暗夜的昏沉都压倒。

    他没有否认,试探着问:“那我以后跟着女郎,便叫胤奚,好不好?”

    “心结开解了,叫什么都好。”谢澜安随口说,全然不知她对面之人,之所以从这尘封多年的苦涩中品出回甘,仅仅是因为从她口中说出的这个音节,很好听。

    听不够。

    马车谨慎地绕道几个圈,最终停在荀祭酒的府前时,胤奚神色如常,眼眸深黑。

    第一条命是爹娘给的,现在他有第二条命了。

    第24章

    荀府门前的杏子树在夜雨的滋养中沙沙作响, 如今枝头结的还是青杏,但至多一个月,便会鲜美可食。

    谢澜安下车后, 允霜将马车赶去了后巷, 胤奚撑开伞, 冷白的指根握住油青色的伞柄, 罩在女郎头顶。

    荀府的记室从角门接应, 谢澜安一路穿过熟悉的庭院, 披风融进夜色。

    胤奚没有那样轻车熟路,紧挨着女郎亦步亦趋,手臂却始终很稳,不让点滴雨水沾她的身。

    到了老师房门外,屋里点着灯,门扉却紧闭。

    谢澜安便在雨里等。

    屋里,随墙而起的博古架上书简琳琅,旁边竖挂着一张无弦琴,琴下则置着一张已经有些年头的织机, 脚踏处露出斑驳的木头原色,机杼上头, 还垂着半匹织到一半的绡布。

    卫淑坐在织机的凳上, 灯光映出她鬓间的银丝与眼角几道皱纹, 却无苍老气, 睨着老头子:“也不知是谁, 之前听说自己的得意门生遇刺,担心得一宿睡不着。现在人来了,又让人在外头淋雨。”

    荀尤敬跽在榻上,嘬那黄皮酒葫芦:“谁担心?谁担心?她一个正三品绣衣内卫, 骁骑营持符中领军,能耐没边了!用得着旁人担心?”

    “哦哟,”卫淑咧开嘴角,不留情面地挤兑,“自己一手教出来的,还不乐意了。”

    “这臭小子——”荀尤敬把酒葫芦往矮足案上一顿,溅了几点在手背上,低头嘬进嘴里,改口道,“不对……她,她瞒了老夫这么大的事,不该气吗?春日宴前不来请罪,被世家刁难时不敢来找我,这会攀上太后,纡朱拽紫了,便到老夫门下逞威风来,不能气吗!”

    卫淑气道:“胡搅蛮缠什么,不就是你最中意的关门弟子从郎君变成女娘了吗,怎么的,荀夫子瞧不起女人?”

    老妇人作势起身,上来夺他的酒葫芦,“好,那你也莫喝女人温的酒了。就含灵那单薄的身子,你不心疼,我这个做师母的心疼。”

    荀尤敬听着窗外越发密集的雨声,沉默一阵,招进记室,虎着脸问:“她还在雨里淋着?”

    华羽是荀尤敬名声未显时收下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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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便一直留在老师府邸,做个记室兼管家,服侍师长。他闻言,犹豫了一下,如实说:

    “老师,小师妹她在亭子里避雨呢。”

    一点也没淋着。

    荀尤敬立即看向夫人:“你看她!你看她!”

    老两口在屋里斗嘴,谢澜安在亭中听雨。恩师便在咫尺之遥,说心里没几分紧张是假的。

    她侧了侧脸:“背书来听。”

    胤奚一愣后,点头开始背。

    他的嗓音琅琅清妙,有安神之效,听得出下过功夫,将那些圣贤书记得一字不差。

    他流利地背到一处,谢澜安忽然笑了声。

    胤奚停住,马上意识到自己露了马脚。

    是白天时,他拿着书打断女郎与那名何郎君说话,向她讨教的那一处。

    “这不是知道吗?”谢澜安语气轻恻恻的。

    胤奚乌溜溜的眼睛望向她。

    他的心情还沉浸在被冠了新名上头,颊边的浅粉晕迹尚未褪尽,只是在夜色下不显,神思难免不够用了。

    他很诚实:“我是故意的。”

    谢澜安儇佻眉梢,听着。她倒要听听。

    胤奚轻声说:“我见女郎对何郎君十分欣赏,纵容……我好羡慕。”

    “我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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